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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自找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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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啤酒兜头淋下,即使洗了热水澡,依然一夜无眠,方雪穗干脆不睡了,坐上最早一班去燕郊的大巴。
有个剧组最近几个月在燕郊的深山里拍民国戏,方雪穗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头靠在大巴的车玻璃上,方雪穗的脸对着内侧,眸光死寂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没有一丝波澜。
京北这个地方,繁华又凉薄。
她当年在这里读书时,最讨厌坐黑漆漆的隧道里看不见光亮的地铁,最喜欢能将繁华街景尽收眼底的公交车。
京北不算小,但方雪穗熟知京北的每一处角落,她喜欢乘着观光电梯上下中央商务区的摩天大楼,偏爱在夜色中踏着光影,漫步沿江而建的“灯火长廊”,也热衷于闲逛隐藏在喧嚣背后的老街小巷。
从京北火车站出来去京北大学,是从五环往内环走。
沿途能看见城市发展的蓬勃脉动,高楼渐次密集,灯火逐渐辉煌,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现代都市画卷。
初到京北的小城女孩,在沿路的风景看到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希望。
而自京北城市中心灯火阑珊的酒店启程,转向燕郊的旅途,则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致。
车行渐远,城市的繁华如同潮水般退去,道路两旁,霓虹灯逐渐稀疏,高楼大厦让位于低矮的民居与空旷的田野。
繁华都市到乡野深山的景象变化,快得猝不及防,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向人诉说着繁华尽散的南柯一梦。
方雪穗旁边座位是一对情侣,男生略显凌乱的短发下是一张充满朝气的脸庞。
男生得意地跟女生讲:“咱去那个民宿一晚可得800,晚上有烟花看,你多拍几张照发朋友圈。”
白T牛仔裤的女生头倚靠在男朋友肩上,兴奋地点点头,捂着嘴笑,沉浸在幸福之中。
方雪穗无声地勾起一抹没有表情的笑容。
许多年前,谢梁礼在京北最豪华的半山别墅顶楼为她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夜幕低垂,烟花腾空而起,沉寂半秒,在同一瞬间猛然炸裂,将夜空装点得如同白昼般璀璨夺目。
烟火升至顶点的那一刹那,他们在绚烂的光影中抵死缠.绵。
那些梦幻的时间里,她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同谢梁礼并肩同行的爱人。
可是后来她悲哀地发现,谢梁礼恩赐给她的奢华生活,比无根的浮木还不如,那根本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她厌恶低廉洗衣粉的劣质香精,却对昂贵的大牌香水过敏;
她觉得帆布袋廉价没有范儿,却发自内心地厌恶真皮的味道;
她讨厌街边小摊的烤串不卫生,但吃到珍贵鱼子酱的时候,却咽不下去地想吐。
本能的生理反应告诉她,她装得再像上流人士,那些高级东西只是浮于表面的错位装饰,无法真正与她融为一体。
她像一只斗败的被拔光了五彩斑斓的羽毛的孤鸟簌簌发抖,任由水晶坠灯破碎的光影打落在身体上。
有人将她脑袋上最后一根遮羞的羽毛拔下,告诉她,你哪里是跻身上流的金凤凰,从头到尾只不过是只讨人欢心的鸡。
方雪穗终于不得不承认:她永远进不去那个圈子。
谢梁礼那样的人,他们的圈子,若是出生在,便在了,若出生不在,那挤破脑袋头破血流也进不去。
车窗外,被风吹得压弯了的青色稻谷,像极了她夭折的梦,在京北被天之骄子们一脚一脚踩碎的梦。
曾经拥有最糟糕开局的她,踩着谢梁礼的肩膀扶摇直上,却在最得意之际,被打回了原型。
察觉到眼底的涩意,方雪穗立刻用手狠狠一擦,即使是掉眼泪的想法,她都不允许自己有。
她输得如同丧家之犬逃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至少她现在又回来了。
这世界上谁都可能是天生贱命,但她方雪穗一定不是。
她得活着,好好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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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不能随便进人,即使是山里,剧组也在入口处设了醒目的“非请勿入”标识。
除了几个驻扎在周围的代拍,几乎没有人,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
方雪穗下了大巴,发了条信息,顺势坐在入山口处的石头上。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人出来接她,七拐八弯地将她带到剧组临时搭建的道具存放处。
排列杂乱的道具架上放着民国时期的军装、警服、旗袍,但衣物老旧,颜色过于鲜艳,角落里堆着快要散架的黄包车。
方雪穗只是扫了一眼,脑子里浑然天成的小马达滴滴响起,她立刻判断出这个剧组,很穷。
民国戏不好拍,没有钱的话,更难拍,极有可能拍出“辣眼神剧”。
这种剧组的艺人要么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要么是不温不火的老演员,同这些艺人一起跟组的经纪人自然也处境艰难。
盘算了这些,方雪穗见到初桃的第一句话是:“我需要钱,你能给多少?”
初桃很直接地报价:“30万。”
方雪穗摇头:“不够,这生意没法儿做。”
初桃摊了摊手,无奈地笑:“我还没开口说是什么事儿,你怎么知道不能做?”
方雪穗坚决地道:“因为钱不够,什么事都没法做。”
初桃给出一句郑重的承诺:“事成,会有更多。“
方雪穗笑出了声:“我不信大饼。”
画饼是一件愚蠢的事情,相信别人的大饼更是愚不可及。
任何人画的饼,方雪穗都不信,即使这个人是初桃。
初桃,原名梁玉,梁家大小姐,是谢梁礼的表妹。她二十岁时自京北大学肆业,拒绝家族资源,孤身闯入好莱坞。二十二岁回国,一年内捧出顶流影后,成为娱乐圈最具潜力的新晋经纪人。二十四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此后五年内,娱乐圈爆火的艺人皆出自她的公司,初桃也因此成为这个圈子最顶级的经纪人。
方雪穗到京北大学报道的第一天,带着大包小包从拥挤闷热的火车站出来。
阳光自巨幅广告牌反射而来,汗水流向眼睛,如同细小的针尖在眼球表面划过,刺痛中她抬手擦拭粘腻的不适,再睁眼,视线清晰后第一眼便看见初桃的照片。
二十四岁的初桃意气风发,如果说她身边风华绝代的影后是妩媚的美,那么初桃就是独一无二的英气的美。
方雪穗曾经深深地仰望初桃,但这并不耽误她现在严重怀疑初桃能不能实现承诺。
一年前,初桃的经纪公司内所有顶流艺人宣布解约、独立,几乎在一夕之间,初桃成了“孤家寡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初桃的围猎,主导人是她亲手养出来的影帝纪漠。
可是没有人敢帮初桃,因为梁家自初桃的父亲入狱便已败落,而纪漠正火得如日中天。
几声尖锐的蝉鸣声响起,单调重复,将宁静的夜晚撕扯得支离破碎。
初桃疲惫地眨了眨眼,突然来了句:
“方大导演,你最近日子不算好过吧。”
方雪穗学着她的模样,也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大经纪人,被逼成这样,你也不好过吧。”
两人相视一笑,竟然不约而同地坐下来。
在狭窄、杂乱的道具棚内,初桃找出角落里不知道过期了多久的啤酒递给方雪穗,她们一人一罐地喝了起来。
临时搭建的道具棚被各式各样的道具和杂乱无章的线缆包围,棚顶由厚重的帆布和廉价的塑料布拼接而成。
方雪穗的目光穿越略显斑驳的棚顶缝隙,夜空如洗,星星点点,山里的星星格外纯净、漂亮。
望着那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方雪穗灌下一口酒,酒意上头,她骂了句:
“见鬼,我们怎么混成这样儿了。”
相比之下,初桃的沉默倒有一种理智的意味。
她倚靠在缺了一根腿儿的桌子边,喝一口酒,点燃一支烟,明亮的火光在昏暗的环境中跳跃,略带凉意的薄荷味儿烟雾袅袅升起。
初桃的面容晦暗、模糊。
空气中弥漫的烟雾渐渐变得稀薄,却仍缭绕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方雪穗透过白色的烟雾看见初桃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听见她疯狂的声音:
“穗子,我们合作,我弄死纪漠,你整死谢梁礼。”
纪漠如今背后的靠山,是谢家。
谢氏最近把旗下的娱乐公司都整顿了一遍,并把它们并入建永资本。
建永资本投了kk影视,他们要全力捧纪漠。
谢梁礼的二伯虽然退了,但人走茶不凉,谢氏集团这几年发展态势愈发猛起来。
建梁资本是谢氏集团投石问路的石子,一旦能成,谢氏的商业版图将再度扩张。
建永资本签了对赌,把最大的宝压在了纪漠这位最年轻的顶流影帝身上。
方雪穗默默地盯着初桃,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仰头笑了一声:
“桃儿,对不住,我搞不死谢梁礼,我不敢。”
谢梁礼看着做派斯文,教养风度挑不出一丁点儿不足,又有一张极具迷惑性的温良皮囊,但其实骨子里冷漠傲慢、冷心冷肺。
方雪穗想,他那样的人,大概从没有把在他阶级以下的人放在眼里。
手段那么狠,那么不可一世,她想动他,简直是飞蛾扑火,自找死路。
她栽过一次,狠狠地长了教训,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方雪穗眯起半醉的眸子,清醒得厉害。
她只想赚钱,很多很多的钱,至于谢梁礼,最好再也不要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