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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帘中语 ...

  •   这喜轿颠了不多时,总算平稳下来,随后只听外边高喝一声“落轿”,那轿子便被“啪”地摔到地上。

      沈疏和温濯站稳了身子,各贴了轿面的一边持剑而立,悉听着那些鲛人的动静。

      “陛下,从关口挑的两个新人,您瞧瞧。”

      沈疏小心地挑开了一点帘望过去。

      外边儿的景致早就变了个天。
      他们似乎被抬到了一座地宫中,这宫殿宽大,修得颇是浮夸,往上看是藻井天花,往下看是卷云浮雕,四面墙上还悬着锁链,挖空了不少小阁。

      这些阁子像是佛龛,供的却尽是些断颅菩萨、折颈大佛,还散着诡谲的荧绿,叫人不寒而栗。

      正对着轿帘的方向有一座翡翠雕龙宝座,扶手上盘着一条一臂长的蟒蛇尾。

      沈疏皱眉窃看了一眼,暗道:“是个青衣女子。”

      那条尾巴的主人是个青衣女子,她人身蟒尾,乍看去足有八尺之长,此刻正侧躺在雕龙宝座上,手里架着杆石楠木烟斗,阖目休息。

      温濯说:“应当就是女君旱魃了。”

      沈疏狐疑道:“她怎么长了条蛇尾巴?”

      温濯解释道:“旱魃原是上界吸风饮雨的天女,真身为一条巨蟒,被贬入下界后才成了为祸一方的蛇妖。”

      “从前是上界的神仙?”沈疏捏了捏参商剑,说,“怎地落魄到了如此田地。”

      温濯说:“从前下界百姓如遇洪涝之灾,都会在旱魃庙中祈求停雨,大约五百多年前,她还是个福神。

      “然而上界天官争竞之风严重,她与雨师应龙共治南方领土,始终相争不下,闹得下界水灾旱灾接替连发,百姓不得安宁,最终双双被贬。”

      “神被贬后无法再重回天道,何况她没了神力,便现出原型来,成了蛇妖,所过之处如惔如焚,连年大旱,为人们唾弃。”

      沈疏问:“那应龙后来怎么样了?”

      温濯叹了口气,说:“应龙的真身是龙,依旧是人们所认的祥瑞之兽,下凡后被奉为民间的福神。”

      还真是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同样是被贬下凡,一个照样受人敬仰供奉,一个如今只能屈居方寸,成为祸世的妖孽。

      此番话罢,就听“咚”的一声响,烟斗敲了敲,高殿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

      “一群蠢奴,几时挑过合本座心意的?”

      她说话跟叹出来的一般,低沉迟缓,仿佛多说几个字儿就要咽气了。

      “不会不会,陛下您瞧了就知道了。”
      应话的是个鲛人,方才在关口处还颐指气使,见了旱魃便开始低眉顺眼起来。

      旱魃道:“哪里的妖?”

      鲛人道:“落霞谷的。”

      “无主之地啊,”旱魃一听,顿时意兴阑珊,“瞧瞧吧。”

      鲛人立刻拱手道一句“属下遵命”,直接就往沈疏这儿过来了。

      “师尊,这可如何是好?”沈疏退去几步。

      温濯一甩含光剑,收臂对准了晃动的轿帘。
      “杀了他。”

      “不行不行不行,”沈疏赶紧拦住他,“师尊,咱们这可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啊,您不是让我不要莽撞行事吗!”

      明明来之前还教育他……

      手里的参商剑也开始抗议:“不行,我不敢啊,为什么要杀人!!救命!”

      温濯看了沈疏一眼,说:“小满可是想到办法了?”

      沈疏果然有办法,他眼睛一转,抬手叩了叩喜轿的厢面,冲外头喊道:“女君不再考虑考虑?”

      鲛人替她回答了:“考虑什么?北部是女君的地盘,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沈疏笑道:“女君身份尊贵,我不想让您吃亏呀。”

      “怎地,你是缺胳膊少腿了,能让陛下吃什么——”

      “让他说,”旱魃抬起蛇尾抽了他一巴掌,“别抢在本座前边讲话,贱东西。”

      “哎哟,”沈疏暗道,“这么凶呢?”

      这巴掌听着就跟鱼拍岸似的,抽得轻巧,激不起水花,可蛇尾一挪开,就如同铁钳一般往鲛人脸上烙了一个尾巴印。

      沈疏凑在帘缝间观察,看得一清二楚。

      那印子“噌”地一声无火自焚,不多片刻就将鲛人的面皮融成了蜡油,一滴滴地往下渗,皮下猩红的血肉很快就暴露出来,又被印子炙烤得焦黑,看上去可怖极了。

      他看得悚然:“什么东西,好恶心……”

      这哪里是尾巴,简直是泼上脸的硫酸!

      “旱毒,”温濯眉头皱起,低声道,“她能以一己之力让整片岐州沦为赤地,妖力恐怕比之从前我认识她时,还要强盛。”

      沈疏一惊:“师尊与她打,可有胜算?”

      “放心,”温濯微笑道,“师父定然能护住你。”

      温濯说放心,那就是真的放心了。
      大乘期的修者不多,每个都是独步天下的高手,虽然他总觉得温濯每回都在放水,但他应该不舍得让自己死。
      应该吧。

      一旁受刑的鲛人不敢叫痛,冷汗都把发鬓的鱼鳞给浸湿了,他一把托住融化的人皮,连滚带爬退去了一边。

      旱魃懒声道:“好歹是本座大喜的日子,说吧,说得本座高兴了,许能给你个好听的封号。”

      沈疏思索了会儿,说:“女君泽被北境,灵州众妖自然都是心驰神往。”

      “只是太不巧了,在下于庚子年婚娶,已经喝过交杯酒,枕过合欢被了,如此不洁之身,恐污了女君的尊名呀。”

      温濯闻声,侧过头来看着沈疏。

      庚子年,婚配。
      今年恰好就是庚子年了。

      旱魃瞥了被抽的那鲛人一眼。
      “是么?”

      “陛下!”他惊恐万状地看着旱魃,扑通就跪,“属下不知啊!”

      她瞬间面露烦躁,随口打发道:“烹了去。”

      座旁两个高大的护卫立刻上前押了鲛人,他惊慌地爬到旱魃跟前,边哭边央求道:
      “陛下,陛下您不要听信此妖一面之词,他都是胡说的啊,他不想当您的——”

      旱魃笑了一声,拿烟斗烫了一下他的脑袋。
      “不想?”

      鲛人当即意识到失言,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的,灵州没有不想嫁予陛下的妖……”

      此刻他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旱魃闭上眼,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这可怜虫立刻就哭喊着被架上了宫殿中的一串锁链上。

      “陛下,陛下您饶我一命,我自裁,我自裁好吗,不要活烹了我,求您求您求——”

      护卫抽出链条往他脖颈上缠了几圈,求饶的话语就被勒死在了铁链之下,护卫往下一拽链条,藻井天花上的机关挪动,立刻开了个小口,把鲛人给拉了上去。

      咔哒!

      天花板轰然闭合。

      鲛人就跟被凭空吃了一般,除了滚沸的血浇了满地外,再没留一点儿痕迹。

      旱魃这才抬起眼皮,重新看向喜轿,和沈疏隔帘对望。

      半晌后,她才慢腾腾地说:“罢了,你既已为人夫,我也不强留你。”
      “来人,把另一个带出来,让本座瞧瞧面相。”

      “遵——”

      “诶,等一等!”沈疏连忙道,“女君怕是误会了什么?”

      旱魃皱眉,不满道:“怎么,难不成你旁边这个也成亲了?”

      沈疏看了一出活烹鲛人的戏,心头也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喉咙,硬着头皮说:

      “在下的结发之妖,正是被陛下一同抓来的这一位,我们在落霞谷成的婚,如今已相爱百年有余了。”

      他本是扯谎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可一想到方才在这台轿子里顾念间胡思乱想的东西,就觉得“成婚”这俩字分外烫嘴。
      沈疏越说脸越红,刻意避着不看温濯。

      他的好师尊可不避讳这些,兀自笑意深深地瞧着沈疏脸上的红晕,只觉得可爱得很。

      沈疏还怕旱魃不信,特意补充了一点细节:“我们在落霞谷因一帖药材相识,后又因战乱搬去了岐州,如今天下战乱将歇,此行就是想回到落霞谷隐居,还望女君成全。”

      说完,他攥紧了手中的参商剑。
      不管怎么样,先膈应她!

      按照温濯的说法,这女君性子高傲,应当不愿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叫她娶俩断袖当男宠,那不就是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吗?

      可谁知半晌过后,旱魃非但不恼,反倒开始肆意地大笑起来,她靠着雕龙扶手,笑得花枝乱颤,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新奇物件儿。

      沈疏和温濯对视了一眼。

      她越笑越欢,一直笑得底下鲛人哆哆嗦嗦跪了一排,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了,看着那喜轿缓缓说道:

      “哦,龙阳之好啊,那更好了。”

      她吹了口烟,抬足轻踹了一脚前边的鲛人。

      “抬来,叫他俩做给我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帘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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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前随榜更,段评已开 感谢大家对小狐狸和温道长的喜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