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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逃离 ...

  •   无视,是这个世上最大的轻蔑。

      然而苏长鸢的所作所为,便是赤裸裸的无视,她的无视让她愈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苏锦鹤可以接受谩骂、讥讽、妒忌,甚至是恨意,也不能接受无视。

      她犹似坠入万年寒冰窟,心口的严寒朝四肢末端指去,她手指发凉。发颤,双腿发软发麻,险些走不动路。

      然而寒到极致便是热,那些冰寒瞬间爆发为一腔怒火,在她浑身燃烧,她又有了力气,在雪地里疾步前行。

      宫娥看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便知道她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两人试探着安慰她,天寒地冻,她又怀着身孕,莫要生气,生气对孩子对自己都不好。

      她火气正怒,终于忍不住,瞪了两个宫娥一眼,罚她们在雪地里候着,便往御书房行去。

      她抬着双腿,刚走到书房外,隐隐闻到房中传来一股酒气,便舔破了窗纸往里瞧,漆红大紫檀木桌案旁,绣着龙凤呈祥的玄色软榻上,赵烨歪倒在榻上,已经摘去了冕旒,头发微散,醉醺醺地仰躺着,双眸泛红带笑,嘴里喃喃着什么东西。

      她贴耳倾听,便依稀从他唇齿间听见皇后二字。

      霎时间,还未散去的余火熊熊燃起,她踢开房门,跨过门槛,两步踱到桌案面前,一抬双臂,将桌案上一干笔架、宣纸、书案、花瓶、砚台、并几朵新鲜的腊梅,一并横扫在地,一时铿锵郎当,破碎声四起。

      赵烨惊坐起来,酒醒一半,他原本因宴席上多吃了两口热酒,便醉得不轻,独自到御书房散酒气,本醉梦沉酣,与梦中皇后你侬我侬,谁知听见惊天动地的声响。

      他恍惚道:“天塌了?”

      定睛一看,见身前的人喘着怒气,身旁一干事物歪倒在地,便下意识明白了怎么回事。

      “锦鹤,你这是做什么?”

      她两步上前,扯住他左右衣襟,脸贴得十分近,眼中满是质疑:“不是说了,叫我做皇后的吗?不是亲口承诺了,我会给你诞下龙凤之喜,为何会变卦,为何叫我在所有人面前尽失颜面,赵烨,你做不到的事,就不要承诺,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你是九五至尊,不是一个笑话!”

      赵烨本就惊惧怕事,一向不爱与人争执,又怕大吵惹来人非议,又怜苏锦鹤怀有身孕,虽做了九五至尊,又喝了几口酒,却并未因此有所改变。

      加上这事本就是他的错,纵然有千般不忿,却也没有舍得发脾气,他将人揽过来:“锦鹤,你听朕解释。”

      奈何怀中人挣扎着撒开他的手,眼泪一串一串滴落下来:“赵烨,你好歹是个皇帝,真是没种!”

      说罢,提起衣裙,抚着肚子,大步踱出了书房。

      赵烨因怕她路上出意外,瞬间酒醒了一半,起身捡起大毛斗篷,忙追了出去。

      身上依旧有半分醉,走起路来偏偏倒倒,摇摇晃晃,双脚虚浮,双目浑浊,加上又被白雪刺了眼,刚追没多远,便不见了苏锦鹤人影。

      他茫然费解,为何梦境中的皇后,与苏锦鹤的脾性相差甚远,甚至是天渊之别。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到芙蕖湖旁,湖中已经结满了冰,两岸的柳树都光秃秃地,树梢上挂着白雪,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远远瞧见一抹新绿赫然立在雪地中。

      她似乎迷了路,正用手指指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最终指着东边,立住了脚看了一眼,便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忙隐身在假山石后,透过雕花窗户缝隙朝她看去,见她婀娜有态,行止从容,脾性更是沉静乖觉的,不由心也跟着平和起来。

      细细想来,她更像是梦中的皇后。

      太皇太后的眼光果然独到,曾有意立她为太子妃,为皇后,是他错失一步,如不然,她早已经是他的皇后。

      旋即又摇摇头,他在想什么,她如今可是苏夫人。

      脚步声渐渐近了,他站直了身体,从假山石斜出来,正巧与她撞上。

      她乌云上落了零星白雪,一下撞在他下颌上,带来一丝丝冰凉的气息。

      很快她往后退了一丈远,抬眸瞧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平静下来,朝他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赵烨叫住了她:“苏夫人。”

      苏长鸢立住了脚,握紧了拳头,眼睫缓缓睁开。

      她没承想在这碰见他,也没想自己碰见他,心中依旧会升起满满的恶心。

      按理说,如今什么都已经改变,她不会有所反应,然而她抑制不住心脏的跳动,它像是要冲出来,将眼前的人撕碎。

      她未曾转身,只用冰凉的语气说道:“陛下可有吩咐?”

      赵烨葳蕤着晃到她身旁来,浑身酒气,行动迟缓,他下意识探出手,似乎像是等待着人去扶,然而她岿然不动,像是没有看见似的。

      他才将手尴尬地落在假山石上:“没什么事,方才与贵妃争执了两句,她跑了出来,朕便跟出来问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她摇头:“未曾见过。”

      依旧冷言冷语,不由他多说。

      然而赵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转而盯着假山石,长叹一声:“想来已经回去了,话说回来,你是贵妃的姐姐,朕希望你能劝劝她,朕没能立她为皇后,实则是有苦衷的。”

      她埋头称道:“臣妇虽是苏贵妃的胞姐,然而我们自小并不在一块长大,我又比她大不了多少,哪能充长辈,去劝她什么。何况贵妃如今得您盛宠,纵然是母亲上去劝解,她怕也是听不进去,所以,怕是要叫陛下失望了。”

      赵烨轻敛眉心,叹了口气:“不怪你,是我唐突了。”

      长鸢努力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正要借故离开。

      且听他又说道:“说来说去,还是怪朕,朕总是在梦中梦见她,梦见她成为朕的皇后,与朕琴瑟和鸣,朕才允诺她,叫她做皇后,可惜……。”

      她笑着道:“陛下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赵烨摇头叹道:“那梦境十分真实,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般,苏夫人有所不知,梦中,她还为朕诞下一对龙凤胎,又辅佐朕……。”

      什么?听到龙凤胎一词,苏长鸢嘴角的笑瞬间凝固,就像有一根冷鞭狠狠抽在她身上,响声化作蜂鸣,刺透她的脑海,寒冰侵入骨髓,叫她浑身痉挛。

      皇后,龙凤胎,真实感,这些词分开或许十分陌生,但是连在一起,那就是明晃晃地诉说着她的前世。

      她是他的皇后,她给他生下的龙凤胎,那不是什么梦,那本就是真实的,所以……他也重生了?

      她再也听见赵烨的话,只觉得瞳孔在不断收紧,眼前的红墙白雪顿时失去颜色,化作一片黑白,脑海里嗡嗡嗡地,铺满白雪的大地忽然耸立而起,成直角立在她面前,像一堵白墙,瞬间朝她压了过来,硬邦邦地砸在她身上。

      她的四肢都被雪墙冻住,口鼻也吸入一口又一口的白雪,冰沁入肺腑,五脏开始冷却,眼前连黑白都不见,只剩下一片漆黑。

      苏长鸢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前世,一开始是欢喜的,她贵为皇后,又为皇帝诞下一儿一女龙凤胎,儿子成为当朝太子,女儿呢,不管谁当皇帝,她都会是未来的长公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然而美好十分短暂,眨眼间,她又看见了两具弱小的尸体摆在面前,身上盖了白布,又看见自己被推上断头台……。

      她顿时一个痉挛,从恐惧中醒来,忙坐直了身体。

      醒来后,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在皇宫,而是在太傅府中的床上。

      房内燃着炭火,熏着檀香,依稀还有一股药香在四下蔓延,嘴里还泛着一丝苦味,跟着她的唾沫在喉咙间滑过,她敏锐地能感受到汤药的颗粒在喉咙上短暂停留,最终落下胃里去。

      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清寒之音:“你醒了。”

      长鸢才循着声音,看见红帐之外,蜡烛灯下,萧子新坐在素舆之上,静静地望着她。

      也不知道他守了多久。

      长鸢撩起红帐,试图将它挂在银钩上,尚且心有余悸,双手不停颤抖。

      萧子新便上前抢了她的床帐,将它挽了起来。

      他的手十分温暖,仅仅是触碰到她,她便觉得无比安心。

      “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了?”

      两人同启朱唇,在烛火下四目相对。

      犹记得,她听到龙凤胎三个字后,便被一堵大墙砸晕了过去。

      萧子新先挪开眼,干咳一声:“你晕倒了。”

      晕倒了?

      原来不是白墙咂晕了她,是她倒在了地上。

      她微微牵起唇,回答他的疑问:“陛下问我关于苏妃娘娘的事,想来我没吃什么东西,又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一时气血失衡,也未可知。”

      那是了,萧子新看到她的时候,见她宛若玉山倾倒在雪地里,赵烨满脸的惊惧,又有几分怜爱之色,正蹲下扶她起来。

      好在他及时赶到,不然一个醉酒,一个晕倒,不知道要冒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他也不明白是什么事,回来的时候暗自想了一路,心中悬了半日,见她醒来,又听她这般说,便松了口气。

      苏长鸢重新躺下来,将衾被拉上遮住脖颈,只露出一个脑袋,暗自回想,如今知道赵烨也重生了,且赵烨还不知道自己重生,那她便不能坐以待毙。

      前世的这个时候,远在江州的外祖父一家即将被抄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

      这一世,她一定不能叫外祖父一家再被抄了家去。

      她一定要救她们出水火,也一定要搞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萧子新见她躺下后并不入睡,只拿一双眼睛在滴溜溜转,便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不由道:“既然醒了,那便好好睡一觉吧。”

      先前她昏迷,怕她不醒,如今她终于醒了,又希望她睡一觉,这句话说出口,他都不免自嘲笑起来。

      说话何时这般语无伦次。

      苏长鸢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只拿一双眼睛静静盯着他:“太傅大人,我想外祖母了。”

      她自幼在外祖母中长大,现如今分别一年有余,难免生出顾盼之忧,又因为她外祖母年事已高,这老人家是看一眼少一眼的,便十分懂得她的心绪。

      “你想见他们。”

      她的脸不由一红,被他看穿了。

      她所幸点点头:“嗯。”

      萧起道:“可是眼下风雪正盛,又快到年关了,等过了年关再去。”

      她顿时蹙眉,那可来不及了。

      便撩开被子,坐起身来:“可是,我想与外祖父外祖母一起过年。”

      他眸光微闪,这是她们新婚过得第一个年,她却想去江州过,这话饶是传出去,还以为他苛责了她,她连年都不想与他过,像什么样子。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不好,江州远去百里,大雪又封山路,路途危险,等年后新雪融化通了路,你再去不迟。”

      长鸢自然不愿意,等年后,年后就晚了。

      她依旧坚持着:“不,我要去江州平溪过。”

      萧子新见她如此坚决,不由面色暗淡,失去荣华,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悲戚:“就那么不想在萧府过。”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倒是有三分委屈,七分埋怨。

      苏长鸢立即明白了什么,萧子新没有家人了,如今他孑然一身,过年必定十分冷清,不似她,她走到哪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她方才一席话,不就是撂下了萧子新,要独自去热闹吗?

      两人虽无什么感情,但也算得上是夫妻,她不应该撂下他的。

      她顿时坐直了身体,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很想念他们,倘若这次不去,我总觉得以后再难有见着的机会,而我与你是夫妻,自然是日日可以见着的,当然了,若是……若是你也一起去平溪,岂不是更加热闹了。”

      “只是,你事务繁忙,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听她这般说,他脸上的气色又恢复了些,低声道:“你既这般盛情邀请,我便勉为其难,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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