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纸片人到新婚丈夫》东砂

6、黄昏

　　三月伊始。

　　暖煦的日光穿透轻薄的窗纱，在木地板上洒下斑驳光影。

　　云尧蜷缩在沙发里，双手捧着一本小说。她的视线虽落在刚刚翻过的书页上，眼神却逐渐失焦。

　　【Isumi 是别人眼中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他拥有牛奶般白皙细腻的肌肤，蓬松的金发，高高的颧骨，碧波般的清澈蓝眸，挺拔的鼻梁。
　　仿佛世界上最精致的器官，全都汇集在这个男人身上，奇迹般地协调在一起，构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完美平衡……】

　　云尧从未想过，小说里描绘男主角的字句，有一天会在现实生活中具象化。

　　2024年7月20日，是云尧的20岁生日。
　　也是在那一天，她的人生发生了奇遇——她遇到一个与 Isumi 如出一辙的男人。

　　云尧与他，仅是短暂相处半日，若不是书架里的《雪国时代》全集，以及被她小心保管的结婚证和钻戒，她甚至怀疑那场相遇只是她的幻想。

　　生日这种事，她向来是记不住的。
　　直到弟弟打来祝福电话，直到——

　　她在那个男人送她的装着书籍的纸袋里，发现了他暗藏的惊喜，以及手写的明信片。

　　『致云尧：
　　生日快乐！
　　倘若我的人生是一本书，那么你无疑是书中最精彩的篇章。
　　多幸运，我遇见了你。
　　愿倾尽余生，撰写与你有关的故事。
　　Marry Me.
　　——谢伊·贝尔纳多森·亚伯拉罕』

　　云尧看到落款，才知道他的名字用中文书写出来，是这几个汉字。

　　谢伊·贝尔纳多森·亚伯拉罕。
　　“谢伊”二字，只是他的名，而非姓名。

　　但或许，替他起这个名字的人，亦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其用作姓名。

　　谢伊。
　　Shea.

　　正如他中性的名字一样，他的绝世容颜，也超越了性别界限。

　　“云尧！”

　　“云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她没反应，庞教授突然提高声音。

　　“嗯？”云尧回神，一脸淡然地看向教授。

　　“真是稀奇！你竟然会在看书的时候走神。”庞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定格在她身上。

　　“确实是挺意外的。”云尧举起手中的小说，调侃道，“没想到庞教授一把年纪了，还爱看言情小说。”

　　只见那封面上，绿意盎然的景致中，书名《春日寂静》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这可不是我的，是你小倩师姐上周落下的。”庞教授笑了笑，话锋一转，“云尧，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云尧：“什么事？”

　　“你愿不愿意来读我的研究生？”庞教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啊？”云尧不禁轻呼一声。

　　“我听你们导员说，学院今年有 8 个推免名额，你综合成绩全院第三。”庞教授解释道，“之前也问过你，可你一直没答复。都快大四了，你还没规划好未来吗？”

　　云尧沉默片刻，缓缓将手中的书合上，食指顺势夹在书页中间，当作临时书签。

　　就业和升学，她都没太大兴趣，若能选择，她只想每天看书。

　　“要是你对就业、升学没偏好，我建议你读我的研究生，如论如何，提升学历总归是有益无害。”庞教授劝道。

　　云尧：“为什么选我？您邮箱肯定有很多优秀学生的自荐信，他们都在渴望您的青睐。”

　　“因为你没太大冲劲，以后也不打算搞科研。”庞教授看着她，“当然，这不是贬低你。我选你的理由有三：一是你跟我做过课题，对研究方向理解深，思路开阔；二是你虽干劲不足，却总能把交给你的事做到极致；三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快退休了，你有实力却没野心，是能让我安心退休的学生。”

　　云尧听完后，不禁一愣，这理由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怎么会有人因为这个原因选择自己呢？

　　不过……云尧沉默片刻，开始谈条件：“只要您不占用我太多看书的时间，我可以考虑。”

　　“行，只要你达到毕业条件，其他方面我的要求不会太严。”庞教授笑着应下。

　　云尧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热爱，而是为了逃避。

　　她仔细权衡过，与其离开象牙塔成为一名社畜，过上早九晚五、或是 996 甚至 007 的社畜生活，还不如留在学校继续读研，至少在庞教授这里，她还能拥有相对的自由。

　　逃避可耻，但有用。

　　两人谈完，云尧继续看书，蜷缩在沙发，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抱膝。

　　读完三个章节，她看了眼手机。

　　这时，庞教授问：“云尧，你不打算找男朋友吗？”

　　“教授，您该不会在某爱网兼职做红娘吧？”云尧脱口而出。

　　“你这丫头就会打趣。”庞教授无奈道，“现在年轻人都只想搞钱，不愿相亲、认识新人。不过你一个女生独居，不安全，生病受伤都没人照顾。”

　　“交了男朋友，生病也不能拿他当药引。”云尧淡淡回应。

　　“你这丫头……”庞教授一时语塞，被云尧的话逗得哭笑不得。

　　“说正事，下午有个学生要来，我给你们介绍认识。”

　　这话云尧听了无数遍，照旧拒绝：“老庞，您别乱点鸳鸯谱了。”

　　庞教授口中的学生，是比云尧高出七届的学长许庭深，也是庞教授最为得意的门生。

　　当初，许庭深因对庞教授的课题感兴趣，自荐跨院系参与。在本科期间，他发表三篇 SSCI 论文，是管理学院唯一一个被称为“天才”的高材生，在管理学院乃至全校都声名赫赫。

　　然而许庭深没有在科研领域继续深耕，而是毅然踏入职场，这也成了庞教授的一大憾事。

　　听说许庭深毕业后进入一家全球性科技公司，如今已成为该公司细分领域的专家。

　　庞教授多次想把许庭深介绍给云尧，可云尧对恋爱没兴趣，更不喜欢这种被人安排的感觉，所以每次都找借口躲开了。

　　此刻，庞教授又在云尧耳边滔滔不绝地夸赞许庭深的优点，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好似在推销一件稀世珍宝。

　　云尧实在被磨得没了办法，无奈投降：“老庞，真不是我不给您面子，他大我 7 岁呢，我俩指定没共同语言。”

　　庞教授再劝：“他和你是校友，又都是我的学生，怎么会没共同语言。至于年龄……那都不是问题。”

　　“怎么不是问题？”云尧吐槽，“他大学抱女生的时候，我还在小学抢辣条吃呢，辣的嗦手指。”

　　庞教授一听，故作严肃道：“胡说，你这丫头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太不文雅了！”

　　云尧一时语塞。她说的重点是这个么？

　　庞教授刚要反驳，手机响了。她推了推眼镜，见是许庭深打来的，瞬间笑逐颜开：“庭深，你快到了？好啊，你师妹也在。”

　　云尧一听，立刻合上书塞进包，穿好鞋就往门外冲。庞教授挽留的话还没出口，她就跑没影了。

　　/

　　许庭深从侧门进来时，一抹明艳的蔷薇色闯入他的视线，猝不及防。

　　女孩一头蓬松微卷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后，白皙的额头下，茶色的大眼睛明亮而有神，满是天然的无辜感。

　　随着她匆匆忙跑下楼梯，华丽的连衣裙轻轻舞动，宛如一朵盛开的蔷薇花，纯真又自由。

　　突然，她身形一闪，躲到了一旁的盆栽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像只受惊的小鹿，贼溜溜地观察四周。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逃课的学生，中途不小心撞见了班主任。

　　“不愧是传说中的书虫公主。”许庭深低声喃语，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后收回目光，向楼梯走去。

　　来到庞教授的办公室，一番寒暄过后，两人聊起云尧。

　　许庭深说：“刚在楼下，我好像看到小师妹了。”

　　庞教授轻轻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小丫头呀，还是老样子。我想让你们见个面，她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过最近她有些变化，你提议让她去图书馆做志愿者，看来是对的。”

　　许庭深笑道：“是吗？那太好了。”

　　“对了。”庞教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答应读我的研究生了。”

　　许庭深脸上难得地露出欣喜的神情，“这是好事。对您来说，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两全其美。”

　　“是啊。”庞教授抬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看向许庭深，“庭深，我心里一直藏着个疑惑。”

　　许庭深：“教授，您但说无妨。”

　　庞教授：“作为一个出了名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为何你会对云尧的事如此上心？别跟我说这是因为爱情。”

　　许庭深嘴角一勾，笑意未达眼底：“教授，除了这个，那就真没别的理由了。”

　　“去你的！我还不了解你？”庞教授佯装嗔怒，摆了摆手。

　　许庭深轻笑一声，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对我的一个朋友来说，她是非常重要的人。”

　　庞教授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意外，随即半开玩笑地说：“你那位朋友，想必给你带来了不少好处吧。”

　　“您这么说，可太让我伤心了。”许庭深佯装一脸受伤的样子。

　　利益这种东西，在他的世界里固然重要。
　　但即便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偶尔也会珍视一下纯粹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