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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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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意回到侯府时便朝燕阁而去,燕阁是李泱的院落。
李泱降生之际,皇室尚无女郎,先皇只有一个亲弟便是江夏王李崇,兄弟俩早年情谊颇笃。
故而先皇对于李泱这个唯一的小女郎也极为疼爱,她一出生便受封为阳城郡主,若非群臣阻拦,李泱一出生就会是阳城公主而非郡主。
而现在真的成了公主,却是因为要去和亲的缘故,多么可笑。
李延意向来不喜多愁善感,她的命运早在父王败北之际写定,与那些身死殒命的逆臣相比她们尚在江夏侯府中安然度日,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所以她并不喜欢长姐那日益清高的做派,可她想也许是她还小,并未看到这安然背后的危机。
长姐从父王砍头那日便知晓了他们江夏侯府的命运,所以她日日消沉闭塞,即使如此,该来的命运也如期而至。
李延意从未想过这么多,在她十二三岁的年华里却陡然而生一些难以言说的烦恼来。
她记忆中姐姐的院落总是花团锦簇,蔷薇花开满院内院外,一片粉海,风吹花动,蔷薇的香气与暮春未褪去的余寒共同招展迎接着初夏缓缓而来的几丝热气。墙边的蔷薇已然染绿,枝蔓四向生长,杂乱无章。
虽是春日,但连日的落雨让这春日寥落似秋。
她们这些人的命运便如雨中飘摇的落叶飘花。
能一边随波逐流一边与之相抗者又有几叶?
李延意一进门李泱身边的洗春便上前来将她迎进去,李延意从身后的清夏手中拿过来那一包还热着的桂花糕。
“大哥在这里?”李延意看到了廊下站着的书童照书,掂了掂手中的桂花糕问到。
洗春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檐下的人身上,回到:“大公子将姑娘送回来后还未离开。”
李延意目光一顿,看向洗春,面带疑惑地开口:“方才发生了何事?”
大哥与姐姐的关系向来不睦,若非有事,大哥绝不会送姐姐回来。
洗春也并不知李泱为何摔倒在地,思量了片刻,还是将她所知晓的事情悉数讲与李延意听。
李延意细细听完,在听到李泱独自与那位世子在厅中时不免有些意外。姐姐与崔述素未相识,二人按理说不会发生争执。
但姐姐的确摔倒在地,众人进去时,崔述也并未伸手搀扶。
他的不理睬,哼!他竟然不理睬?
“大哥。”李延意进门时正遇到向外走来的李深。
李深看到了她手中的桂花糕,微微一笑,颔首说了一声:“快进去吧!”
大哥甚少露出如此温和的笑容,想来方才与姐姐的相处还算是和睦,又少不得多看了他两眼。
李泱听到了李延意的声音,也起身来唤了一句:“阿意。”
话音刚落,李延意便跳到了她面前。
李泱欲开口叫她端庄一些,但是见她那双与自己相似的双目之中尽是晶亮,她到嘴边的话也便吞了下去。
“给你!”李延意将手中的桂花糕,她也看到了李泱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同时她也看到了她下巴上那细小的一道划痕。
李泱接过那还留有余温的桂花糕,隔着油纸亦能够闻到桂花的香味,她打开层层油纸,先拿了一块递给站在一侧的李延意。
“买桂花糕时可发生了什么事?”李泱的目光落在了李延意的袖边,宽大的袖口下侧染了一团泥浆,裙边亦有不少污迹。
接过桂花糕的李延意一怔,低头先看了看自己的裙边,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颇为自得地笑了笑:“遇到了几个无赖,不过我已经解决了。”
但不知她想到了何事?肖似男儿家的却细长细长的剑眉微微一蹙,圆润妍丽的脸上露出来几分犹豫,看了看正含笑看自己的姐姐。
也罢,反正她也快走了,以后这些事,她便是想找个人说也找不到!
李延意张开了嘴:“只是觉得那被叫做妓生子的人有些可怜罢了!凭什么他们便要被轻贱?生了他的人也不曾问过他是否愿意出生呀?”
李泱脸上的笑容欲深,少女的娇俏之中带了几分沉静的温和,看起来眩目耀眼,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溺入那双琉璃似的湖水之中。
但此刻那琉璃湖中却悄然生了些波澜。
妓生子?她只能想到上辈子那位数度出手相助的监察御史,他年轻寡言,手段却十分残忍。
李泱曾听过商符的一些事,据说他是商相之胞弟与青楼女子所生之子。
早年间,商符一直随其母辗转于秦楼楚馆之间,境地颇为凄凉。自其母病逝后,由宰相商瑜做主将其接回了商府。
商符的确是个人物,十六岁应明法科试及第,商相亦对其极为看重。
商符年纪轻轻却颇有才华,颇通律法,手段雷厉,朝野上下无人不怯,众臣有苦不能言,府中的风吹草动都能在片刻间传入禁中,因此商符极得李润得信任。
而后商符更是一路拥簇着李深登上宝座,说来商符并不是个善人,却格外善待李深与江夏侯府。
李泱也曾与他有过短暂交集,他是个沉静的人,年岁甚至比她还要小,但却实在是个心有城府之人,周密又冷血。
却不想原来,商符早与江夏侯府有所交集。往常只觉得李延意行事冲动,天真浪漫了一些,而今日之事,又让李泱觉得李延意的确是有颗不同于人的赤子之心的。
比她甚至都强了很多,若非那五年的磨磋,李泱又怎能是今日的李泱。
她的心性是在求生的意志下磨砺而出的,而李延意的心性澄明有力,与她大不相同。
“贤愚在心,不在贵贱。可以后不能这般冲动,你是个女儿家,万一遇上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谁知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来?”上辈子李延意的亲事便因她乖戾不驯的名声而频频受阻,她才回到京城的那年李延意已经十八岁,与户部尚书之子贺云荪订了亲事,但还未嫁过去贺云荪便患了急病过世了。
京中便有谣言称李延意命硬克夫。但不久后,彼时成为商家一众儿郎中最出色的商符亲自领着商家六郎不知为何上门求娶李延意。
李延意从来不说她婚后过的并不如意,但李泱多少能觉察出来一二,她过的并不愉快。特别是彼时李延意也要随夫君叫一声九叔的商符,李延意似乎十分不喜。也许,李延意在商家过得并不好。
所以她才会在死前那般叮嘱李怀安。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善,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并不想让李延意变成一个娴静端庄的贵女,她本来的样子就很好,只是不愿她在受上辈子那样不可与外人道的苦。
李延意歪了歪头,对她的话并不以为意,敷衍着点点头:“我又没惹他们,是他们先招惹我的。”她说话间看了看李泱。
李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要劝诫:“你就记着我的话吧,三思而后行总是没错的吧?”
“放心,我又不傻。”李延意自然知晓李泱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姐妹二人又凑在一处说了会话,才各自散去。
李泱自从重活回来后便日日睡得安稳,加之这几日为着婚事奔忙,府中也来来回回的穿梭着不少人。这日一大早她便早早的起了身,为她量体裁衣的人足足来了十几人,看样子宫内十分看重这桩和亲。
她也不客气,凡是用的悉数都挑最好的,凡是穿的亦要的都是上品。但好歹不能出格,故而这几日她也日日都去宫中,无非是在太后那里转几圈,再和皇后娘娘聊些女训、女德之类的话。
别人给了她面子,她自然也不能拉别人的脸面。今日量了体后,李泱又乘着马车往宫中去。
春日的暖意渐渐加深,宫中也换了一副新景。
高大的榕树枝叶日渐繁茂在红墙的映衬下竟是格外的令人耳目一新,宫中的女使宦官也都换了新衣,看着就让人心情颇好。
李泱坦然接受着来自他们的各种目光,心中再无波澜,犹如穿梭在无人之境一般。这厢她刚踏进坤宁殿中便见到了两个熟人,正是崔述的娘赵惠风和他的妹妹崔遥。
李泱略略扫了一眼后,装作不认识一般的垂眉敛目,向主位上坐着的皇后王氏行了一礼:“见过皇嫂。”
王皇后也自然知晓如今前朝后殿都要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故而从不曾慢待过她。忙起身亲自将她扶了起身,拉着李泱的手将她拉着与自己坐在了一处,这才介绍到:“这是靖安侯夫人,这崔家的小娘子崔遥。正巧她去过边疆一带,今日我特请夫人来与你讲讲那地方的人情习俗。”
李泱含笑点点头,站起身:“见过夫人、崔姑娘。”
赵惠风颔首微笑,崔遥则缓缓站起了身:“见过阳城公主。”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又各自坐下。
说到此处,王皇后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的笑道:“王妃还不知道吧,阳城这些时日已经学了不少凉氏话,听闻典客司的行令来报她们派过去的侍女说咱们的公主是吉萨大人赐给凉氏的礼物,她们从未见过学凉氏话学的如此之快的人。”
赵惠风闻言不由多看了眼前装扮素雅的李泱,见她眉眼之间全无半丝幽怨,反而还明朗的很,这倒让她对这位江夏侯府中的这位郡主多了几分怜惜之外的欣赏。
命运已至如斯境地,若不能一举反抗成功,便还不如以豁达的心绪去接受,去在未知的命运里为自己创造一片晴朗的天空。
“公主有如此之心,乃是我大兴之福。”赵惠风附和着王皇后夸了一句。
坐在一旁身着杏色衣裙的小娘子也好奇似的将头往前伸了伸,一面回忆着来自于三哥口中的仙女似的人物。
看到这位公主后,崔遥也不由在心中感叹,眼前人是真的好看!身形虽有些偏瘦了,但容貌姣好,特别是那双眼睛,比之冰峭多了几分春意,却又比春意少了几分艳丽,笑意盛满时便是春意拂面,笑意退散时便若千里冰封。
观她身段却是端庄风流,听人说话时静默聆听,冰水一般清澈却冰凉的目光浅浅地落在她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