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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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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基地食堂距离圣玛格广场不到一公里,共七层。前三层是敞开式食堂,从四层往上是餐厅。
很少有这么多军部高层集中逗留在食堂,打眼望去全是银色的橡树叶领花。
一层食堂大厅非常躁动,不少人压低声音也难掩兴奋:
“看见那个Alpha军官的肩章了吗!是一名中士长!”
“我知道我知道!阿尔维中士长,他上学期给我们做过擒拿课的示范!”
“他身边那个是云亭少尉,我在匿名群里刷到过他的照片,今天竟然能见到本人!我靠!我靠!太帅了!他开机甲的那段十五秒视频,高难度俯冲二百四十度翻转!真特么帅!”
“那个是加莎!竟然是加莎!”
“加莎?”
“军策课我上学期差点挂科,怎么有人能考96.1!”
军策课是建校以来挂科率最高的课程,这门课考完所有人怀疑自己不识字。
“我们的理论课老师说加莎长官的军策课分数除了那位以外至今没有人超过,太牛逼了!”
一群军校生把头凑到一起,最中央那个压制住澎湃心情:“不对啊,按道理说他在附近上校应该也在,上校最近在圣玛格广场给新生军训的事你们知道吗?”
一阵颤抖的尖叫。
“引起轰动后圣玛格广场就严令禁止高年级军校生和无关人士进入了,早知道我应该翘掉那节哲学与思政课去看的!啊啊啊啊啊!”
“他们不是有特定食堂吗?竟然会到附近用餐!”
“今天下暴雨,我听说他们用舰体把所有新生都送回宿舍了。我们去年军训怎么没有这种待遇!”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上校也会过来用餐?”
“不可能吧,上校快一年没有——”
“我操!”
“……”
在Alpha军官踏进食堂的瞬间,空气诡异地凝滞了一秒。
对方身后跟着一个Beta青年。
真吃食堂。
瞿清雨伸手摆弄了一下桌面餐布和那朵向日葵,很快把表情调整到完美。他正待说点什么,赫琮山又恢复到难以接近的模样,一贯的冷漠:“食不言。”
瞿清雨:“……”
整个二楼餐厅三百六十度全透明,暴雨泼在空中,犹如泼在脚下。
赫琮山烫碗具的动作不紧不慢,他肘关节骨头明显,衣料因雨水贴在手臂上,手臂肌肉会在举起茶壶时紧绷,露出隐约的线条——瞿清雨是个擅长观察的人,他猜测星网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或许有部分事实,比如上校家庭环境优越,教养良好。他时常能从一些细节感受到对方和其他Alpha的不一样:被撞了车十分冷静,并不勃然大怒,得知离谱理由后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拒绝他的理由是Beta自身能力限制,那句话没有偏见,更像对见到的Beta的事实陈述。
更甚至……记得他宿舍烂掉的窗。
如果不是赫琮山,许锡未必会对他这么客气。
瞿清雨笑了笑,突然有一秒的遗憾,那遗憾的感觉在他心里雁过留痕,没有引起关注。
他难得没有说任何话,沉默了全程。
结束用餐他们一前一后从餐厅离开,此时雨势渐小。瞿清雨站在楼梯最上一层,往下是洁净而回转的楼梯,最下一阶某个Alpha军官找到赫琮山,他们在低声交谈,隐约听得出是某件关于机甲操纵上的事,对方弄得不清楚。
赫琮山听对方说话时单手取下了通讯器,长长一条黑色细线缠绕在他腕骨上。他开口说了两句,侧脸在透明薄窗上映出英俊轮廓。
对方问完了问题连连道谢,鼻尖渗出汗。为了缓解紧张他绞尽脑汁想话题,一抬头:“长官,那是您的……您的Omega?”
赫琮山明显顿了顿。
“Beta。”他指出对方话语中明显的漏洞,没有再解释。
离得太远,瞿清雨并没有听见他们二人具体的对话。他走下来,毫无铺垫地问:“上校,我能问一件事吗?”
赫琮山:“说。”
瞿清雨仰头看他,微末地笑了一下:“完全、对我、没有感觉吗?”
他断句断得刻意,不知什么地方的天窗敞开,有风冰冷地吹过,赫琮山低头,瞬息间走进一场蓝色暴雨里。
他削薄的唇一动。
“上校,出事了!”
瞿清雨没得到确切回应,眼睁睁看着加莎跑到赫琮山面前,极速喘息:“食堂四楼餐厅有一名Omega意外发-情,信息素外泄。我们已经把他转移到封闭的室内,但还有九个Alpha被动进入易感期。霍持他们抓住了七个,还剩两个没找到。”
瞿清雨梭然看他。
易感期的Alpha攻击性极强,把他们和Omega分开已经难上加难,还得控制住他们,避免Alpha信息素影响其他正常的Omega,从而导致大混乱。
身边Alpha军官声音又低又沉:“人呢?”
加莎迅速交代:“冲进了四楼,再往上就是Omega的用餐区。”
赫琮山:“上去。”
Omega意外发-情是小概率事件,那两名Alpha如果不尽快找到事情会变得相当棘手。瞿清雨无意打扰他们,站在一楼大厅甜品店那儿买甜甜圈。
“天啊,楼上据说有Alpha被Omega信息素刺激直接进入易感期了。”
兼职的Omega一边给甜甜圈盒子系蝴蝶结丝带一边说:“怪不得我刚刚闻到了Alpha信息素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来买甜甜圈的顾客低头付钱,露出光滑后颈,“唔”了声摇头:“没闻到。”
Omega“呀”了一声:“你是Beta啊。”
“是的。”
瞿清雨接过甜甜圈倒了声谢,在他店内环视一圈,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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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楼。
“长官,C区没有。”
“长官,不在A、D区。”
“B、E、F区都没有!”
赫琮山单手拎出来其中一个试图钻进Omega用餐区的Alpha,他动作太快了,擦肩就抓住了对方,公开场合没办法释放信息素压制。他将人交给加莎,站在四楼朝下俯视。
三楼、二楼、一楼。
——高等级Alpha的五感敏锐到令人难以想象,在他眼中所有人的移动速率都是疯狂动物城中的树獭。众多Alpha军官屏息,食堂顶端造价高昂的圆钟分针走过一小格。
赫琮山立刻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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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ega心无旁骛地给瞿清雨包甜甜圈,叮嘱:“这个要冷藏的,最佳食用时间是24小时内……我还送你一颗糖,今天大家都受惊了。对了,你要草莓味还是柚子味呢?”
瞿清雨一只手搭在漂亮的蛋糕橱窗上,余光一直落在那面大镜子上。
他一心二用地说:“柚子吧,草莓太甜了。你靠近一点,我有话想跟你说。”
为了售卖品相,甜品店的灯光相当饱满,色调也温暖。来买甜甜圈的顾客有一双深蓝的眼睛,神差鬼使,Omega朝他靠近。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瞿清雨纯粹是想找个话题转移对方注意力。
Omega红着脸:“这个问题不能随便问哦,你是Beta肯定不是故意的,我就原谅你好啦。”
瞿清雨走到收银台和外面交界的地方,心不在焉:“哦?”
Omega的脸更红了,耐心回答他的问题:“信息素味道对Alpha和Omega来说都是很私人的,对我们来说,如果有不认识的Alpha问我们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相当于在问我们今天穿的内裤颜色。”
瞿清雨注意力高度集中:“哦……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认识的呢?”
Omega软软地说:“认识的是哪一种认识呢?这种对话只会出现在心意相投的Alpha和Omega之间,Omega……他们总会不好意思的……这是变相的求欢哦。”
“Beta也有生理课的,你的生理课没有好好学吗?老师会说这种词不要随便用,比如‘你的信息素味道很好闻’之类的——”
玻璃炸开瞬间瞿清雨当机立断将半个身体跨出收银台的Omega拽向自己的方向,后者完全来不及反应。失去理智的Alpha没能捉到Omega,霎时暴怒,一拳锤向身后琳琅满目的蛋糕橱窗。
“乒乒乓乓!”
架台往下砸。
瞿清雨反应迅速护住了Omega后颈,带着对方往地上一滚。地面还有玻璃渣,他手背有液体往下流,尖锐的刺痛立刻从手背传到小臂。
Alpha或Omega的腺体重要性难以想象,但凡腺体受损都会被定义为残疾。后腰受钢铁台架棱条撞击,当场瞿清雨就痛得蜷缩。
他眼前都是黑色,剧烈地喘气。
Omega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回神爆发出一阵哭腔:“救命!救命!”
就痛当时那么三到五分钟,等头上冷汗忍过了那一波瞿清雨用力闭了闭眼,他躺在地上没动,用力过度的手臂还在抽筋。有人在他身边半蹲下来,他累得不想开口,敷衍地笑了笑:“上校,你太慢了。”
“能站吗?”
“再过五分钟。”瞿清雨保持蜷缩姿势,他骂了句脏话,不知道赫琮山听到没,这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后腰疼得他眼冒金星,一直抽气。
又有个人蹲在他身边,同行,对方放下急救箱:“您怎么样了?”
瞿清雨终于能缓慢地尝试坐起,他起来那一瞬间头晕目眩,不知道压到哪根筋。他缓了会儿,伸出右手:“手背擦伤,帮我消个毒就行。”
消毒很快,为了避免伤口发炎医生给他简单做了包扎。十五分钟过去瞿清雨依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正常站起来,他和善后的加莎对视,刚要请对方拉自己一把,对方表情复杂,朝另一边喊了声“上校”。
这角度看人吃力不讨好,瞿清雨刚要撑着地借力起身,一直没动的Alpha军官朝他伸出手。
雨其实停了点。
瞿清雨望着他,突然笑了,笑意轻轻一层:“那个Omega的腺体被碰到后果会很严重,是吗。”
他声音有一点软,又因为受伤失去了轻飘感,带着不重的鼻音。
“上校,对我好一点吧。”
赫琮山并无情绪和他对视,虹膜颜色极深而沉,有一瞬间瞿清雨几乎以为他看穿自己想做什么。但那不可能。
Alpha军官身躯巍巍然如山,挡住另一边的光线。
“也没关系。”
瞿清雨一手撑着地想借力站起来,轻描淡写给了自己台阶:“反正……”一直都这样。
他一愣,身体骤然悬空。
“腰。”
Alpha军官视线笔直朝前:“去医院?”
“不用。”
瞿清雨很轻地环住他脖颈,下巴压在他肩膀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现在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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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的公寓楼在军官总楼,上楼下楼间全是Alpha。
公寓配色极其性冷淡,黑白灰,家居精美,一切井然有序:床单没有褶皱,被子叠成四四方方标准豆腐块,整个架构全部是线条和直角。私人物品颜色单一,且摆放位置苛刻,朝向同一方向且高度误差不超毫厘。
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和Alpha外在示人形象一样:冷硬、板正、不近人情。
瞿清雨换了身睡衣,吞下该死的感冒药。换了陌生的环境他没有安全感,加之腰痛,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么好的机会不乘胜追击实在浪费,他拉亮床头灯盏,借着小夜灯光芒赤脚下床。
暴雨过后天气凉爽。
瞿清雨安静地经过走廊,开始漫无边际地想一些事。
这里缺一块羊绒地毯,身侧缺盏廊灯。他手脚冰凉,心中静得无声。
Beta比Omega好用得多,少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艳遇,尤其在对方是Beta的情况下。
做这种事的话,总是免不了受伤的。希望赫琮山不要有什么过分的癖好,譬如录像和施-虐。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漆黑门壁如同潘多拉魔盒。没有人知道会开出通往什么地方的路。
夜晴朗,月高挂,脚步声陷在更深的寂静里。瞿清雨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没什么必要,他有些好笑。
他懒洋洋伸手叩门。
门开了一半。
赫琮山立在阴影明暗处,神情晦而难辨。
“我想起一件事。”
“我的生理课确实是学得很糟糕。”Beta青年轻轻地舔了下唇,他靠在月与夜交错的光影中,像一只初入人世的,真诚的妖精。
他无声邀请:“你可以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