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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白骨案4 ...
听见金桔这般说,陈无宁和郁夜瞬间了然——这是被活过来的肉粽前夫杀害的小夫妻。
男粽子看见同类,没有表现出敌意,但床榻上还有俩活人,他控制不住饥饿感,大力拨开生前的妻子,直朝两个老人扑去!
金桔喃喃道:“相…公…不…要…他…们…好…像…是…你…的…”
只是她语速过慢,这话还没能完整说出口,男粽子已经扼住了自己亲娘的脖颈,张嘴朝老太婆的脸啃去!
即便不成人样,老太婆还是认出了这是自己刚死不久的儿子,她嘴边挂起一个突兀的、诡异的笑,然后闭上眼睛,引颈就戮般地任他啃食。
陈无宁躲不住了,身形鬼魅地闪到前面,抓起男粽子朝墙一扔!
只听“呯”的一声钝响,男粽子的腰骨被摔成了两截,只有外层的皮肉还连着,没有彻底断成两半。他再也站不起来,也没有疼痛意识,再次朝着食物爬去,嘴里发出“咕咕咕”的闷吼声。
郁夜眼疾手快地刻了一张清心咒,隔空朝男粽子的脑门拍去!
片刻后,男粽子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趴在地上,仰起了头:“娘…娘…媳…妇…”
陈无宁看明白了,符咒对粽子也起作用,要破此案还得从他们身上下手,随即对阴影里的郁夜道:“出来,再刻一张清心咒给女粽子。”
郁夜摇着玉骨扇走了出来,踱到陈无宁身边,老不正经地问:“有奖励没?”
陈无宁懒得理他,摸了摸身上,还是没找到符纸,立马打算撕一条衣料刻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郁夜没有得逞,只好按下他的手,佯作大方:“嘿嘿,我就开个玩笑嘛,我来我来,你想想怎么问他俩。”
屋里情形太过诡异,俩活人、俩修士、俩死人,互相意味不明地扫射。老太婆毕竟是个人,忍不住先开了口:“两位公子是......为何半夜到我家里来?”
陈无宁安慰道:“老人家安心,我们只是来查这起死人复活案。”
老太婆“哦”了一句,不敢吱声了。
陈无宁看着专心刻咒的郁夜,心想他这些年总算有了长进,先不说境界到了什么地步,至少行动上迅捷许多。
郁夜将新刻成的清心咒朝女粽子拍去,女粽子先有些呆呆愣愣的,在咒术生效后,她脸上竟有了点略显僵硬的神情。待清楚屋里发生了什么,她冲到男粽子身边,蹲下身去,捧起男粽子的脸,问道:“相公,你疼不、疼,我扶你、起来。”
男粽子僵硬地摆头:“不疼,但起、不来,腰、断了。”
老太婆彻底清醒过来,她跌撞着冲上前去,扶住儿子的背,嘶声哭嚎:“我老俩口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怎的就落得这般下场,我的儿啊……”
陈无宁其实想速战速决,碍于眼前情形,又不忍打断。
人死了,上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此生就算一了百了,活着的人能做的只有缅怀,再慢慢归于平静。
可人死又复生,生生扯着再痛一回,可谓是毫无人道的酷刑。
待这一家子哭完诉完,陈无宁终于插话:“这位夫人,我有话问你。”
金桔是个素质不错的农家姑娘,她站起身,先缓缓施了一礼,而后应道:“公子允我半刻清明,真心多谢,请讲。”
陈无宁直言不讳:“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金桔点点头:“我知。”
陈无宁:“那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金桔尽全力捋着僵硬的舌头,尽量不那么嗑巴地陈述:“我死的时候很痛,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被埋进土里的那一刻,好像又有些残存的意识醒了过来。”
“我动不了,感觉得到皮肉在腐烂,化成尸水流了。但土里有养分,这些养分钻进我骨头里,好痒好痒,我能感觉到我的骨头一直没死透,突然我就能动了,从土里钻了出来,骨头终于不痒了,但是我好饿,想喝血,想吃肉,血肉很香。”
陈无宁:“土里有养分?这是什么意思?”
金桔:“不知。”
陈无宁转向男粽子,询问道:“你现在清醒吗?”
男粽子:“我没有、力气。”
陈无宁:“你和你的妻子并没有埋在一处,你的坟里也有养分吗?”
男粽子:“我和她,是一个感觉,埋在土里,骨头很痒,没觉得自己死了,今夜能动了,就想回家看看。”
陈无宁:“你们还知道什么?”
粽子夫妻一起摇头,陈无宁心下了然,想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狠了狠心:“......你们确实已经死了,如今还得再死一回,可有意见?”
他俩还未答话,旁边的老太婆听懂了,立即伏在地上,不断叩头:“高人,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和媳妇吧!虽然我儿不是人了,老婆子却只得这点念想,想一家人在一起,求您了,求您了!”
“不行!”陈无宁果断拒绝,随后简单解释,“他们得不断补充血肉,维持人形,会吃了你们。”
老太婆悲伤大喊:“我儿吃我,我没意见!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就让他吃了我!”
郁夜不忍睹视这一幕,别过了头走出屋去,他清楚陈无宁会怎样做,也明白他的决定是对的——
同类生灵尚不能免于厮杀,更何况人鬼殊途。
金桔那双钻满泥土的眼窝深深看向男粽子,她努力提起嘴角,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她伴随着骨头挤压的脆响声弯下腰去,将自家相公的头颅拥进怀里。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下辈子还你,好不好?”
陈无宁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接着一甩袍袖。
手起剑落之间,骨粉满屋飞扬,随风飘到了窗外边,洒落在叫做家的土地上。
老夫妻并排躺在床上,安然地闭着眼,明日醒来,或许觉得大梦一场。
陈无宁走路的声音极轻,但郁夜就是知道他来了。
两人正打算撤,屋顶忽然传来一阵低笑:“风禾兄,动作很快嘛!”
他俩同时抬头,陈无宁还未接话,郁夜抢先道:“…长乐?”
“你也认识?”陈无宁诧异地看了郁夜一眼。
郁夜:“认识啊,不久前,他还在我家那边捉了只精怪。这人来路不明,神叨叨的,就只打了一个照面而已。”
陈无宁面带讥笑:“不只神叨叨的,皮还有很多层。”
郁夜有些疑惑:“这才多久,他怎么也跑到这边来了?”
两人当着别人的面毫无顾忌地说闲话,好像生怕这人听不见似的。
皮很多的人负手走来,打趣道:“我说两位道友,本人不是聋子,坏话还是留在背地里说好些,何况......”
他上三路下三路地扫视陈无宁和郁夜一圈,决定反击回去,“你俩…也真够奇葩的。”
陈无宁:“长乐,未央,是不是还有歌舞,升平?道友行走人间,别名颇多。”
未央低低一笑,讥讽道:“风禾兄也不遑多让嘛。”
听见这话,郁夜急眼了,他质问陈无宁:“什么?你什么时候有别的名字了,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回事……”
未央一惯的低笑变成了哈哈大笑,腰都快要直不起。
陈无宁觉得头很大。
今夜事毕,三人慢悠悠地往镇里走,郁夜还在生气,废话一般地嘀咕:“你有表字都不告诉我,什么时候起的,谁给你起的,不管,我以后也这么叫你。”
陈无宁果断拒绝:“胡乱编的,你不准这么叫。”
说着,他看向未央,“今晚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未央收敛起一身的随性,正色下来,嗓音竟然是低沉好听的:“不才,看了整个过程。”
陈无宁:“道友境界高深,我二人竟未发觉。”
未央从袖里摸出一个像树叶的小玩意儿,解释道:“小把戏而已,这是散形叶,放在身上,可随意行动一段时间,不被发觉。还有,你们名门正派做事也太顾头不顾尾,那对老夫妻我已经喂过醉梦丹,醒后当一切如常。”
陈无宁接了散形叶,看了片刻,问道:“你是丹修?”
未央低低一笑:“不算,我其实是个杂修,哪道都修一点。”
陈无宁揶揄他:“哦,未央兄既如此神通广大,那为何还破不了肉粽案?”
“哎。”未央故作叹息,“就是修得太杂了,所以不精,这案子啊,还得指望风禾兄。”
他说着,看向了郁夜,“俗话说,头回生二回熟,我们也算熟人了,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郁夜没好气地说:“等着,我给你现编一个!”
陈无宁和未央同时哈哈大笑。
陈无宁:“两个粽子说的话,你怎么看?”
“乏了,再说吧,明晚义庄见。”未央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丢下这句又原地消失了。
郁夜凑近陈无宁:“你怎么认识的这人?”
陈无宁将他的脑袋拨远一些:“昨晚我到了镇上,先是去了一趟义庄,就在那里认识的,见他没什么敌意,又修为高深,想着此案恐怕牵扯众多,多个人一起查也是好的。”
郁夜上下打量陈无宁,像不认识他似的:“你什么时候这般轻信于人了?”
“关你什么事?”陈无宁很是无语,“你什么时候又这么多思多疑了?”
郁夜白他一眼,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个长乐未央难道是个世外菩萨?我也是查案遇到的他,你说巧不巧。”
陈无宁:“天下仙门众多,说不定是某位低调的大能,闲来无事各处游历,顺便解解人间疾苦呗。”
郁夜:“真有这样品德高洁的大能?我怎么不信。”
陈无宁:“你不是,不代表别人不能是,少爷!”
两人一路斗嘴,不知不觉回到了客栈。
隔着房门,陈无宁感受到乌雪泥的气息,确认她安然无恙地睡着大觉,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郁夜前后脚跟紧,只是一只脚才踏进门槛,就被陈无宁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嗯?”郁夜瞬间垮脸,“你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陈无宁真被他逗笑了,一个大男人像断不了奶的婴儿,随时随地要贴在他的身边,还大言不惭地指责别人有毛病。
郁夜亲眼瞧着陈无宁拍上房门,徒留他一人,站在月黑风高的廊下。
苍天啊,要怎样才能感化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郁少爷气不打一处来,发誓绝不罢休,一溜烟跑到掌柜处,砸重金将陈无宁旁边房间的客人请了出来,他则大摇大摆地住了进去。
两个房间的床铺隔着一道墙壁挨着,郁夜叫人送来热水沐浴,平时泡着泡着就困了,今晚倒好,越泡越精神。
洗漱完,他开始搞事。
他穿着一身真丝睡袍,面朝墙壁侧躺着,抬手“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小客栈的隔音实在不好,陈无宁白天睡多了,躺下后也没睡着,就听郁夜在隔壁各种折腾,伺候他的小二跑得风风火火,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又听见墙那边传来声响。
“睡了没?”郁夜支着耳朵听了半天,见无人回应,坚持不懈道,“快回答,不然我就用神识看了啊?”
陈无宁烦不胜烦,闭着眼睛装睡。
郁夜说到做到,陈无宁感受到一股寒凉的修士威势覆了过来。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
一柱香时间过去了……
陈无宁很努力地想睡着,但一想到那道灼人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实在让他难以忽视,心烦气躁之下,实在装不下去了,猛地睁开双眼,怒色肉眼可见!
墙那头传来一阵小人得逞的轻笑:“嘿嘿,就知道你是装的。”
陈无宁二话不说,以极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抬脚闯进隔壁房间,将作恶的郁夜从床上拎了起起,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客栈本就偏僻,几个起落间,两人来到郊外的一处草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无比丝滑,郁夜心里直犯怵,难道我真把他惹着了?
陈无宁沉默以对,四下看了一眼,见月黑风高,立即动起手来......
他动真格了,郁夜不得不抬手接招!
月亮不知何时被几团乌云盖住,周围越来越暗,一青一白的两道身形极快,像流光缠斗在一起。
陈无宁一掌朝郁夜的腹部劈下,郁夜眼看自己要挨上结结实实的一顿打,只好一个下腰,躲过这掌,方才洗过的头发丝坠地,他正打算挺身而起,却发现头发被杂草缠住了,只得往地上倒去。
慌乱间,他抬手拉住陈无宁劈下的手掌,一起在草地上翻滚......翻滚......随即传来一声真切的呼痛:“哎哟,我的头发!”
陈无宁火气未消,掀开郁夜抱着他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打算继续揍他。
郁夜捂着扯痛的头皮可怜兮兮地求饶:“停手停手,我打不动了,没力气了。”
陈无宁:“还闹不闹?”
郁夜闷闷地说:“不闹了。”
陈无宁:“能睡了不?”
郁夜:“能睡了。”
陈无宁转身就要走,又停下了脚步——郁夜发稍上挂着刚从地里带出的杂草,他一身单薄睡袍,染着凌晨的露珠,湿了大片,上面还印着深浅不一的泥土印。
拎他出来的时候没留给他穿鞋袜的时间,郁夜赤足站在草地上,白晳的脚背上有被草割伤的红色划痕,渗了几滴血珠。
总是这样,明明是他作天作地胡作非为,可只要他安静下来,再配上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和湿漉漉的小狗眼,陈无宁的心一下就软了!
他在心里默叹一声,认命般地走到郁夜跟前,蹲下身,看他脚上的伤。
陈无宁没有带帕子的习惯,只好捏起衣袖,替他将血珠擦去,再用手覆在他的脚背上,灵流缓缓渗透,没一会儿,伤口就愈合了。
郁夜的委屈早随着陈无宁的一系列安抚烟消云散,但在陈无宁抬头看他的一瞬间,还是保持住了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陈无宁站起身,轻声说:“走了。”
郁夜乖巧地跟在后边,路面有很多小石子,赤脚踩在上面硌得慌,他嘴里时不时发出些“嘶嘶”的声音。
陈无宁暗叹自己作了什么孽,只好又几个起落,将少爷拎回客栈,扔进房间,然后蒙头大睡。
这么些年,郁夜还是有洁癖,又指挥起小二上上下下搬热水洗澡,还往陈无宁的房里塞了一个大木桶。
架不住客人多金,小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强撑着一副笑脸,估计心里直骂娘。
这回郁夜没客气,趁陈无宁还沉浸在短暂的懊恼中趁火打劫,直喇喇进了他的房间,倒头就往他身边躺下。
陈无宁冷冷威胁:“再打一架?”
郁夜手脚并用地缠住他,闭上眼道:“打什么打,打坏了我你又心疼。”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陈无宁心里大呼无耻:“我心疼?”
郁夜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快睡着了:“少嘴硬,不心疼的话,这么多年了,干嘛还留着我送的魂玉簪?”
陈无宁猛地睁眼,彻底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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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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