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劫》柢山鬼

36、扶桑劫 三十六［血战青龙关］

　　一盆冷水浇在黄天祥脸上，天祥打了个冷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祥见丘引那双阴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

　　这厮怎么还没死？

　　丘引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黄天祥，任你有万般本事，今日也难逃此厄！若为求生，不如跪我一跪，献上降书以自保！”

　　“呸！”

　　黄天祥啐了一口，拽了拽手脚的锁链。

　　“逆贼，你以妖术成功，非大丈夫所为！我死不足惜，当报国恩，你既擒我，还不快与我一死，我纵化作厉鬼，也定令你粉身碎骨！”

　　“黄天祥！”

　　丘引大怒，扯得伤口又是一疼，抬头便看到黄天祥一双星眸尽是嘲弄。

　　死到临头，还敢取笑他！

　　“你这叛贼，□□锏打箭射于我，还险些将我风干入药，今日被擒，不思求生，反语出伤人！”

　　黄天祥狐疑道:“我何时将你风干入药了？”

　　想到此处，丘引更是暴跳如雷:“那日你在汜水关，捡一蛐蟮乃我原身！你将我原身斩为两段，在太阳底下曝晒，欲为那病秧子作药膳！”

　　“你骂谁是病秧子！”

　　天祥双目喷火，剧烈地晃动着锁住手脚的锁链，恨不得将丘引生吞活剥。

　　“我一死何惧？你这妖邪，辱骂我兄长，我恨不得□□你肺腑，锏碎你天灵，箭射你心窝，称我报国忠心！我兄长丹心报国，以血肉之躯护我大周精锐之师，岂容你这逆贼诋毁！”

　　丘引大怒，命左右道:“将这叛贼枭了首级，风化其尸，悬于城楼之上以示周军！”

　　“元帅，不好了，粮草起火了！”

　　丘引被黄天祥气得火冒三丈，士官匆匆来报，丘引一惊，阴鸷的眼中已布满杀意。

　　丘引捏住天祥的下巴，将软骨散倒进他口中。

　　烈火熊熊燃烧，士兵手忙脚乱，仍扑不灭那大火。

　　天祥浑浑噩噩，将下唇咬破想要保持清醒，仍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天祥，天祥？”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天祥口中被塞入一粒药丸，清凉之感遍布全身，眼前景象也逐渐清明。

　　“哥哥？”

　　天祥苦笑一声:“临死之际，我莫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可紧接着，玄衣少年已砍断了铐住他手脚的锁链，天祥不由睁大了眼睛。

　　“哥哥，你怎么……”

　　真的是哥哥……可是，这怎么可能？哥哥的身体，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天祥，快，我带你走。”

　　天祥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黄天化将莫邪剑塞到他手中，解下身上披风，搭在天祥身上。

　　“哥哥的身体……”

　　黄天化抹去他的眼泪，笑道:“别哭了，哥哥没事，哥哥带你离开这里。伤得怎么样？能走吗？”

　　黄天祥点了点头，接过了莫邪剑。

　　黄天化将天祥扶上玉麒麟，却有陈奇阻路。

　　“哪里来的毛贼，敢只身劫营？”

　　“哥……”

　　黄天祥担心天化只身对战，想要下骑，只见天化伸手挡住了他，翻身一跃，落在天祥身后。

　　“把剑拿好，莫乱心性。”

　　听到兄长训诫之声，黄天祥反倒安心不少，心情也逐渐平稳下来。

　　鼻尖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黄天祥回头一看，只见天化捂着嘴，鲜血从指缝流了下来。

　　“哥，你怎么了？”

　　黄天祥睁大眼睛，身体不由发颤。

　　“我没事，不许慌。”

　　黄天化闷咳一声，抹去唇边血迹。

　　三千飞虎兵成合围之势，将玉麒麟团团围住。

　　黄天化勾了勾唇角，贴在玉麒麟耳边道:“阿碧，去。”

　　玉麒麟一声嘶鸣，冲散飞虎兵。黄天祥拔出莫邪剑，只见一道白光划过，便有几颗人头滚落，看得一众商兵目瞪口呆。

　　莫邪剑乃青峰山镇山之宝，光华既出，人头必落。

　　陈奇举荡魔杵击来，黄天化以方天画戟抵住。

　　黄天化气力大不如前，不能与陈奇僵持，微微撤力，趁陈奇身子前倾，横腿踢上他的胸口。

　　陈奇跌下金睛兽，黄天化持戟而刺，陈奇慌忙以荡魔杵抵挡，仍被刺中腰部。

　　陈奇一声痛呼，黄天化暗自懊恼，他如今的身体，竟连敌将心窝也刺不中了吗？

　　丘引救粮草不成，也来助战。

　　丘引认出面前少年正是身带雪凰妖力的那具死躯，不禁瞳孔一缩。

　　少年一身玄袍，戴一银色抹额，玉带缠腰，贵气不凡。虽满面病容，一双凤眸却如鹰隼一般，凌厉不可犯。

　　黄天祥自然也是生得俊俏，剑眉星目，尽显少年意气。而黄天化的轮廓更加分明，如同一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狭长的凤眸有如曜日，令人不敢直视其光芒。

　　丘引一□□向黄天化，被天祥一剑劈开，长枪顿时断为两半。

　　陈奇着伤，将黄气喷出，黄天化已无魂魄，不受其影响，黄天祥却跌下玉麒麟。

　　“天祥！”

　　飞虎兵将挠钩甩了过来，黄天化护住天祥，被挠钩穿透肩胛骨。

　　黄天化吃痛，又听丘引喊道:

　　“黄天化，你看此珠！”

　　丘引祭起红珠，谁料黄天化分毫未动，捂住了天祥的眼睛。

　　“天祥，听我念。”

　　“哥哥……”

　　黄天祥神魂飘散，意识已控制不住地游离起来。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黄天化念着静心诀，将肩膀上的挠钩生扯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额上已冒出些许冷汗。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黄天祥随着他念了起来，意识也逐渐明朗。

　　飞虎兵朝他们扑了过来，黄天化一戟刺向为首之兵，丘引将红珠冲天祥砸了过来，黄天化挡在天祥身前，被红珠击中心口，吐出一口鲜血。

　　丘引紧随而至，一□□向黄天化。黄天化肋骨被穿，口中吐出大把鲜血。

　　黄天化一戟刺向丘引战马，战马吃痛，将丘引甩了下去。黄天化咬了咬牙，将断枪拔了出来，鲜血顿时汩汩而流。

　　两名将官持兵朝天化攻了过来，黄天化飞身一跃，持戟抵住二人兵器。

　　黄天化后退一步，远处射来一支飞箭，玉麒麟飞扑过来挡在天化面前，利箭刺进它的眼睛，金色的瞳立刻染成血色。

　　“阿碧，不许！”

　　一名将官砍向玉麒麟的尾巴，另一名大将则砍向了黄天化。

　　黄天化无视身后的长枪，持戟攻向了砍向玉麒麟的将官，被一□□中后心。

　　一颗人头从玉麒麟身后落了下来，玉麒麟的尾巴上已沾满鲜血。

　　黄天化被长□□穿心脏，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身前的地面。

　　玉麒麟悲号一声，用尾巴卷住了黄天化倒下的身躯。

　　“阿碧，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黄天化的眼泪落了下来，阿碧的尾巴很漂亮，很暖和。

　　小时候，他喜欢躺在阿碧的尾巴里睡觉。那个时候，阿碧会把尾巴卷起来，供他取暖。

　　他会……保护它的……

　　玉麒麟眼中流下血泪，紧紧卷住主人的身躯。

　　你伴我长大，我护你至死。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誓言，却胜过……所有。

　　“哥哥！”

　　黄天祥正与丘引缠斗，兄长的血刺激了黄天祥的神经，他上前接住兄长摇摇欲坠的身躯，一剑斩下丘引一臂。

　　“啊！”

　　丘引大叫一声，命一旁士兵将黄天祥围住。

　　黄天化的血溅进天祥的眸子，天祥的眼睛已被染成赤色。众人持兵指向他，却迟迟不敢上前。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黄天化的血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仍撑着身子将静心诀念了出来。

　　他不爱习书，师尊教给他的静心诀，他总懒得去记。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将它背出来。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黄天祥随着天化念诀，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念出的每一个字，无不发颤。

　　黄天祥慌乱地拭去天化的血迹，黄天化的血将他的银袍染成了血色，他拼命地擦拭着，却仍擦不净兄长的血。

　　“哥……哥哥，你……你别吓我，你不会……不会有事的，天祥这就带你回家，这就带你回家。”

　　黄天祥咬上自己的手，强迫自己的身体不再发颤。

　　黄天化伸手拭去他的眼泪，天祥忙握住兄长的手，脸上已沾满血污。

　　“别哭，天祥最勇敢了。”

　　黄天化望向玉麒麟，对天祥笑道:

　　“阿碧……能带天祥离开……我很高兴，强弩之末，还能护天祥一次。不要……不要难过，我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黄天化每说出一个字，便吐出一口血，黄天祥胡乱地擦着，他的血却越吐越多。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哥能好起来的，哥你坚持住，哥哥肯定能——”

　　黄天祥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黄天化的手自他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那双曾惊艳世人的凤眸再次阖了上去，他只觉怀中一重，玉麒麟发出一声悲鸣，四周战马走兽尽皆呜咽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风声呼啸，天化身上残留的魂力急剧消散，恍惚之间，似有人温柔地拭去他的泪水，将他揽入怀中。

　　“谁惹我们小将军不高兴了啊？”

　　碧霞元君望着天祥怀中逐渐冰冷的尸体，眸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女兄带你回家……”

　　“哥，哥哥……”

　　黄天化的血模糊了天祥的眼，除了哥哥的血，他什么都看不到。

　　“啊！”

　　黄天祥的声音已经近乎嘶哑，他将兄长紧紧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留住。

　　“睡着了，哥哥就不疼了。”

　　黄天祥的眼泪落在黄天化的脸上，他蹭了蹭兄长的脸，如同年幼之时扑进兄长怀中一般。

　　只是，怀中抱着的人，变成了兄长。

　　飞虎兵逐渐靠近，黄天祥突然发狂，举起莫邪剑胡乱地砍着，失控吼道:“不许碰他，你们滚开，滚开！谁也不许碰我哥哥！”

　　血肉横飞，黄天祥恍若未见，紧紧护着天化的尸身。

　　如果上天一定要夺走哥哥的命，为何给他希望又将那希望掐灭碾碎？

　　第一次看到哥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真的好开心好开心，他每天都盼着哥哥能多喝一口粥，与他多说一句话。

　　他真的相信，相信哥哥会醒过来，相信他会慢慢好起来，还能像以前一样拎起他的肩膀，弯起眸子对他笑。

　　泪水与血水模糊了他的眼，却只听一声炮响，有一队人马冲了进来。

　　“兄长！”

　　黄天禄率一支百人之队，自后方杀将进来，望见一身血污的兄长和弟弟，不由得气血上涌。

　　丘引与陈奇身受重伤，飞虎兵群龙无首，竟被百人杀出一条路来。

　　丘引已被救回，陈奇捂着腰部，上了火眼金睛兽。

　　飞虎兵成合围之势，玉麒麟蓄势待发，黄天祥却拍了拍他的脑袋，将黄天化抱上了玉麒麟。

　　“你一定要把哥哥安全带回家。”

　　黄天祥用莫邪剑将黄天化的袖子裁下一块，蒙在眼睛上，剑指陈奇。

　　“四公子，你若是不走，少将军就白死了！”

　　太鸾大惊，为护黄天化尸骨，他不要命了？

　　“请将军护我兄长离开。”

　　他答应过哥哥，要带他回家。

　　果然，飞虎兵朝天祥扑了过来，玉麒麟驮着天化尸骨冲出重围，那百人之队却选择助战黄天祥。

　　“天祥，二哥随你一起。”

　　黄天禄持枪而至，太鸾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也笑道:“愿与将军血战！”

　　“愿与将军血战！”

　　黄天祥愣了一下，星眸之中闪过泪花。

　　对不起哥哥，我没能保护好身后的将士。

　　陈奇腰部有伤，不欲恋战，喷出黄气，欲摄天祥魂魄。

　　天祥莫邪剑一滞，脸上挨了一刀，眼睛上的玄绸被挑到地上。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黄天祥默念着兄长教给他的静心诀，将莫邪剑又紧紧握在手中。

　　冲到他面前的飞虎兵被他一剑斩为两节，血腥扑鼻，周军愈战愈勇，陈奇以黄气摄魂，黄天祥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一剑朝陈奇劈去。

　　陈奇催开金睛兽，躲开黄天祥一剑。陈奇举荡魔杵击向黄天祥，黄天祥不闪不避，持剑而上。陈奇大惊，忙弃了金睛兽，滚下鞍鞒。

　　黄天祥一剑劈了金睛兽，飞虎兵手执挠钩，刺入天祥手臂。

　　天祥自斩一臂，一剑斩下飞虎兵头颅。

　　丘引大喝:“黄天祥，你看此珠！”

　　丘引红珠与陈奇黄气同时摄魂，黄天祥没能握住莫邪剑，被一方脸大将一锤砸中胸膛，吐血不止。

　　黄天祥倒在地上，任飞虎兵用挠钩勾住他的血肉。

　　黄天禄和太鸾肉体凡胎，不比天祥以静心诀相抵，早被摄了魂魄，被飞虎兵拿下。

　　黄天祥的血大把大把地吐着，望了一眼玉麒麟上的少年，露出了笑容。

　　原来……心脉尽碎，这么疼……

　　“啊！”

　　黄天祥一声清喝，将莫邪剑挥出，剑风所至，惨叫声此起彼伏，玉麒麟借此冲出重围。

　　黄天祥望着玉麒麟远去的背影，不禁弯起了眸子。恍惚间，红衣玉带的少年朝他伸出了手，清润的声音有如天籁。

　　“天祥，哥哥接你回家。”

　　天祥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泪水模糊了他的眼，兄长的笑颜却愈加清晰。

　　可怜年少英雄客，化作南柯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