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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已修] ...
第1章
沈盈息从一阵黑暗里醒来时,有双宽实手掌正扶上她的肩膀。
她不由顿了下。
属于活人的触碰以及温度,自身毁道消后,她约有四百多年不曾感受过了。
真是陌生,沈盈息一时间没有躲开那双手。
手的主人隐约也顿了下,似乎为她的安静。
但很快,留着一手扶住她肩,另外放下一手穿过她腿弯,把她打横抱起。
沈盈息随之陷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也听到了从她头顶上方传来的男声。
很是冷淡低沉:“家主已醉,各位可以放下酒杯了。”
周围响起了几声笑,有男有女,都是那种好似善意实则暗藏讽刺的笑。
人群中有道出挑的少年音道:“三杯而已,哪里就能醉了,别是羞恨难当,以醉了为借口罢。”
其他人都附和着这少年,“真是如此,什么首富家主,却到底不过个薄脸的小姑娘哈哈哈!”
此语一落,当即满堂哄笑。
最初那少年的轻笑亦混合其中。
沈盈息明显感受到肩上的大手收紧了几分,手主人生气了,但还克制着冷声道:“诸位体面,也还在此强行阻拦,为的什么,是怕家主还输不起百两金吗?”
京城官宦遍地,但权贵子弟动辄能以百两黄金作为赌注的还是少数。
众调笑者有些讪讪,好像突然意识到这次酒局的中心人物从始至终只有两位。
一位已在她家近卫怀里醉了,还有一位……
“啧,”为首少年不耐烦地抬眼,看着和那少女一样言行无状的近卫,眼神凉凉,唇角却勾着:“上梁不正下梁歪,狗奴才……你也是活腻了。”
做拱月之状的其余子弟们,一见少年模样,便知道有好戏看了。
角落里有黑影逼近,他们知道是少年的死士,不由又恐惧又期待地睁大双眼,齐齐盯着房屋中央抱着少女的高大近卫。
这个近卫,今天不死也会残吧——
毕竟惹了这位主——
周围有杀意浮动,沈盈息识海警铃响起。
眼皮微动,欲睁眼。
谁知抱着她的人一声不响,漠视满室危险,转身便走。
“等等。”
那道少年音再次响起,冷声如冰:“爷让你走了吗?”
话音一落,周遭瞬时安静了下来,冰冷的杀意无声无息地将转身的近卫紧密包围了起来。
时局一战即发。
沈盈息终于睁眼,视线模糊一阵,及至清明,恰见角落里几个持刀倾身的黑衣人。
一双双冰冷无波的眼睛,显然看见了她睁开的双眼,却冷漠地移开,视线直取她头顶。
——她近卫的头颅。
沈盈息目光微转,寻黑衣人之主的同时,让系统把她凡间的记忆传进识海。
几息后,已消化好十五年记忆,沈盈息彻底睁开眼。
她此时不再是死了四百多年的无情道魁首,而是首富沈盈息。
“不走,不走……继续喝……”
真醉的好处是不必装模糊,出声自带结巴。
而在她出声的刹那,肩上手掌微僵,近卫对待外人的冷漠无形中消散。
沈盈息抬头迷蒙着眼,手掌按住近卫绷紧的小臂,借力撑起头,对上男人垂下的黑眸,扯唇一笑:“阿仓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着,不满束缚,挣扎要下地,被男人下意识扣进怀中时仍挣了挣。
唤阿仓的近卫忽而被怀中的挣动唤醒般,俊冷面庞线条绷起,凌厉严肃,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他很快松手,把少女轻轻放落地面,而后便利落退开,与主人保持生疏但在守护范围内的距离。
沈盈息意识清醒,身子却着实被酒意麻痹住了。
甫一落地,身子猛地摇晃几下,失却了掌控力,险险跌倒,好在双手乱扑,及时抓住了什么东西,方才稳住了身形。
她站稳后甩了甩头,甩开酒劲昏沉,而后抬头去瞧,却发现一室五六位锦衣少年,都讥诮地望着自己。
沈盈息眨了眨眼。
“家主,您……小心。”
沈盈息转身,方知那群人讥诮的缘由。
她情急之下抓住的不是旁物,正是她亲卫阿仓的手。
京城里有点地位的人家,都不会和家中奴仆靠得太近。
奴才自是奴才起,便被迫成了低贱的、可以随意交换的物件。
对奴才好,就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换他们,宁愿摔在地上,也不愿摸到奴才的手,徒增恶心。
也就这个淮东来的乡巴佬,摸到奴才了,还扭头对他笑。
虎口处主人家的指尖柔嫩而温热,沿着指尖上瞧,是主人不加厌恶反而温和的微笑。
阿仓猛地收回手,被少女指腹触过的指腹宛若被灼炙烤过一般,手指不受控地蜷起。
“家主,您醉了。”
迅速将的粗黑布条缠满双手,隔着粗布,阿仓才敢又伸出手,克制地握住少女的手腕。
近卫目光半垂,十分有礼克制:“家主,冒犯。”
“呵,沈家主今日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望着被人扶持的少女,骤然开口,含讥带讽地对她冷笑。
“……”
沈盈息这时已认得少年是谁了。
季九,朝中唯一异性王的第九子,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帝王鹰犬。
同时,也是她沈盈息入京当日就结了梁子的讨厌鬼。
沈府入京半年,她和季九就斗了半年。
可以说二人日日吵闹不休、互相厌憎至极。
今日酒局便是季九恶意设计,用来让沈盈息出丑的。
沈盈息跟着冷笑,酒醉闹得她头疼,出口间言辞已超乎肆意,简直冒犯:“滚开,小肚鸡肠的季狗!”
季九的脸兀地阴沉下去。
少年微微抬起手臂,死士们的刀几乎同时侧动了些许。
只等少年下令,他们便会提刀而上。
近卫不动声色地靠近少女,眼神冰冷而防备地紧盯着角落的死士们。
连季九身后一大堆幸灾乐祸的蠢货子弟们,也跟着睁大了恐惧的双眼,为愈发紧张的时局而供奉着自己的担忧。
可作为引起这场波涛的源头人物,沈盈息对周围的变化一无所知般。
不见丝毫收敛,甚而紧接着伸出纤手,挑衅而嚣张地,用力戳上季九的脸颊:“你真是穷疯了季狗,百两金,亏你也敢坑我。”
少女眯起眼,迷蒙而笑,“哼哼,其实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灌醉我,只要你给本家主舔舔鞋子,说不准我就赏你了。莫说百两金,就是千两万两,又是何妨哈哈——”
就在沈盈息笑出声的刹那,锦衣子弟们已不是幸灾乐祸了,而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一阵恐怖。
她怎么敢……
沈盈息的手指伸出的那瞬间,死士们的刀光都已闪亮角落了,只等少年将手落下。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那些寒刀会跟着季九放下的手削落些带血的什么。
但是沉默。
静寂如坟的一阵静,只听得见后首的几个锦衣少年紧张咽口水的声响。
旁观者冷汗淋漓,对峙的两位正主却出奇地冷淡。
沈盈息确信从季九眼里看见了确切杀意,但他眯了眯眸,始终没有做额外的动作。
于是他的死士们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沈盈息,”季九垂眸,蔑视着狂妄的少女,半晌,忽地勾出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你的这根手指,爷不久后就为你保管起来。”
“呵呵,不必了,”眼见再波涛万丈的开场,最后也只是归于平静,少女百无聊赖收回手指。
季九盯着沈盈息脸上的无聊,一顿。
下一瞬抬起眼皮,一双工整如画的丹凤眼十分有气势,尊贵且迫人。
沈盈息对上他的眸光,见不惯他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把挥开阿仓的手,同时上手狠狠掐住少年脸颊。
她冷哼着,“自作多情,也不知道成天靠近我为的什么,季狗,你要真想讨本家主的欢心,奉劝你还是乖点,懂吗?”
季九不是听话讨乖的主儿,面对针锋相对的少女,他狠厉地低笑一声。
最初不躲开她的手,也只为现在这一刻。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血色,他忽而低头,狠狠咬上了沈盈息的上掌沿。
他有双虎牙,单用左侧的尖牙,施足了力气,犬牙简直比兽齿还锋利。
少女娇嫩的皮肤显然难作抵抗,屏障霎时被突破,鲜血陡然如注。
得逞了,察觉到嘴中软肉因主人吃痛而极速要扯,季世子方得胜般扬了扬眉。
慢悠悠地松开嘴,他好整以暇垂眸,准备欣赏死对头痛苦的的神情。
——“啪”的一声脆响。
眼前只来得及闪过一双带泪的黑眸,紧接着头被迫歪过去,脸颊愕然溯起一阵痛辣。
季九后知后觉,他是被沈盈息抢回手掌时趁乱掀了一巴掌。
锦衣玉袍的少年郎当时顿在原地,耳边听得少女叫痛喊疼的娇斥声,“季九,你这只疯狗,你敢咬我,还都咬出血了!”
怔了一息,季九回神,玉琢般漂亮纤细的手指慢慢抚上脸颊。
指腹轻轻按压下发热胀痛的颊肉,一阵酥麻和热辣从被打的颊面蔓延开来。
“世子!”“殿下您没事吧!”
周遭看戏的少年们见季九被打,俱悚然上前。
他们一方面惊愕于沈盈息的胆大包天连世子都敢打,一方面又恐惧于季九会恼羞成怒,治他们一个陪侍不当之罪。
有个锦衣少年情急,意欲冲上去也给沈盈息一巴掌,但季九冷眼一瞥,众人便又战战兢兢地退回原地了。
“家主!”
阿仓见沈盈息受伤,眼中杀意遽浓。
近卫冰凉的视线缓缓扫过被季九屏退的众少年,被扫中的少年们不知为何俱是颈后一凉,宛若被毒虫蛰了一口似的。
阿仓着重在方才那冲上前意欲打人的少年脸上看了一眼。
众目睽睽,家主醉得不清,在场起哄的这些蠢物,晚间再来收拾。
当下,阿仓不再犹豫,再次横抱起沈盈息。
少女憋着气,因被咬而自觉丢面,气得不行。
她从阿仓怀里伸出头,张嘴就要骂季九。
但尚未张口已被阿仓及时发现,高大近卫缓慢地抽出一手。
沈盈息立刻发觉被抱住的身子有倾斜的趋势,当即惊慌,伸出双臂不由分说搂紧了阿仓的脖子。
“阿仓!”沈盈息受了惊,迅速找到让她受惊的罪魁祸首。
少女惊怒地弹起头,转而骂阿仓:“你敢让我颜面扫地的话,我就把你和阿廪赶出沈府,都赶出去,让你们继续当乞丐!”
阿仓恭恭敬敬地领受主人家的骂,俊美坚硬的脸庞没有一丝一毫怨气。
他恭顺沉默着,好似只忠诚可靠的家犬,护卫着主人,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来自季九危险的打量。
那目光太具存在感,冰冷危险,像只蛇似的盯在少女脸上。
阿仓感知敏锐,便不动声色地托紧了少女,让其温软的身子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
“我们先回府,让医师先瞧您的手,家主。”
渐渐的,沈盈息骂累了,气喘微微地躺倒在近卫怀中,脸颊软肉贴在男人的胸前,也就不动了。
近卫抬腿往楼下走时,沈盈息方轻轻哼声道:“……阿仓,饿了,那酒好难喝。”
阿仓闻言,低低地应了声:“淮香楼的烤鸭一直在府中备着,您回去醒了酒便可用些。”
“嗯。”少女的气性永远对外人发作得没完没了,对自家人,她气了一会儿给人安抚住,也就无所谓了。
发了通酒疯,走完过场疲乏得很,沈盈息把脸朝阿仓胸前埋了埋,声音被挺实的衣物挡着,闷闷的:“快些回去吧,你记得小心季九的死士们。”
阿仓利眸微软:“马车早在楼外候着,过会儿进去就安全了。”
沈盈息唔了下,坐马车有什么意思?
少女抬头,按住阿仓抱她上马车的动作,“我今天不想乘车,你用轻功,带着我飞回去。”
阿仓动作微滞,“家主,这于理不合。”
于什么理不合,听主人话才是正理。
沈盈息不吭声,暗下用手指死劲地捏着男人胸前的肉,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就这儿还软和点能供她欺负。
记忆中她一不高兴就会这样掐他,长此以往,阿仓便晓得这个特定动作的含义。
近卫知会得很快,应是被她掐疼了,出声时有些隐忍:“请家主坐好。”
沈盈息立刻收紧手臂,搂住近卫脖颈,柔软臂肉欺压着男人青筋绷起的长颈。
被内力带起来的那刹那,少女好奇兴奋而微微启唇。
张望着四周往后流逝的街景时,唇中气息全随着惊呼扑进阿仓衣襟里,惹得对方薄唇紧抿。
沈盈息一味望着风景,由衷赞道:“真不错的本事。”
和修真界御灵出行的方式不同。
凡人以内力为本,虽然飞得没有修士高,但也能瞬息千步。
提腿上瓦房,穿梭间当如飞腾一般。
二人眨眼间不见。
酒楼之上,季九推开窗,目睹楼下主仆二人飞身离去的背影。
皮相顶尊贵漂亮的少年褪去假面,眼中杀意可怖而深沉。
在他身后,一堆用来做戏的锦衣少年们趴跪在地,抖若筛糠。
暗影飘过,寒光消散,再看少年身后,五六具尸体被死士无声而迅速地拖离出室内。
夜风吹进窗门,遣散浅淡的血腥味。
冷风同时拂过颊边,溯起一阵未消的热辣,强硬地带少年回味起不久前的一巴掌。
那孽障从来大胆肆意,仗着富可敌国的豪资在京中玩乐无忌,如今都敢打起他了。
各种带着血腥味的报复手段在眼前浮浮沉沉。
晚间月一照,冷风再吹,血气模糊的计划倏然间全被另一景象代替了。
少女柔嫩雪白的手指直堪比银月,欺临到眼前。
风儿飘忽一阵,一种幽淡特殊的馨香势若破竹地,穿过满街酒香俗气,带着少女手掌干净的气味蛮横地罩住了少年的口鼻。
季九鸦睫一颤,把着窗沿的手指根根扣紧,绷起手背上青玉般的筋脉。
“孽障。”
他猛地挥开不知何时在眼前浮现的,少女吃痛时潋滟含泪的怒眸。
就这么水灵灵地开文了(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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