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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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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新进门的妹妹。
谢琬瑾仅仅同她见过两面,一次是她上门求娶,一次便是今日。
初次见面除了她过人的美貌外谢琬瑾并未察觉有什么异常,这会儿看她眼冒唬人绿光,令她不由回想起那个潮湿的午后,回味出更多当时没能发觉的细节。
相公冯生向来体弱,十里八乡没个姑娘愿意嫁过来伺候。
她与他,缘自再往上一辈的撮合,成婚六载,够不上如胶似漆,却也相敬如宾,互相帮扶到现在。
月前,冯生受寒咳了几口血,之后竟神志不清终日卧榻不能动弹。
爱子心切,婆母慌了神,她跟着焦得吃不下睡不好,整个冯府乱作一锅粥,每日来往郎中快把门槛踏平。
银子流水般花出去,那些个郎中自是满心欢喜而来,但当他们坐到塌旁,看清冯生的脸,搭过他的脉皆闭眼摇头,悻悻离去。
不必多言,大家伙儿心知肚明,冯生命不久矣。
婆母不甘心,清乐镇的郎中请了个遍,动心思派下人去镇子外请,一个不行请两个,老道士和辛娆正是那几日一前一后主动找上门来的。
“老夫人,贫道算得令郎命有一劫,贸然来访,还望莫怪。”
那日初晨,老道士未受邀自顾推开冯府大门在家丁阻拦下快步穿过长廊至中庭,闯进冯生所在卧房。
他仿佛对冯府布局了然于胸,一步不停。
见到卧榻边默默流泪的冯母拱手施礼,在下人把他拽走前,快言快语。
冯母对他突如其来的到访未做任何准备,听闻此言,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忙起身抹泪。
“您此话何意?”
她家儿郎病重,动静闹得这样大,清乐镇内早已传遍。
怕是有人打着神医旗号前来行骗。
但,只要说能救回冯生,她眸中抑制不住燃起希望。
老道士摸摸胡须,视线移到不远处为冯生擦拭嘴角的谢琬瑾身上。
锐利黑眸微微眯起,瞧清谢琬瑾的面容,他忽地轻笑出声,顶着冯母的狐疑,意味深长:“令郎命有一劫,故生来羸弱。如今病入膏肓,人医不成,得求神。”
话在此处戛然而止。
冯母眼睛瞪得浑圆,等他继续往下说。
谢琬瑾也是大吃一惊,听完缓慢抬头,眉心向中央靠了靠。
求神?
府中供着几尊神像,从不见有神迹发生。
相公真能得救?
她不得而知。
“冲喜。”
老道士收起高深莫测的表情,直视谢琬瑾时目光如炬,“给他娶房妾室,逆天改他的运道,更可替他挡住劫难,百利无一害。”
感受到灼热视线注视,谢琬瑾的眉头蹙得愈发紧。
她心中风起云涌,面色凝重。
相公纳妾她并不排斥抗拒。
但,此刻......
这不是把别人姑娘望火坑里推嘛!
老道士没再多言,莫名对着她眨了眨眼,随后负手转身往卧房门口迈步。
“道长,您留步。那女子的年岁可有设限?”见人要走,冯母忙追问。
脚步不停,老道长背对两人摇头。
抓住这最后最后的希望,冯母仍有一肚子问题恨不得一口气问个清。
“生辰八字、家世背景呢?可有旁的要求?成亲的日子定在哪日是好?”
老道士已行至门边,抬起的左脚悬在半空。
他就着别扭的姿势回头,目光依旧落在冯母边上的谢琬瑾,只说了两个字。
“尽快。”
语毕,脚掌落地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中。
谢琬瑾觉着不安,他看自己,眼神总叫人不舒服,像是怜悯又像慈爱。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的人,行为举止却如此诡怪,怎么琢磨都不会是正经道士。
这样的人说出的话,几分可信?
她的心将将下沉,焦急如婆母人已奔出房外没了影。
得了个指点,冯母马不停蹄召集全部家丁找来清乐镇所有的二十余名媒人,拜托她们帮着找镇上自愿入府的姑娘。好吃好喝好伺候,媒人送走,她紧跟着令老管事写了数篇告示在冯府外壁贴了满满一圈。
重金求娶,出价一金。
一金真真不是个小数,普通农户苦干几年都不见得能赚这么多。
但清乐镇不大,邻里间颇为熟悉,冯府状况谁人不知?哪家父母都不愿把女儿“卖”过去。
告示足足贴了三日,尚无人到访。
谢琬瑾如往日一般白日里伺候冯生,入夜跪坐祠堂求乞冯家列祖列宗保佑。
她求公爹显灵、求神仙庇护。
许是诚心感动天地,老道士离开的第四日,婆母戳着她额角咒骂她时,一位貌美姑娘主动叩响冯府大门。
不错。
来人正是辛娆。
和婆母匆匆赶往中堂,两人刚进院子两双眼齐齐盯向破烂衣裳之上那张完美无缺的极致面容。
见来人,谢琬瑾瞬时呆站在原地。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艳之人。
白皙面颊不过手掌大小,下颌尖尖、唇红齿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眼梢上扬,眉眼间流动着说不出的娇媚,隔着院子远远望她一眼,她原本翘起的嘴角弯出更大弧度,涌出风情万种,瞧着陡然心颤,谢琬瑾立刻偏过头不敢再对上女人的视线。
垂头同婆母走近,女人仍毫不掩饰对她炙热的注视,当着婆母的面,红唇张合,唤了她声——姐姐。
纵使不抗拒相公纳妾。
然而二人实在不相熟,辛娆未进门,八字没一撇。
这声姐姐名不正言不顺,她怕是受不住。
“不可胡言。”谢琬瑾捏在指尖的丝帕团出褶皱,表情严肃问道,“你是何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辛娆眼中仿佛看不到上下打量她的冯母,一步一步向谢琬瑾靠近,灼灼目光锁定着她。
“姐姐,我自然是为了——”她顿思索片刻,又勾出一个笑,“嫁给冯郎。”
冯母的耳朵一直竖着,听见辛娆表明来意,抑制不住狂喜。
“什么?你愿嫁给我儿?”
谈话被打断,辛娆不悦地压压眉眼,不耐在她脸上一闪而过,但很快调整出另一幅乖巧面孔去面对冯母。
一个孤女,无需婚约作保,不要一分聘礼,样貌国色天香还自愿为冯生冲喜,提出的条件仅有一个,自家茅草屋坍塌须得从冯府出嫁再进冯府。
满清乐镇找不出比辛娆更合适的人选,冯母满口答应她所求,立即叫来家丁四处采买。
短短两日,府内大红灯笼高高挂,四处贴满红双喜。
......
思绪翩跹,谢琬瑾依稀想起。那日下人传报,辛娆来寻的人,是自己。
印着巴掌印的脸颊白了几分,她难以自制地颤了颤身子。
辛娆不是人会是什么?
妖?
谢琬瑾猛地深吸一口气,鼻子里灌满冰凉,头脑清醒几分。
辛娆如若是妖,她委身做妾图什么?她们皆为凡人,肉体凡胎怎么都斗不过善用法术的妖魔,想要什么,轻而易举,何须如此麻烦?
蔓延的思绪及时收拢,她好不容易蒙住了自个儿,却不想辛娆正是妖物,所求之物是她的一颗心。
几乎失去所有理智的辛娆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瞥到谢琬瑾畏惧自己的表情,心叹不妙,抓握冯母的手却卸不下一丁点儿力。
妖的兽性在体内流窜,以她微弱的修为恐压制不住,暴露真身或早或晚。
“老夫人,郎中我们请回来了!”
正巧,外出寻人的家丁折回府中,几个人大叫着带来几位面容疲惫的郎中匆匆奔进中堂。
冯母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捧在手心里的儿子,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她挣脱了辛娆的桎梏,又捧起儿子哭号起来。
“快,快救救我儿罢!”
“我儿命苦,他命不该绝啊!”
“......”
郎中到来众人的注意都转移到那一处,辛娆感到自己胸膛剧烈起伏,热血在奔涌,尾巴骨隐隐有什么往外钻,竭力稳了稳身形,她快步离开走去冯母先前安置她的卧房。
冯府算不得大宅子,冲过去不消半刻。
就这一会儿功夫,她差点露馅。
人踏进屋内,来不及关锁门窗,毛色雪白茸茸蓬松的狐狸尾巴迫不及待在她身后来回摇摆。
*
郎中走近看清冯生的脸便可知他已回天乏术,老夫人哭闹着逼他们瞧,他们不得不推出一个上前查看。
被推选出的老郎中倍感倒霉,暗暗叹口气,委身蹲下。隔着衣袖他托起冯生的手欲伸手去探脉搏,手心冰凉柔软的触感与他心中所设想一致,撇撇嘴,覆上手指,将戏做全。
满室寂然,不多时,他放下冯生的手,走完最后的流程。
老郎中边叹气边摇头:“老夫人,节哀。”
“胡说!我儿没死!”冯母立马反驳,绝望的视线转了一圈落在另一位郎中面上,“你,你过来瞧。定是这个老东西不中用,瞧错了,我儿没死!”
话说出口怕是连她自己都不信,后半句的哭腔全然掩不住。
被当着面咒骂,老郎中气得眼瞪圆。人将将离世,浑身状若无骨,冯生的手落在自己手中如同一团没有温度的棉花。
不是死了,是什么?
念及这位老妇人痛失爱子,他不和无知女子计较,拍拍蹭过尘土的衣摆居高临下沉声说道。
“老夫人,我劝你一句。”怨怼的视线伴随啼哭一同射过来,老郎中咬咬牙,“别再折腾令郎了,让他安息去罢。”
“是啊,都说人走了动不得,否则下去要被千刀万剐的!”都不想来沾晦气,年轻郎中应和。
冯母明显被震到,一时间忘记哭泣,涂满泪水的脸骤然惨白,人抱着冯生愣坐在地上。
相公去了,真的去了。
谢琬瑾默默接收再接受这个消息,来不及伤怀。
婆母倒下,她不能。
“来两个人将老夫人搀扶起来,冯大把先生们送回去,秦叔,烦请您带着他们。”她哽了哽,强忍悲痛继续安排,“带他们给少爷更衣,布置丧庭。”
冯府的嘈杂被隐在清乐镇寂寥的夜色中,明月挂在冒着嫩芽的枝头,泛起寒光。
谢琬瑾的令下达,府上下人即刻动身忙活。
明明已是早春,冯府的地上却躺着一片枯叶。
哦,不是枯叶,是她的相公。
过去与冯生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一幕幕上演,视线逐渐模糊,口鼻发堵,谢琬瑾狠狠用帕子抹了把脸,抬步走出中堂。
还有一人待她安排。
礼未成,辛娆尚且不算冯府之人。
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