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68、第 68 章

　　杨戬与敖寸心的目光相对，周围潮汐涌动，海浪接连不断地拍在沙滩上。
　　海上的风自她们之间穿堂而过，吹动着两人的衣襟长发，却牵扯不动两人对视的目光。
　　他们明明才不过相见数面，每次都不欢而散。
　　可她此刻看向他的目光，里面涌动的情绪，却沉重得让他承受不起。
　　杨戬终于在敖寸心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移开视线：“杨戬一直以为，三公主是讨厌杨戬的。”
　　敖寸心：“我是讨厌你。”
　　不只讨厌他，也讨厌着那些不想要却总阴差阳产生的缘分和那些不想记起却又总不断影响着她的过往。她明明已经挣脱过去，她曾是淮水之主，曾快意决绝地斩断过去，可在回到现在之后，却还要被过去影响，还要承受那过往千年的怨恨嫉妒和不甘。每次见到杨戬，那些情绪便不可自控地啃食她的理智，让她有顷刻间回到过去，还被困在那段痛苦的婚姻里的错觉。
　　她不只讨厌着他，也讨厌着困在过去的自己。
　　敖寸心：“但杨戬，你不也讨厌我吗？”
　　杨戬：“我没、、”
　　敖寸心肯定：“你有！”
　　敖寸心抬头看了一眼西垂的明月，声音响起在这和着海浪声的西海海岸，虽然并不高昂，却异常清晰：“杨戬，你讨厌我的刻薄和尖锐，讨厌我对你身边所有人毫不客气的言辞，你更讨厌我对嫦娥的敌意。可是杨戬，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在你心里，我比嫦娥到底差在哪里？她救过你，我也救过你。为什么你每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都很温柔，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想要靠近却又不敢的克制。而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冷漠，抗拒？从一开始，你对我们的态度就不一样。”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每次她提起嫦娥的时候，即便他极力克制，依然会牵扯出厌恶愤怒和不耐烦。可是明明，她一遍遍求索，只是希望能得到那一份郑重且唯一的偏爱和对待而已。
　　她以前纠结于此，是想要得到他的态度。而如今，她想知道原因。
　　杨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将目光撇向一边，沉默以对。
　　敖寸心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唇角，看啊，他总是这样。
　　但凡牵扯到嫦娥，要么辩驳，要么沉默。
　　总是不肯认清自己的心意。
　　他但凡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意，但凡他敢面对自己对嫦娥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她们也不会成亲，不会成为后来的怨偶。
　　敖寸心：“杨戬，你欠我两条命。我如今就要一个答案。”
　　敖寸心：“在你心里，嫦娥，到底是什么？”
　　杨戬万没想到敖寸心竟会用救命之恩来要挟。
　　他看向敖寸心，正对着对方坦然平静的目光。
　　她好像在逼他。
　　又好像，不只是在逼他。
　　杨戬的目光错过面前的敖寸心，落在她背后的西海上，落在西海尽头那一轮西垂的明月上。
　　目光变得怅惘、清白又温柔。
　　杨戬：“嫦娥仙子，她是高悬天边的明月。”
　　杨戬：“我第一次见到嫦娥仙子的时候，杨戬刚刚失去至亲。嫦娥仙子月下一舞，让杨戬看到其中深深的思念。这份思念不只是嫦娥仙子的，也是杨戬的。”
　　敖寸心默然，原来，从第一次见面，他们就已经产生了心上的共鸣。
　　可是他知不知道，嫦娥思念的人是后羿。
　　他和嫦娥对心上人的思念产生了共鸣，真是，何其荒唐，何其有趣。
　　杨戬：“之后，杨戬闯上天庭，被王母娘娘的话迷惑，失去法力。是嫦娥仙子点醒了杨戬，让杨戬明白了王母娘娘的谎言。在嫦娥仙子的身上，杨戬看到了世间的光明。”
　　光明。
　　真是好郑重的一个词啊。
　　难怪，难怪他心中倾慕嫦娥那么久，那么深，却从来不敢表露半分。
　　因为那是光明啊，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心意沾染上那皎洁的月光，让光明蒙尘呢！
　　他甚至都没有提嫦娥的救命之恩。
　　当然！比起让他看到这世间的光明，小小的救命之恩，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啊，可是。
　　既然他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将嫦娥放在心上最干净的那个位置，将嫦娥看成他情感的寄托，看成他依循的指引，看成点亮他的光明，那为什么当初还要娶她！
　　只是因为她的无家可归，因为她一厢情愿的付出不可辜负？
　　对了，她想起来了，还有嫦娥的劝说。
　　因为嫦娥说，他对她是有责任的。
　　所以他明明已经抛下她，在濒死之时不肯回归人间履行对她的承诺，却又在嫦娥的劝说下，燃起求生的意志，活下来之后更是对她直接求娶。
　　好，好一个嫦娥，好一个杨戬。
　　他们都是清清白白、有情义担当的好人，倒显得她敖寸心是个挟恩以报，忘恩负义，妄自揣度他们高洁之心，不懂他们深明大义还无理取闹的小人了！
　　可他们知不知道，当初她也起过成全他们的心的。
　　在被哮天犬欺骗之后，在她觉得自己与杨戬再无可能之后。
　　她也想过要斩断对杨戬的念想的，如果他后来不曾给过她希望和承诺的话。
　　敖寸心想起当年的自己，虽然如今一切重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却依旧为过去的自己觉得心痛。
　　她冷静地伸手檫去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水，这滴泪，她为自己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