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药剂厂怪谈（2） ...
-
“吱嘎——”
厚重的铁门之后，总算有少许亮光。不是疗养院常见的蓝、白二色，而是一团灰蒙蒙的雾气，让整个大厅如同笼罩在灰尘之中，看不分明。
沈疏榆抬眸扫了一眼，脚下步速不变，径直向着厂房深处走去。
铁门在她身后砰然关闭，仿佛被某种力量拖拽着，连锁头也悄然落下。
室内极其安静，只有她走路时发出的响动，格外明显。
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似有什么蠢蠢欲动。但像是存着某种顾忌，始终不敢现出身形。
此刻，中间的厂房。
林娴静走在前面，瘦弱青年跟在她不远处，手上牵着陷入睡眠的红发小女孩。三人似乎形成了一个极为古怪的组合。
“噼啪。”
一枚砖块被踩碎，青年吓得差点跳起来。反应过来后，讪讪低下头。
林娴静自顾自地往里走，似是一早找准目标般，目光自沾满灰尘的货架一扫而过，最终落到光线照不到的黑暗处。
“你在这等着。”
她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取出一副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啊，好的，林姐。”瘦弱青年长舒一口气，眉心展开两分。在他的认知里，没有光的地方肯定比有光亮之处更危险。而林娴静没有带他一起去，也就意味着他不用过去卖命，这个结果他乐享其成。
很快，脚步声在货架尽头消失。
青年望向四周，正打算搬个凳子坐着等，袖子忽然传来一阵拉力。
刚刚还在沉睡的小女孩睁开眼，疑惑地打量四周，“这是哪？感觉……很熟悉。”
她神情懵懂，脸上挂着未睡醒的倦怠。
“我们在……”青年正要脱口而出“研发部”三个字，忽然意识到什么，改口道，“我们在厂里。”
“什么厂？”
“就、就是……普通的厂房。”他感觉额头冒出虚汗，说话都开始不利落。他不知道编谎话会不会直接触发死路，只好尽可能说得模糊。
这小女孩怎么突然醒过来了？！等等，规则手册上写的是——
“哦。”
邢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甩开他的手，如同重获自由的鸟雀，向货架之中窜去。
“哎，你等一下！”瘦弱青年惊出一身冷汗，小跑着追去。然而，小女孩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般，绕着货架乱转，愣是让他抓不着。
昏暗的光线下，邢檬的影子与身体分离，悄悄没入黑暗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他一无所察，追得气喘吁吁时，小女孩总算安静下来，闭着眼睛打瞌睡。
“呼……”青年扶了扶眼镜，确保邢檬站在自己视线之中，余光不由自主向远处的货架瞥去，“林姐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遇上什么棘手的麻烦了吧？”
他并没有将对方与“遭遇不测”这件事挂钩。B城区的所有人，对林娴静可谓绝对的信任。在她们眼中，对方是唯一有可能打破怪谈桎梏、带领众人逃出去的希望。
然而他等了又等，人始终没出现。反倒是他拉着邢檬的那只手，越来越冰，好像在接触一个快要融化的冰块。
好冷。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身旁矮小的人影。可是，目光所见哪有什么小女孩，仅有一个燃烧的火炉。
冷、好冷……
他迈出一步，深入骨髓的凉意似乎褪去一分。不再犹豫，他三步化作两步走到火炉旁，颤抖着将手放上去。
活过来了。
他咧开嘴，整个人沉浸在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里，完全没注意到火苗已经不再燃烧。
炉子熄灭，可他却感觉越来越热，心口好像被某种力量挤压着，令他喘不过气来。
“呼呼……怎、怎么回事……”
视网膜燃起鲜红的火光，他闻到了烧糊气味，以及皮肉煮熟后的香味。
“够了。”
略显威严的声音响起，落入耳中时不亚于一道惊雷。
青年怔住，身上的火焰顷刻间化为乌有，连衣服都未曾烧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向面前的女人，“林姐，我——”
“你违反了规则。”
林娴静淡淡一笑，语气并无任何怪罪之意，“走吧，我们把她送回去。”
邢檬此刻乖乖被她牵在手里，小脸挂着笑意，似是沉浸在某个香甜的梦境中。
“好。”青年不敢多看，默默跟在她们身后，把那句“为什么会违反规则”咽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的手腕发冷。
另一边，情况略有不同。
黎君乐两人所选的药剂是蔚芝，而这个双瞳蓝肤的小女孩在进入研发部时格外不情愿，还是她们说尽了好话才勉强答应进来看看。
“乐乐，我怎么觉得情况不太对呢。”
卢芷是C区的闲散玩家之一，算是个新人，参加过的副本不超过三个。此次，她稀里糊涂决定参加，也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想看看连锁副本到底什么样。
谁曾想，一上来，让她们从三个小孩子中选一个，还给了一份仅有两条规则的手册。
“或者，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她在这等我？”
黎君乐皮笑肉不笑地扫她一眼，指指不安分乱看的小女孩。
闻言，蔚芝嘻嘻一笑，率先答了个“好呀”。
“那……那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卢芷脸色微变，不再言语，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她是新人，本身保命手段有限，再不牢牢抱住这根大腿，那与自杀有什么分别？
自保才是上策。
因而，牵蔚芝不让其乱跑这件事，还是黎君乐负责。
“吱嘎——”
灰蒙蒙的灯光在地面投下一片阴影，目光所及漂浮着灰尘，似乎被荒废良久。
“哈哈……嘿嘿……”蔚芝扮了个鬼脸，故意从口中挤出几声怪笑。
见没有人搭理，她索性往桌上一蹦，两腿交叉，“喂，我不走了，在这等你们逛完。”
她格外理直气壮。
黎君乐没有理会，她的目光与林娴静和沈疏榆所看的方向一致，都是在光亮照不到的货架深处。黑暗中，影影绰绰，似是有东西在蠕动。
“你在这等我一下。”
心思百转间，她有了决断，把小女孩的一只手交给卢芷，“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不是，乐乐……哎？”
卢芷眼睁睁看着少女如一阵风般冲入黑暗中，独留自己与咯咯大笑的小女孩。
很快，她连黎君乐的脚步声也听不到。周围安静得吓人，令她心里不自觉开始发毛。
冷静，冷静。卢芷这般告诉自己，可是，扭头望向蔚芝乱转的白色瞳孔时，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姐姐，你看上去很害怕哟。”
小女孩咧开嘴，蓝色的瞳仁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她瞧。
“才、才没有。”
卢芷沉下脸，怎么都不愿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落下风。虽说这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但只要不触犯规则，那就是普通小孩。
想到这，她连忙取出手册，仔细地又看一遍。
“呐，姐姐，你给我讲一个恐怖故事吧？”不等她看完，蔚芝丢出一句话，“如果足够恐怖，我保证接下来会很安静，如何？”
这确实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卢芷怔了怔，不放心的追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咯。”蔚芝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盯着她，“难道姐姐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深吸一口气，卢芷试图保持头脑冷静，“我还怕你听完睡不着觉。”
“睡觉？”蔚芝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我不用……嘻，姐姐还是快些讲故事吧。”
“嗯，那我开始了。”
卢芷没有在意小女孩一瞬间的欲言又止，绘声绘色地把《午夜凶铃》的情节讲述一遍。然而，出乎她的预料，蔚芝全程都是一个表情，好像对她所说的压根不感兴趣。
“完了？”
最后，对方没头没脑地反问一句，语气似是有些失望。
“嗯，故事就是这样。”卢芷后知后觉地问，“怎么，难道你觉得还不够恐怖？”
蔚芝摇摇头，倏尔露出兴奋之色，“不如姐姐听听我的故事？”
得到肯定答复，她晃悠着双腿，原本清脆的童声因为刻意压低嗓音而变得阴森：
“感染来临前，这里曾是个私人药剂厂。流水线作业，生产出来的药物运往附近的疗养院，再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好景不长。当第一个被感染的工人出现时，许多人还不以为然。很快，工厂沦陷，生产线全面停滞。在情况即将进一步恶化时，疗养院的院长决定将几个病号转移走。但哪怕做足了防护措施，感染依旧在进一步蔓延，疗养院也全面沦陷。”
“然后呢？”卢芷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道。
“然后？呵呵……药剂厂当然没有活人啦。”蔚芝凑近她，两种不同颜色的瞳孔合二为一，显出一片混沌之色，“那么，难道你觉得我像活人吗？嘻嘻……”
卢芷被吓得后退一大步。
惊魂未定，小女孩尖利的笑声几乎要穿透她的耳膜。后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我如果不是人，那会是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她阴恻恻地转过头，死死望着面色苍白的卢芷，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吗？”
“我、我——”
“她不知道。”懒散的语调自不远处响起。黎君乐大步走来，因为个头的缘故，她不得不仰头看向坐在架子上的小女孩。
“下来。”
蔚芝撇撇嘴，敛去唇边不怀好意的笑容，乖乖站到她面前。
“你给我回培养皿里待着去。”黎君乐说完，不由分说拽着她往回走。
小女孩满脸不情愿地跟上，蓝色的瞳孔里溢出怨毒之色。
“乐乐，刚刚那个故事不会……”卢芷神情恍惚，心神不宁地低声问。
“你会信么？”
黎君乐半是嘲弄地看她一眼，嘀咕道，“一个两个，怎么都那么不省心。”
“我只是觉得可以往这个方向考虑。”
犹豫片刻，卢芷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我们这个副本的名字就是——”
“闭嘴！”
少女一声厉喝，眼疾手快地堵住小女孩的耳朵。片刻，她抬起头，眉眼间的凌厉毫不掩饰，“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会把你扔出去。有时间想这样乱七八糟的，不如把规则背熟，别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吱嘎——”
盛苒正在给蔚芝讲故事，听到响动，连忙扭头看去。
“怎么样？”她一下子扑进女人怀中，感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刚刚因为心系沈疏榆，她给蔚芝讲恐怖故事时屡屡走神，讲完上句忘了下句，足足拖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讲完。
到最后，小女孩压根不复之前的精神头，与邢檬一样满脸困意，就差倒头呼呼大睡。
“有一点发现。”沈疏榆顿了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打盹的小孩子们，“你没给她们讲故事吧？”
“讲啦。”
盛苒似是想到什么，走到蔚芝前面，面露歉意，“抱歉，我忘记讲到哪——”
“不听了！”
小女孩打了个哈欠，在她们开口说话前无比自觉地钻进培养皿，似是在外面多待一秒就是种折磨。
“扑通！”
另一边，邢檬摇摇晃晃地跳下去，漂浮在蓝色液体中继续呼呼大睡。
“我也没对她们做什么啊？”盛苒疑惑地眨眨眼睛，求助地拉了一下身侧女人的袖子。
“……以后最好还是不要给她们讲故事。”
沈疏榆沉默片刻，叮嘱道。
“好。”
盛苒满口答应下来。末了，她好奇研发部是什么样，“阿榆，那边有工人吗？”
“没有人，是荒废的状态。不过，我倒是见到一些尸骸。”
骨架是蓝色，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蓝光，一下就吸引了人的注意力。走近时，骸骨光芒愈盛，能隐约听到簌簌声，像是沙子洒落的声音。
“很多药瓶连在下面，而它们的源头就是那一具具蓝色骨架。我试着拿起一个药瓶，但它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固定住，根本拽不动。也许，药剂厂还有其它地方需要我们探索。”
闻言，盛苒久久没说话。
泛着蓝光的骨架会不会跟她们之前所见能驱散诡异的蓝光有某种联系？可是，这些骨架出自何等生物？
疑问很多，暂时理不出头绪，她决定先捡最重要的说。
“药剂厂肯定有不少区域。我们之前碰到的猪人明显是管理人员，它负责的区域定然不止我们这一处。如果能顺着它的踪迹去找，应该能省下不少时间。”
而想办法引出猪人这点倒是不难。
“可是，如果把她们放在这里不管……”盛苒不禁望向培养皿中看似睡着的两个小女孩。三条任务中有两条都与药剂有关，而线索如今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若是把她们丢在这里，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如果带着邢檬和蔚芝行动，万一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触犯了规则，麻烦更大。毕竟，她们现在只拿到两条规则，其余的还没有影子。
“和刚才一样，我在后面跟着管理人员，你留下来照看她们。”沈疏榆语气温和，在盛苒试图反驳前截过话头，“我们这次时间有限，五个工作日和七天都不会超过一周。而药剂厂有许多区域还是未知，我们必须在诡异复苏前想办法拿到更多线索。”
“好吧。”
盛苒盯着她看了一会，撅起嘴，不情愿地妥协道。
不就是照看熊孩子吗？她努努力，应该没问题。毕竟刚才讲个故事都能把小孩子讲得要睡着，实在不行她多讲几个，让她们天天待在培养皿里，别出来惹事。
想到这，她看着玻璃器皿感觉顺眼不少。
“苒苒，如果我找到别的规则，会尽快回来。”为让她安心，沈疏榆又强调一遍。
换做其她人，如今的局面是万万不敢分头行动。毕竟两个不安分的小女孩与通关条件息息相关，定然要牢牢攥在手上。而另一方面，寻找线索也是当务之急。玩家们唯有尽可能小心，以免过早触犯规则。
哪怕在B区声望颇高的林娴静，此情此景下，断然不会放任同伴独自照看邢檬。倒不是她怀疑瘦弱青年的忠诚，而是如果一不留神对方死了，那获得醒梦剂配方这个任务基本宣告失败。
此时，不是信不信任自己的问题，关键在于能否信任同伴。黎君乐所面临的情况也差不多：她特意选了个好操纵的新人一同行动，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与自己意见相左的情况。
如今，可谓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带着可以说是一枚定时炸弹的小女孩一同寻找剩下的规则。
……
沈疏榆轻手轻脚地离开后，盛苒绕回培养皿前，细细打量着三个外形看上去几乎一样的蛋壳。
她突然记起，猪人最开始把她们领到这时，蔚芝的玻璃器皿外盖着一层白布。
要盖回去吗？
望着漂在水面、陷入沉睡的小女孩，她不禁陷入思索之中。
此时，与她面临相同困境的，还有3号厂房的玩家。
“要盖上吗？”
卢芷望着在水里吐泡泡的小女孩，视线无意中与其乱晃的白色瞳孔相对，不觉一个激灵，手中捏着的布差点掉到地上。
“盖吧。”黎君乐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我盖了？”
不放心地又确认一遍，卢芷踮起脚，小心地将白布摊开。然而，就在即将把培养皿笼罩时，蔚芝忽然扑到玻璃前，头重重磕在上面，对她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狞笑。
“啊！”手一抖，她接连后退两步，大口喘着气。
“行了，又不会咬人。”黎君乐懒懒开口，“等你多进几个副本，哪怕有诡异张着大嘴站在前面，你也不会害怕。”
“可是刚刚……”卢芷好一阵才平复下来翻涌的情绪，坐在一旁默默无言。
“咚！咚！”
没安静两分钟，培养皿里忽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好像是用脑袋撞向玻璃的脆响。
与卢芷的面如土色不同，黎君乐若有所思地盯着白布看了一会，忽然上前，一把将其扯掉。
小女孩乖巧地站在蓝色液体中，异色双瞳合二为一，静静地看着她们，仿佛刚才的动静是错觉。
踌躇片刻，她手一翻，将白布盖上大半截，留小半面玻璃未被遮挡。
培养皿中依然安静，蔚芝如同一具雕塑般直挺挺立着，脸被布遮挡着看不分明，但身子能看到一截。
“好了，”危机解除，黎君乐有心情安排其它事宜，“我们轮流守夜，一人一个小时，六小时后开始行动。”
“明白。”
……
——没被选择的“药剂”去了哪？
盛苒在之前装小男孩的培养皿前站定，眸光不由自主落在顶端破裂的口子上。
她一直待在这里，沈疏榆去研发部探索时，她并未真正离开过这个大厅。可是，原先的那个小孩子还是不见了，她却没察觉到半点端倪。
这里有数以百计的培养皿。无一例外，都是打开口的。
这些药剂培育成功了吗？
她想不明白的还有一个问题：邢檬和蔚芝看上去都是小孩子，人怎么能变成药？
可听闻沈疏榆说的蓝色骨架，她又有些不确定：如果消除感染的药物真的是“人”所制成，那么这些“人”又来自何处？中间经历了怎样的变故？
轻轻挤压着太阳穴，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暂时将这些问题放到一旁。
现在的她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确保两支“药剂”安安分分的，别触发规则。
可是，为什么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是“药剂”呢？
眼神不经意落在蔚芝蓝白相间的怪异皮肤，她微蹙眉心，脑中似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药剂厂怪谈（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