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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云中太守,来得够快的。”

      白衣人微微一笑,向应宁走来,淡然道:“还是慢了一步。”

      即使是作为仙者,他的声音也过于动听了,语调和煦温柔,声量不高不低,音色清凌凌如环佩相击,仿若自带一阵回音。

      “瀛洲玉雨,一十二年不见,你食言了。”他道。

      这个称呼由他来唤,就唤得格外好听,可应宁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呢?”

      应宁笑着,眯眼歪了歪头。

      “你要押送我回仙界吗?”

      白衣人点头答:“正是。”

      “但是呢,按理来说,”应宁的余光始终盯着湘儿,袖口也暗暗伸出一根红线,缠在了湘儿的脖子上,耍赖道,“我现在应该在京都才对吧?”

      白衣人果然顿住了,高耸的眉峰皱起,一副十足惹人怜惜的模样,沉吟道:“确实如此,但如今你手持两件神器……”

      他双眼蒙着白纱,却对眼前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一言一行完全看不出是瞎子。

      按上辈子来看,应宁现在应该在平邑的宫中与家人相聚,神器也应该还沉在水底。

      应宁打量他的神色,试探道:“所以呢,馨烈侯与传芳君都陨落多少年了,难道这两把兵器还能是有主的不成?”

      上辈子,它们确实另有主人。

      应宁与师门一起来到这里驱鬼,意外从湖底打捞起了这两把神武,峥嵘被传给了最善用剑的师弟,难容则被传给了爱打扮的师妹,应宁一个凡人,当然是用不到这些的,她也不会因此而羡慕嫉妒。

      因为他们会保护她。

      他们曾如是说。

      ……

      但现在,兵器认了新的主人,除非应宁神死魂灭,否则就不会再易主了。

      白衣人也不知如何处理,想了想,道:“还是先回仙界再议吧。”

      果然,同应宁猜测的一样,他并不是全知的。

      那就好说了。

      “你不知道,但有人知道,”应宁信口胡诌道,“或者准确的说,是有鬼知道。我刚刚在这里降服了一只女鬼,她告诉我,我本来就是这两把神武的主人,只是我来得比天意所示要早了一步。”

      白衣人仍眉头紧皱,难断她话中真假。

      “神差鬼使,香华道超脱仙魔诸道,确实能拥有比肩神明的视野,”他低声道,“但我并没有听见,她说过你说的这话啊……”

      应宁小指勾着红线,来回踱步,从各个方向打量着面前的人。

      “三界之大,熙熙攘攘,难道你还能把所有人说的所有话都听清不成?”

      白衣人竟点点头,道:“正是,我没有听见,便是她没有说,你在说谎。”

      应宁睁大眼睛,配合着自己的声线,表演道:“怎么可能?人鬼心中所想,难道你也能听见?我与这女鬼同修香华道,自然心诚则灵,神识就能互相沟通,你一个修无情道的,怎么能听见?”

      白衣人这才信了。

      “好,但就算你所言是真,又如何证实她所言为真?”

      应宁早已想好说词,道:“那只鬼说了,本来要挨到除夕当天,我才会同师门一起前来捉她,你等到那天看看,看我师尊他们会不会来,不就得了?”

      白衣人摇头,还是坚持道:“无需再等,我现在带你回明镜台,即刻便可验明真伪。”

      “你还是不信我,哎……”

      应宁长叹出一口气,语调低沉,低头落寞地踢了一脚路边石子,实则内心欣喜若狂。

      果然,他与明镜台并非一体。

      “我问你,”应宁谆谆善诱道,“为什么十二年前,我说了,你就答应,现在却不信了?”

      白衣人取下腰间折扇,轻摇扇坠儿,仍淡笑道:“这与信任无关。十二年前,我会答应你,是因为只要你顺天而为,这点要求无关紧要,但现在,你的要求就是逆天而行,阻拦你继续忤逆天道,是我的指责所在。”

      应宁也还是笑。

      哈哈,天道。

      不可笑吗?

      ……

      十二年前,应宁才八岁,还是眷恋爹娘的年纪,因为一句“天意”,明明还是个连御剑都不能的凡人小孩,就被师尊带上了瀛洲,收入仙门。

      她不肯,想逃,绝不配合,便被师尊押送致玉京,交由天道处置。

      在那层云之上的最顶端,竖立着一尊不可名状的白玉雕像。

      谁都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模样,但谁都听说过的他的名字:

      云中太守。

      高处不胜寒。天下分五城十二楼,玉京是最高的一层。天机处的冷,是一种彻骨之痛,但白衣人的出现,带来了一阵暖流。

      八岁的应宁抬头问他:“我为什么要顺应天道?”

      白衣人反问她:“你为什么要逆天而为?”

      她用稚嫩的声线答道:“我怕痛。我愿意为三界众生死,这是景朝皇室必须牢记在心的誓言,虽千万人吾往矣,可是我怕痛。死,应当会很痛。”

      白衣人柔声笑道:“那我取走你的痛觉,此后你就再不会痛了。”

      ……

      骗子。

      应宁抬手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料。

      难容通晓人性,红线立刻从小指爬满她整张手掌,如手套般轻柔覆盖住她五指。

      “那我再问你,”应宁继续道,“如果我心不甘情不愿,你还是执意带我回去,那我从今往后的每一步路,迈的是左脚亦或是右脚,你都要看着我走不成?”

      白衣人曲起骨节分明的纤长食指,以扇向面前的空中轻点一下,笑容仍如春风般和煦,口里吐出的话语却令人胆寒:“如果你以后的每一步都逆天而为,那么我可以将你的全身都加以束缚,如提线木偶般操纵,以达到你每一步都顺应天道的目的。”

      应宁看着他,心道,八岁的自己是还没长脑子吗?

      为何会被这样的一个金玉其外的东西哄骗住呢?

      “我说什么话,你也管得了吗?”她问。

      “可以。”

      白衣人再以扇轻点。

      他还是笔挺地站在原地,应宁却被一股外力给捏住了下巴,身不由己地张开嘴唇,说道:“你看。”

      难容随之飞起,却也被崩住了一样,在空中徒劳挣动。

      “就像这样。”

      白衣人说完,扇子一收,卸了力,应宁才得以喘息。

      方才她驱使难容时,已经用尽全力了,但对方却连扇面都没有打开过,十分悠哉。

      “难容是挣不过我的,”白衣人劝她道,“天地万物,都争不过天道,尤其是难容。天理难容,你不知道它这个名字的出处吗?即使是当年的传芳君,最终也只能顺天意,尘归尘。”

      不愧是云中太守。

      远能倾听万物,近能一招制敌,无声无息,无色无味。

      “咳咳……是风吗?”应宁捂住嗓子,并不回应他的劝说,继续冷静套话,“你是风灵根?”

      白衣人点头。

      “天灵根?”

      灵根分上中下三品,金木水火土五行,二灵根为上品,三灵根中品,四灵根下品,天灵根则只有一个灵根,不在其中,“风”又不在五行之中,属异灵根,异灵根的天灵根,实力是极为恐怖的,那就真的难办了。

      “你的问题太多了,”白衣人始终秉持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自信,不解道,“如果我悉数回答了,你就会同意以后都顺应天意吗?”

      应宁眼都不眨,道:“对。”

      “是的,”白衣人耐心答,“我只有风这一种灵根。”

      应宁懂些拳脚,但天赋不多,从前能对付下品或是炉鼎水平的修士,现在手持神武,自认对上上品灵根的金丹修士亦有一战之力,但与一个倾尽一切的凡人相比,他的能力过于变态了,还是得另想办法,以后再伺机动手。

      这一世,应宁再不信天。

      她反而坚信,天下三千大道,哪怕是天道,也必有破绽。

      来阳关路上,她把上辈子穿了一辈子的白衣换做红衣,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拖住这个云中太守——

      果然,他就算不瞎,也必是色盲。

      只是这一个破绽还远远不够。

      要耐心一个个揪出来……

      才能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哦,”应宁沉重地点头道,“那下一个问题,他们说,你是天道化身,对不对?”

      白衣人点头。

      “但明镜台记载的天意,你却不能感知?”

      对这一问,他第一次犹豫起来,不过最终还是点了头。

      “三界皆知,明镜是通晓古今的神器,”应宁又开始踱步,道,“你说你是天道,却连天意都不知道,还要押送我去明镜台看过才能辨别真伪,那你又是不是在说谎?”

      “我不会说谎,我即天道。”

      他的语气中竟有些薄怒!

      那张脸生动起来,更显夺目耀人。

      应宁却只是在心中嘲笑,当然,面上是不敢露出一丝声音的。

      “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她终于抛出了诱饵,“你只是一个天道的执行人,明镜才是真正的天道……”

      “错!”白衣人正色打断了她,扇子也向前递了半臂远,“我才是天道。我生来即是天道,是云中太守,镇守三界之神,明镜只是负责记载古往今来的工具而已。”

      “嗯……”应宁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轻哼,“可你确实是连天意都不知道,就敢说自己的意思就是天意呢。”

      白衣人沉默了。

      他明显是带着气,形状完美的薄唇轻轻抿起,嘴角也略微向下,却无法反驳。

      “如果你真的是天道,那你做的事,就是天意,”应宁乘胜追击,一连串儿地反问,“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何必去听那个明镜台的指使?就算你现在押送我回到瀛洲,你还要去一字一句阅读明镜的指示不成?你也知道,明镜上不会事无巨细地写满天下万物吧,那它不写的时候,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做,你又怎么知道,我该做什么呢?如果你强行抓我回去,将我当做提线木偶,却没有明镜的提示,你又怎知我该走哪一步?如果每一步都像今天这样,你先走错了,明镜才来告诉你,那这个天道还有什么意义呢?”

      白衣人真被她问住了,一动不动。

      “这么说吧,”应宁一锤定音道,“假如明镜上的预言是假的,你还要按照它写的照做,那你也就是个被明镜左右的赝品!你还敢说你是天道,而非它是天道?”

      白衣人久久无语,最终低声道:“明镜应当不会出错……”

      “天道有常,天道也不会出错,”应宁冷笑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抓我?”

      白衣人完全咬饵上钩,甚至还向应宁问起了问题:“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平邑?”

      对啊,如果天道永远是对的,那为什么她没有按照天意赋闲在家,而是站在这里呢?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逆天了,我只是路上体察民情,听说这里有问题才过来的,”应宁最后点题道,“不如你等等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做定夺?”

      白衣人松口道:“好吧。我在这里等到除夕过后,再带你回瀛洲,如果届时一切如你所言,归位天道,我就不再计较,但如果还是与明镜记载不符,你仍不听命,我就要亲自出手将你纠正了。”

      应宁还想再说,他却已经察觉自己被应宁左右了情绪,提前抬扇道:“问题到此为止,我意已决。”

      “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了,”应宁坚持道,“太守大人,你的称号太长了,你有名字吗?我可以给你取一个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答:“我有名无字,复姓南门,单名为春。”

      应宁若有所思,道:“那以后,我叫你阿春好了。”

      南门春又缓慢摇摇头,道:“你还是叫我南门吧,只有主人才叫我阿春。”

      应宁惊讶道:“你还有主人?”

      南门春的微笑已经明显僵硬了很多,提醒她道:“你已经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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