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间曲》白陆屿

5、第五章

　　等到路知寻到达画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在他踏进的大门的一瞬间，其他学员的眼神像是早就商量好似的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此时，弹幕也非常配合地炸了。

　　【哇！我就说白老师肯定会选路宝！！】

　　【路宝以后走花路吧！】

　　【没跟高歆瑶在一个班真的好可惜啊~】

　　路知寻看了一眼正对着自己正脸的摄像大哥，瞬间心领神会。

　　他走到离白瑛最近的一个座位上坐下，随后转过身朝其他学院点头示意：“大家好我是路知寻，请多关照。”

　　得到了友善的回应后，路知寻转过身来坐正，却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人。

　　眼前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棒球服，留着清爽的寸头，朝自己咧嘴笑了，两颗若隐若现的虎牙显得他非常天真可爱。

　　“路老师你好，我叫林奕。”他的眼神中露出一丝难以掩盖的崇拜，语调也逐渐升高：“我一直很崇拜你，听说你也会参加这个节目后，我好几天没睡着觉。”

　　路知寻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也算有点小名气，在网络上也算个小网红，所以他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并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谢谢。”

　　但林奕好不容易才见到自己的偶像，可没有打算就此结束话题，他朝路知寻的方向又挪动了一厘米，眼神中散发着点点光亮，“路老师，我和你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人生目标。”

　　这下，路知寻倒是觉得有点难以承受了，他挥了挥手，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别别别，我又不是什么大师。”

　　“路老师的梅花简直是巧夺天工！放眼整个A市都没人比得过你。”说道激动处，林奕的身体又朝路知寻倾斜了几分。

　　这个动作在画面里显得十分搞笑，把观众纷纷逗乐了。

　　【这个林奕是逗比吗？追星来了？】

　　【谁追星本人？？？】

　　【我看到本命be like】

　　【搜完路知寻的梅花回来了，真的好牛！！】

　　此时，画面一转，镜头停留在了白瑛未施粉黛的脸上。

　　她轻轻抬起下巴，柔顺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肩头。

　　“首先，先自我介绍一下。”她顿了顿，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排，“我叫白瑛，是你们的国画老师。”

　　白瑛话音刚落，一段VCR就在她身后的白墙上播放了起来。

　　VCR里，白瑛身着一条素色长裙，将及腰的长发挽起，拿着毛笔的手在宣纸上飞舞。

　　寥寥几笔，一只生动的麻雀跃然纸上。

　　此时，旁白响起，声音低沉浑厚，和极具古典韵味的背景音乐融合地恰到好处。

　　“白瑛从小喜欢观察自然万物，她的花鸟画以写意为旨归，寄情花鸟，立意深邃、构图奇巧、笔墨洗炼、讲究韵味。”

　　“老练的绘画功底、奇绝巧妙的构图、技法独具的墨色，描绘出一幅幅气韵生动、赏心悦目的图景，都给人一种脱俗的灵气，真可谓丹青妙手，意趣天成。”

　　路知寻望着屏幕出了神。

　　三年前，他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坐在自己对面画着画。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且自然，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午后。

　　路知寻双手托着下巴，嘴里还叼着一根话梅味的棒棒糖，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师姐，你毕业之后要去做什么？”

　　白瑛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画作上，“你问这个干嘛？”

　　路知寻不自觉地嘟起了嘴，“我就是好奇嘛，师姐画得这么好，以后肯定还是会从事这方面的职业吧？”

　　白瑛没有回答，只是出乎寻常的，她没有控制好下笔的力度，画面的中心晕开了一片淡淡的黑色。

　　她放下画笔，抬起头凝视着路知寻清澈的双眼。

　　“你喜欢画画吗？”她问道。

　　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路知寻回答道：“我是因为你才学画画的。”

　　白瑛摇了摇头。

　　这句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每次她都皱着眉提醒他：“画画不是为别人画的，你的小心思全都会体现在画面上。”

　　但路知寻不以为然，不管她教导他几次，他始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但那天，白瑛并没有像往常般教育他，而是反问道：“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呢？”

　　路知寻嘿嘿一笑：“我想当师姐的助理，给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白瑛低下头笑了。

　　微风将窗帘吹起了一个角，阳光穿过缝隙照耀在她的侧脸，那一瞬间，路知寻觉得她比世界上任何一副画作都来得迷人。

　　路知寻仰起脸，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就算毕业以后，你也要回来和我一起画画，好吗？”

　　白瑛抬头迎上他的眼神，刹那间，她感觉到心中有一块角落正在土崩瓦解，坍塌成一块小小的废墟。

　　“好。”她回答道。

　　自那以后，路知寻再也没能联系到她。

　　*

　　第一节课的主题采用的是随机抽取的方式，屏幕上的关键词飞快地变幻着，伴随着学员们的窃窃私语，白瑛喊了一声：“停”。

　　看到屏幕上那两个大大的字，学员和观众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初恋。”

　　【节目组缺大德，怎么想出在国画里弄这种关键字的？？】

　　【这是要画人物画的意思吗？】

　　【这也太抽象了，隔壁油画组的题目是和平，这个节目组是在搞什么？】

　　【我倒要看看国画怎么画初恋！！】

　　路知寻死死瞪着屏幕上的这两个字，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紧紧攥紧了衣角。

　　紧接着，白瑛向大家宣布了这次的规则：“公平起见，这次大家的作品都会由三位老师进行共同打分。”

　　“评分达到S的可以到单人间，而E的则去四人间。”

　　此时，一位学员举起手来提问：“也就是说，原本在单人间的也会被换到四人间吗？”

　　白瑛点了点头，“是的。”

　　听到这里，原本住在单人房的学员们不淡定了。

　　俗话说得好，由奢入俭难，此时要他们让出单人房的名额还不如给他们两巴掌。

　　于是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恨不得将这两个字盯出火星子似的。

　　林奕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用手肘顶了一下路知寻，问道：“路老师，你打算画什么呀？”

　　虽然林奕一口一个路老师，但这两人毕竟也是竞争对手，路知寻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只是糊弄了一句：“还没想好。”便找了个位置摊开了毛毡。

　　路知寻单手支着下巴，眼神一直停留在白瑛的身上。

　　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不知为何，提到“初恋”这两个字，路知寻缺乏想象力的脑袋里只能浮现出白瑛的身影。

　　她低头画画的样子，她躺在画室门口的草地上晒太阳的样子，她微笑的样子......

　　但节目毕竟是节目，他还没有愚蠢到在节目里如此露骨地展现自己对白瑛近乎迷恋的喜爱。

　　毕竟这是一档绘画综艺，而不是恋爱综艺，这一点路知寻还是非常清楚的。

　　他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轻轻在蘸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笔。

　　*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学员们终于都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大家拿着自己的画作来到大厅集合，等待接受导师们的点评。

　　早在大厅等候的高歆瑶看到路知寻后立刻迎了上来。

　　“你们的主题是什么呀？”她好奇地问道。

　　“初恋。”

　　“哇！你画了什么？能不能给我看看？”

　　路知寻思索片刻，笑着拒绝了她。

　　“你等会就知道了。”

　　高歆瑶假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她原本就因为打了腮红而显得非常粉嫩的脸颊此时更加明媚动人，真可谓是我见犹怜。

　　高歆瑶的粉丝看到自家偶像这幅模样，实在是无法淡定了。

　　【路知寻能不能离高高远一点啊，也不知道避嫌的吗？】

　　【唯粉姐姐麻烦看清楚点，是你家蒸煮缠着我们路宝的OK？】

　　【知歆合一请原地结婚！！】

　　【这姐知不知道这是个绘画综艺啊？干嘛老是倒贴？】

　　【路知寻的初恋该不会画的是高歆瑶吧？】

　　【？？绘画综艺里怎么还有人磕CP啊？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但路知寻并不在意高歆瑶的反应，他此时只关心等会白瑛会怎么点评自己的作品。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国画组的点评。

　　林奕的作品首先被拿了上去。

　　他画了一只被惊起的黄雀。

　　在第一期的时候，路知寻由于过于紧张，并没有太关注其他学员的作品，如今一看，这位林奕画得确实不赖。

　　虽然他口口声声叫路知寻老师，但论水平，林奕并不在路知寻之下。

　　油画组的导师吴鸣率先提问道：“这次的主题是初恋，请问你为什么选择用一只黄雀来体现？”

　　林奕倒也丝毫没有怯场，他直视着吴鸣的眼睛回答道：“我理解中的初恋可以是一个人，是一朵花，更可以是一个场景，一种情绪。”

　　“我在很小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一只被惊落的小鸟，从此对大自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也是我学习绘画的契机。”
　　“我希望用我的笔来展现出我眼中大自然的美丽。”

　　吴鸣听到林奕的回答后，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就他的画面完整度做了一些绘画技巧上的建议。

　　路知寻焦急地等待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脚底还是渗出汗珠。

　　高歆瑶以为他是在为可能搬到四人间而感到担忧，便好心安慰道：“放心吧，四人间也挺好的，床也很宽敞，就是没那么自由。”

　　路知寻笑了笑。

　　终于，白瑛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走上前，直视着她的双眼。

　　他画的是一副雪梅图。

　　在浓重的黑墨包围下，画面中心的留白和那一抹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将观众的眼神牢牢吸引在中间的位置。

　　那一抹红在画面里是那么刺眼，就如同划破黑暗的泛着金光的日出。

　　linda看着他的作品，开口问道：“从画面上来看确实是非常惊艳的作品，可以解释一下和主题的关联吗？”

　　路知寻刚想开口，却仍然下意识地去观察白瑛的反应。

　　而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评分表，淡定地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这幅画，和他大一那年画的那副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或许现在的技法更加娴熟了几分。

　　他那时将这幅画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满校园寻找白瑛的身影。

　　终于，他在食堂门口的小卖部里找到了她。

　　“学姐，我想跟你学画画！”他咧着嘴朝她露出了八颗牙齿，呆呆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可爱。

　　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将自己热忱的心捧在他人面前。

　　*

　　“这是你随意画的作品吗？”见路知寻迟迟没有回答，白瑛抬起头来质问道。

　　一时间，学员们七嘴八舌炸开了锅，纷纷讨论起路知寻的这幅雪梅来。

　　路知寻和她对视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白瑛曾经说过，画画的人的小心思全都会体现在画面上，那么这一次，她一定也将自己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E。”白瑛说出了自己的评分。

　　她看着路知寻略带失望的眼神，有些心虚地别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