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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眉心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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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灵阑寺回太师府的路上,马车摇摇。
层层叠叠的白气从香炉最顶端升起,少女姣好的面容隐在香气后,朦胧中不乏幽静甜美,连带着耳垂上的小小红痣也变得娇艳。
素手端了只个头小巧的铜镜,镜面平整,里面倒映出她如释重负的苍白桃颊。撑着看不出端倪的外象,心跳却依旧沸腾猛烈。
抬手摸了摸发髻,猛地,她皱起眉头。
她失了一支发簪。
还是那支母亲生前送的生辰礼物。
连忙放下小镜,她左盼右顾地在厢内找了几圈,但都一无所获。刚想撩开帘子让车夫停下,但又突然想到现下可能还在寺中人,想到他凶神恶煞的气势,立马就怵了。
她记得清楚,从大殿出来去往后花园前那嵌珠银簪还稳稳饰在头上,可一趟回来竟然半点寻不见踪迹,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是丢落至了何处。
懊悔地叹了口气,荆微骊揉起眉心。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仅半点与未来首辅裴少戈的进展没有,还让她无故瞧见了那等骇人之景,阴差阳错跟北越王樊封扯上了关系不说,竟然连母亲的遗物也弄没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满腹惆怅。
贝齿轻咬下唇,她放下手,转而又去捏起遮住小窗的绸缎帘子。
青瑶立马看过来:“姑娘可是有吩咐?”
荆微骊面无表情:“你先进来,我问你些事情。”
不敢耽搁,青瑶手脚麻利地上了马车,随即恭恭敬敬地跪坐在自家小姐面前,温顺地问她想知道什么。
荆微骊也说的直白:“北越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青瑶一愣,有些意外小姐问的人竟然是那位。
虽然心有疑惑,但也满盘托出:“据说北越王是前太后身边太监与女奴的养子,幼年时得了前太后照拂才能养在宫中,但日子过得极惨,不是今日被这个皇子欺负就是明日被那个公主嘲笑。”
荆微骊怔了怔神,没有打断她。
突然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青瑶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奴婢还听人说,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杀过人,是个天生坏种。”
“那你可知他杀的是谁?又是用怎样的手法杀的?难道亡者不曾来寻仇?”
正说得津津有味的小丫鬟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突兀地不吭声了,沉默少许片刻,才嘟囔道:“坊间不曾提及。”
无奈地叹了口气,荆微骊蜷起指骨,在小丫鬟的脑门上轻轻落下一记:“怕是再过几年,就要传人家生啖血肉了罢。”
青瑶不敢多言,只心中疑色更浓郁。
小姐对这些个外男从来冷冷淡淡,怎今日变了这么多,不仅问了北越王过往,竟然还帮其说好话。怪哉怪哉。
其实荆微骊并非是想提樊封说好话,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亲眼见识过他的残忍,她深信不疑。就那个敢在佛祖脚下大开杀戒的家伙,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呢。
有关樊封的一切,于她而言是陌生的,是生平十七载从未了解涉足过的池外沼域,狗竹马没有提过,家里的父亲兄姐更不可能。
正因如此,她才会惊恐,才会无措。
才会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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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过浓,雪魄高挂。
用晚饭的时辰临近,荼靡院里的丫鬟们来去匆匆,各个手里都抱着一面托盘,上面摆着的也是荆三姑娘最喜好的吃食。
虽然排第三,但是说荆微骊在太师府是最受宠的那个一点也不为过。
大姐姐跟她同父同母,但性子天差地别,自懂事起就拜师父学起武,进军营成女子军没几年就做了昭武校尉。反观二哥哥,虽然性子温润如玉、才华横溢,但因为是庶出,与通房所出的四弟弟一样,名头上还是容易惹冷眼。
正因此,姿容昳丽、般般入画的三小姐,成了太师府的香饽饽。
若不是有章兰尽这个竹马郎在外面立着,怕是想来提亲的年轻男子早就踏破了门槛。
“姑娘,章家公子来了。”
青瑶叩门而入,冲正在作丹青小像的娇丽美人提醒道。
停下紫毫墨笔,荆微骊循音而望。
她换了件更为随性的双蝶戏水流云裙,几条扁青色的绸丝松松垮垮地绕在裙摆左右。以为不必再出门,她特地取下了厚实的裹布,胸前两团正无拘无束地起伏着。
而且因临近月事,她时常觉得那里发胀,苦不堪言。
下意识皱皱眉头,道:“就说我已经睡下了,不便起身。”
青瑶好似为难起来:“奴婢已经说过了,可是章家公子死活不听,还说如果今晚见不到您就在门口坐到明个儿天亮,反正就是不走。”
这什么狗皮膏药!荆微骊在心里骂了句。
唇瓣抿成一条线,她还是放下了笔,起身朝小院门口走去。
临出门,又突然驻足。
“去,把我那件绣锻罗衫取来。”
青瑶傻眼了:“天都黑了,小姐还要打扮?”
“让你去就去,别多嘴。”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荆微骊罕见地生出几分嗔怨。
趁着青瑶转身,她垂眸朝锁骨下的双生山峦看去。
哼唧两声,荆微骊心想。
她这么美的身子,可不能让那家伙白白看去。
虽然已经到了深春的时节,但每到太阳下山夜深露浓时,气候还是止不住地变冷。
拢了拢外衫,她远远便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说句实在话,章兰尽的确生了张极好的皮囊。
薄唇柳眉,鼻梁高挺,皓衣如月。
也难怪近十年都把她唬骗得一愣一愣的。
走得越来越近,她突兀地想扭头走掉。
章兰尽也看见了她,简而意骇地打了个招呼。
少女好像才刚沐浴完不久,发间还弥漫着浅浅的馥郁甜香,但这股勾魂香气又好像不只是来自发丝。
想得越来越深,目光也跟着挪移。
从她明亮的桃花眼,很快就到了隐隐能瞧见锁骨的领口。渠沟已然寻见苗头,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眯了眯眸,他头一次觉得,这件不知名的外衫如此碍眼。
不再多想,章兰尽还是笑吟吟的,递上食盒:“这里面是我家小厨房做的马蹄酥,我记得你先前赞过说好吃,我这次特地给你带过好多。”
荆微骊板着脸:“只是一口点心,你完全不必亲自来的,不值当。”
“值当的,”章兰尽到底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我想见你,想得不行。”
荆微骊赶忙后退,将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回方才那般。
看出来她的抗拒,章兰尽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总觉得,自从定亲后,一直在躲着我?”
“……”
荆微骊没吭声,好像在期待面前人接下来会说出来什么。
章兰尽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一箩筐的酸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生怕压不死她。
“提莲,我日日夜夜都念着你,若你厌烦了我,不若同我说说,我改。”
压住胸口翻涌的作呕感,她扯出一抹牵强又僵硬的笑意。跟那双瞳色幽暗的眼睛对上,她居然又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白日里的惊鸿一面。
忍不住的,再次想起那个手起剑落引出三丈血的刽子手。
那是个同章兰尽截然不同的狠厉男人,红莲伴身,剑气逼人。还有他脸上如罂粟般的笑,以及犹在耳边的那句“真乖”。
叹了口气,她的指尖绞起袖口,心思拧巴。
—
月光温柔,清晖落在潋滟的水面上,紧接着又被几只不知道哪里蹿来的照夜清搅乱。
但很快,不规则的圆盘恢复如初,仿若是悲悯的神女撒向人间的祝福。
樊封坐在窗台边上,生了厚茧的粗粝大手把玩着一支银簪,正在听属下汇报宫内的情况。细长簪子做工很是精巧,但又实在脆弱,不过从灵阑寺带回来的路上,上面的几颗蓝珠竟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缺了一颗。
过了半晌,他闲闲抬睫:“他还真是不死心,难道不知道咱们的这位陛下还是个未开窍的雏儿吗?”
清清冷冷的寡淡语调,让人听不出猜不着他的心中所想。
一身黑的下属也不敢应声,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主子下一步的安排部署。
“陛下那边可说什么了?”
下属斟酌再三,原本想把话茬咽下去,可又被面前人的凛冽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最后只老实答道:“陛下他问您何时成亲,说想抱娃娃了。”
“……”樊封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乜过去:“看来你的日子最近很是舒坦?”
下属一愣,满脸欲哭无泪。
不是您让我说的吗!
待下属忙不迭行礼跑走后,樊封偏头,视线正巧打上那株养在窗外湖边的梨树上。
花瓣小而娇,不堪一折。
一道倩影不受控制地浮现眼前,难以从脑海中抹消。
捏银簪的手紧了几分,一没控制住,上面的蓝珠又掉了一颗。甚至是顺着他的虎口和指侧外沿,一路蹦跶着掉到地上的,最后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无言地将小珠捡起来,又安置到掌心仔细端详。
银簪主人花容失色的一幕浮现眼前,引起他新湖层层涟漪。
“可惜这次又没同你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