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各表一枝

4、第四章

　　醇厚的酒让贯来敏锐的感觉变得迟钝，直到被一双手扶了起来，端木君扬仍然不能清楚地分辨所处的环境。
　　江湖险恶，他顶着繁茵山庄主人的名头却酒醉至此。这样下去的话，大概不用多久就该死于非命了吧…
　　十九，你究竟怎么样了…

　　清冷的面容在夜色里柔和下来，少了白日的凌厉和淡漠，慢慢将沉醉的人扶到路边客栈。店家本来已在打盹，盘算着是不是该早些关门，见两人进门，便是一喜，再细看两人打扮，却又不免担忧。
　　这两个男子虽然都不曾佩剑带刀，但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尤其是清醒的男子，眉目冷厉，身形虽不若另一人高大，气势却丝毫不逊于走南闯北的江湖汉子。

　　“店家，我的朋友喝醉了，想在这儿留宿一宿…”
　　店家犹豫了片刻，见他扶着身旁高大的男子，额上都渗出细汗，神色之间却没有一丝暴戾不耐，反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吩咐小二：“楼上还有一间上房，两位公子请上楼休息吧。”
　　“多谢……”

　　客栈虽不大，屋内却十分整洁，唐风异将人安置在床上，终于忍不住按了按腰，随即轻轻皱了眉，自行取了一粒药服下。
　　待他运功将药力化开，床上的人竟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原本紧紧纠缠的眉头也有松动的迹象。
　　心头便是一疼，说不出的欢喜和难受。
　　端木君扬…端木…

　　拿了醒酒药给他服下，想了想却又伸手拂了他的睡穴，唐风异稍稍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
　　微凉的指尖滑过眉梢，鼻翼，终于在唇畔停留住，像是玩闹一般在唇畔轻点，想象这人若是醒着，定是会对他说：“十九，别闹，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真是根木头啊…可自己，偏偏就放不下…
　　忘不了，更重要的是，不想忘……
　　端木君扬，我喜欢你，就算很难受，也还是不想忘记。

　　俯身，低头，向床上的人，拿一个吻，即使隔着手指，他也有些止不住颤抖.
　　“端木…端木…”
　　千般牵绊的称呼，柔软到不能轻易触碰，甚至带着湿润的气息。唐风异枕在他的手心，许久都没有下一个动作。

　　沉睡的男人眉目依旧，似乎从纠结的醉意中摆脱出来，陷入了纯粹的安然，只有浅浅的呼吸带动着胸口的微微起伏。
　　蜡烛昏暗的光渐渐压不住窗外亮起来的天色，那样泛着琉璃青的白，让唐风异片刻恍惚，竟然，一夜过去了啊…

　　太过惬意，便容易忘记时间，只有腰腹的酸软深刻地昭示着疲倦。唐风异缓缓地直起身，再一次看向那张脸。
　　平和，温厚。短短两年的时间，这两个词所代表的意义，似乎已经大大超出他的预计，一跃成为心底深处最眷恋的柔软。

　　似乎答应过这根木头，不再打扰他的生活吧…可是看到他醉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心痛，更忍不住心里那些暗暗滋生，跃跃欲出的期盼，可以和他，拥有一个静谧到窒息的夜晚，那样的诱惑，太残忍，也太甜美…
　　所以他屈服了，即使等到天明，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也没有关系…
　　此时此刻，他能从心里最深最沉的地方，体味到最原始最坦率的欢喜，那是一种不能用言语传达的心思，唐风异说不出，他只能纵容自己把视线在那人脸上绕一圈，再一点点收回来，带上门离开。

　　店家难得见到这么早起的客人，正想上前招呼却被一锭银子晃了眼。年轻的男子似乎很不愿说话，只是冷淡着付了钱离去。昨夜被他的气势骇住不曾注意，今日才发现这个年轻的男子居然相貌平平，身材有些臃肿，神色间很是疲倦的样子，甚至还带着一点病容。
　　然而还没有等他细看，唐风异已经走出了门外，只留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店家摇摇头，庆幸着又平安送走了一个潜藏的危机，终于吩咐小二准备早饭，开始一天的营生。

　　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平静才维持了不到一个时辰。被年轻男子留下的醉酒之人醒来便失魂落魄一般，他不过说了一句“房钱已经付过了”便被提住了衣领。
　　“他去了哪里？”
　　“这…小老儿实在不知啊…”
　　端木家不止是在武林中声名显赫，在城中更是经营着不少生意，店中的几名客人循声看过来，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位端木家的主人，只是骇于他的怒气，不敢过来搭话。

　　端木君扬被几声轻轻的抽气带回了理智，终于压住了声音里的焦躁：“那…他是什么、什么样子？穿着什么衣服？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