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白栀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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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注视下，浑身湿透的景让坐进了赛车驾驶位。
起跑线上两辆拉力车，相同车型，不同颜色。
红色的属于高家远，蓝色属于柯阳。
景让调试好对讲机，偏头朝车外看去。
只看到祁宴上车的背影——他跟随大部队提前去往终点。
他们这一趟全景拍完，剩下的将在终点完成。
雨势依然很大，但比出事时的雨要小了很多，出事路段的清障工作也已经完成。
景让看着前方，安静的车内空间中，他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衣物湿黏，贴在身上，雨水沿着下颌流进衣领。
十几分钟后，对讲机闪过几声滋滋的电流。
工作人员的声音清晰响起：“拍摄路段已封闭。车手准备好了吗？”
景让闭上眼睛。
深呼吸。
“你可以做到，你可以做到。”
景让喃喃自语，再睁眼时，眼神已非常坚定。
他按下对应频道：“A车就位。”
“B车就位。”
“《江州回忆录》全景飙车戏补录二场一镜，Action！”
拍板声宛如吹响的号角，话音刚落，发动机瞬间轰鸣，两辆车宛如利剑一般冲了出去，后轮扬起的水雾足有两米高。
按照剧情，柯阳作为一个叛徒、一个“有求于人”的人，使用的车肯定是没有高家远那辆好的。
但他们两辆车的配置几乎是一致的，为了跑出真实追不上的感觉，景让要求增加了车身的配重。
所以开赛后，“柯阳”的车仅仅领先了十几秒，就被性能更好的红车超了，甚至遥遥甩在身后。
他必须想办法在狭窄、急弯众多的路上超车。
雨夜的环山公路漆黑如鬼魅，能见度极低，白色车灯映亮眼前一片扇形区域，还有庄平的车尾红色刹车灯偶尔亮起。
没有专门的赛车服，没有头盔，只有油门的轰鸣和雨幕中的车灯，与自己相伴。
本该孤独，本该恐惧。
但当下的情况容不得“柯阳”有任何胆怯，他曾是不见天日的亡命徒，如今正在为了黎明，忍受最后的黑夜。至少……不能让本该拥有光明的那个孩子，过早认识到黑暗的真面目。
景让突然想起了他问祁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这一趟是柯阳在开，他会怎么做？”
祁宴像柯阳一样，伤口流着血，理了理自己早已破损的西装：“我的这条烂命，没就没了。”
他说得点到为止，但已然通透坚定。
景让穿着柯阳的衣服，感同身受。
从分化那一天起，他也就是这样一条烂命了。
如果能献给赛车，那也算找到了归宿。
…
距离下个Z型弯还有不到两百米。
景让突然换挡猛踩油门加速，汽缸爆燃爆发了野兽一般的咆哮，柯阳的蓝色车极速缩短与红车的差距……
与此同时，山导他们也在监控器前看着摄像机实时回传的画面。
祁宴紧抿双唇，视线牢牢锁在蓝车上。
他突然皱起眉头，抢过山导的对讲机，频道连接安全顾问：“雨天过下坡弯还加速是安全的吗？”
安全顾问其实心里也没底，此刻躲在路边拍不到的树荫下，已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汗。
“这次的方案是完全由景先生设计的，他说没问题。”安全顾问的声音有点心虚，“我们其实也……”
没等祁宴再问，转眼间红蓝两车已经来到了弯道处。
只见景让突然变道靠近内弯，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尾实打实地撞上了红车车身，磕破了左边的尾灯。
红车一时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虽然很快找回了平衡，但已经被迫让出了身位，蓝车的车头宛如在和内弯警示线亲吻一般，擦着完美过去。
蓝车完成了第一次超车！
盯着监视器的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半秒后，有人突然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太帅了！！”
山涛此刻脸上的兴奋甚至可以用不顾死活来形容。
他眼里放着光：“太有感觉了，紧张感和看点从第一秒就开始了！”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吗？”祁宴捏紧了对讲机，看向山涛。
山涛轻咳一声，有所收敛：“景先生说方案没问题后我才点头的。”
车内。
景让也拿起了对讲机。
但是是和庄平沟通：“庄哥，你那还好吧？”
车内噪音非常大，他们几乎要靠吼。
几秒后，对讲机内传出一声：“爽！！”
景让突然就笑了出来。
庄平的赛车欲望就这样被他一个震撼的窄弯超车给勾了起来，此刻也开始铆足劲想赶上他。
搁平时景让是肯定不会给对手任何超车的机会的。但这是剧本，为了最后的绝杀，他必须露出“破绽”。
很快，蓝车又因为马力不够大，被红车在直道上超越。
景让和庄平靠着在对讲机里适时的沟通位置，完成了前面五个弯的“你追我赶”戏份，咬得很死，每一次错车都会有摩擦与小的磕碰。两辆车来到第六个弯的时候，车都撞瘪了。
而他们的角逐，仅仅只有画面和汽车轰鸣，也让剧组所有人不自觉地沉浸了进去，宛如真的在看一场以命相搏的死亡赛车。
所有人都为蓝车的命运捏一把汗。
山涛垂头看了一眼祁宴手上那个被捏瘪的对讲机：……
他默默叫场务给自己送了个新的。
“重头戏要来了！最后两个弯。”山涛声音很激动，“安全员事故路段待命，千万小心！”
对讲机收到回应。
所有安全保障类的工作人员，此刻全部在刚才的事故路段就位，藏在拍摄盲区！
对讲机传来播报：“车辆出现。”
红蓝两辆车相继出现在第六个下坡的冲弯直道上。红车遥遥领先，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坡底弯道口，正在打方向盘准备漂移过弯。
而此时，蓝车都还在坡顶。
所有人都盯着蓝车。
这样千钧一发之际，所有的画面似乎都被按了慢动作。
红车的漂移进程过半，车身再向前漂半个身位，就可以摆正直接加速继续冲刺。
蓝车冲坡的速度未减，瞬间来到坡道的一半。
驾驶位上，景让深吸一口气，五指几乎快嵌进方向盘中。
“啊！！”他大吼一声，猛地将方向盘向左到底。
车头还有高速向前的惯性势能，突然扭转方向，整个车尾突然一甩，凌空飞出了坡道！
而承载主要转向轴心的左前轮，在最后一点抓地力即将被腾空的势能抵消，导致整个车子飞出之前，景让突然将方向盘回到只剩半圈，并且猛地踩死了刹车，还拉起了手刹！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啸——
蓝车在他手上，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此刻奇异地没有飞出去，而是像壁虎似的扒住了地面！
祁宴直接站了起来！
“是转向！他没有直接飞出去！而是原地漂移！180度转向！”对讲机里传来了现场特效设计师的解说，“我天！难怪他要让我在开始之前给车加配重！我本来以为只是想跑出追不上红车的笨拙感，没想到最终是为了这个！”
景让没有让车飞出去，而是和红车同时选择了转弯，在坡道上完成了一个原地漂移回头，以超强的车体控制，让车悬在了上下车道中间的那个斜坡上！
全场爆发了惊天的欢呼！山涛激动得手都在抖。
祁宴面色未变，但只有他知道，刚才那一下，他的心脏都快蹦了出来。
“老祁！景让这也太厉害了吧！！”山涛像一只胖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猛地锤了一下祁宴的胸口。
祁宴后退一步，摸着胸口，这才在无数乱撞的情绪中找到了一点真实感。
“是啊，”他声音喑哑，“他太棒了。”
而景让这边，也是舒了一口气，但行程未完，他立马给油，驱动车以30度往下的方向，碾压坡道上的泥土与低矮灌木，迅速完成这个越坡，成功到了红车前面。
“完成这个弯，后面就不会再有超车了。”特技设计师及时给剧组播报，“真的太感谢景先生了！”
山涛也感激地望向祁宴，眼里甚至有泪光：“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和景让了。这一次的设计和完成度都太好了！”
“待会儿当面和他说。”祁宴理了理袖口，转身朝外面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迎接景让抵达终点。
与此同时，景让抓起对讲机，再度连通庄平。
桀骜不驯的神情再度出现在他的脸上。
“庄哥，最后一个弯道过去后，就是纯直道了对吧？”
庄平已经被他刚才的操作震撼得恨不能原地弹射，这会儿正处在兴奋上：“是的，闭着眼都能开。”
“那我们来个‘车头告别’吧。”景让突然说。
庄平：？
“什么？！”
话音落下，景让再度打方向盘漂移过弯，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将方向盘回正。
车身再度旋转180度！
众人：？？！！
“这是在干什么？！”山涛吼出来，“车子出问题了吗？”
祁宴闻言立刻收回脚步，回到监视器前。
——画面里，景让的蓝车正在倒着朝终点开，红车跟着转弯后，他们有十几秒的时间，车头是抵在一起的。
一个往后，一个往前。
他好像突然懂了。
此刻全体都乱了，以为是转向失误被推着走，山涛已经在紧急叫停，祁宴却突兀地鼓起掌来。
大家迷茫地看向他。
他的脸上挂着欣赏与钦佩的笑容，沉稳又触动地解释道：“柯阳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高家远告别。”
“是景让即兴的设计。”
悲壮的雨夜，一条狭窄凶险的车道，两个曾经相似，却走向不同命运的人生。在车头相抵的这十几秒内，包含了一个男人要对自己兄弟说的所有话。
然后，蓝车加速，冲向终点。
山涛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炸裂来形容了，激动、感动、惊为天人……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导致他任何话都说不出来，反而热泪先冒了出来。
何其有幸，世界上有人可以让这段车戏趋于完美。
不止祁宴。
这一次全剧组的人都欢呼着、鼓着掌冲去了终点，去迎接他们的“英雄”。
景让一下车，就被祁宴一把搂进了怀里。人群将他们围住。
景让笑得很是骄傲：“我没说错吧？安全抵达。”
“嗯。”祁宴埋在他颈窝，语气宛如劫后余生。
“我没有拖你后腿吧？”景让轻轻笑了笑，一字一顿，“柯、阳、先、生。”
“没有，完全没有。你做得很好，超乎意料的好。”祁宴更用力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给了柯阳更鲜活的表达。”
祁宴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也谢谢你保护好了自己。”
景让没有搭话，只是伸手环住了祁宴的腰。
景让被大家团团围住，欢呼与夸赞不断。而无人注意的旁侧，红色的车缓缓停下，庄平从驾驶室下车，看了人群一眼，终究还是没过来打招呼，转身准备离开卸妆。
他们本来就是“背后”的那一群人。
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甚至健康与安全，也只会在片尾的演职员表中，拥有不到五秒的时间。
“庄哥！”突然，景让明亮清晰的声音划破哄闹的场面。
庄平站定。垂在身侧的手指竟然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仿佛有一根火柴，突然“嚓”地一下，擦亮了星星火光。
他回头看去，景让不知何时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带着单纯又感激的笑容朝自己跑来，一把抱住了他。
“庄哥，今天谢谢你！”
真好啊，像光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白栀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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