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祖修魔一千年》方寸山

13、素衣纸伞

　　韦焰色竭尽全力抬起长刀，再次挡住了一道凌厉的攻击。她一边抵挡攻势，一边责怪自己的哥哥。

　　韦寒色、韦焰色兄妹俩奉宗门之命，追查杀害武林名宿洪宇的幕后凶手，凶手谨慎狡诈，他们连着两个月一无所获。

　　碰巧途径翠微岭，兄妹两人就在一个破旧荒废的庙宇歇脚。

　　在庙里，韦寒色发现香案上供着一把精美雅致的二十四骨伞，心下生疑，便悄悄用灵力查看。

　　这一查，发现这白色纸伞竟然是一件品阶极高的灵宝，韦寒色便心生贪念，意图将其占为己有。

　　韦焰色则坚决反对，先不说为什么这破庙里会有一件完好无损的高阶灵宝，就算这灵宝的确无主，也应该交于宗门，由长老或宗主定夺。

　　两人争执间，韦寒色猛然抓住了纸伞要将它拿走，就在那时，庙中结满蛛网的神像突然光芒大放，紧随其后的是一道从神像里极速闪出的白衣身影。

　　兄妹两人刚刚看清那身影是一位女子，就遭到了她近乎疯狂的追杀。

　　那女子似乎只是魂体，修为不高，但她熟练地操纵着二十四骨伞，伞面旋转间发出一道道迅疾锋锐的气劲，韦焰色有理由怀疑，只要挨上一下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切成两半。

　　三人一追两逃，都在山林里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移动着。

　　韦寒色手持长剑，狼狈地扑倒在地才躲开了女子的雷霆一击，韦焰色见状连忙提刀折身，一刀砍向伞面。

　　女子不慌不忙，伞面漾起了一圈一圈金色的波纹，韦焰色这一刀一碰到波纹就感觉一股更大的力量顺着刀刃传来。

　　她大惊之下收刀后跃，踉跄数步才卸去了劲力。

　　若非她手中的刀出自铸造名家，恐怕此刻早已断裂了。

　　但好在韦寒色趁着妹妹冒险反击的一瞬间已经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挥动长剑和韦焰色并肩而战。

　　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不再追击两人，而是稳住身形，悬浮在了空中，将双手摊开，向上虚虚托起。那把纸伞霎时光芒大放，发出了一阵撼天动地的气浪。

　　韦氏兄妹还没来得及惊骇，便双双向后倒飞出去，无形的气浪震得他们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韦焰色气血倒涌，脸色发白，修为较弱一些的韦寒色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气息一下子萎靡了下来。

　　命悬一线！

　　“阁下！我们兄妹二人不过途径此地，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危机时刻，韦焰色心中反倒生出一股悍不畏死的豪勇之气，她瞪大双眼，在下一招来临前厉喝一声。

　　“晚辈一时利欲熏心，对前辈的灵宝起了贪念，才犯下大错。但冤有头、债有主，我妹妹是无辜的，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吧！”

　　韦寒色怕韦焰色的话惹得那女子怒火更盛，连忙伸长了手臂，想把妹妹往自己身后拉。

　　不知是不是两人的话起了作用，那女子忽然呆住了，没有了法力驱动，纸伞轻飘飘地落回她手里，渐渐收敛了绚烂夺目的光华。

　　女子低下头，好像陷入了沉思，嘴里还不断地喃喃着什么。

　　“你们是谁……我、我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灵宝……灵宝是什么？你们是说这把伞吗？可、可是……”

　　“这把伞是先生借给我的，到时候是要还的，不能给你们……”

　　“先生，对，先生怎么还没有来……”

　　女子从沉睡中苏醒，混乱的意识也终于在此时恢复清明。突然，她抬头看向了韦家兄妹身后，面带几分踌躇之色。二十四骨伞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了一阵激动的嗡鸣。

　　韦焰色机敏地半转过了身，长刀惊风，同时提防着女子和自己身后两个方向：“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出来！”

　　韦寒色的反应同样不慢，但他的语气要比脾气急躁的韦焰色温和得多：“哪位道友在此，还请出面一叙。”

　　话音刚落，就见悠悠的乳白色雾气从树丛间袅袅升腾而起，在他们眼前逐渐浓郁，仿佛在身侧奔流，遮掩了周围的参天古树，恍若身入仙境，又好像只是看到了人世的万家炊烟。

　　在浓厚的雾气中，有一年轻男子缓步走来，神态从容不迫，身后却跟着一个局促不安的短衣少年人。

　　见到这好似云中仙人下凡的一幕，那名白衣女子似乎被唤醒了某些记忆，怔怔自语：“白色的雾……浩然正气……”

　　“吴岚迹见过各位。”吴岚迹没有靠得太近，现身后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微微行了一礼。

　　柳无敌也赶紧现学现卖：“晚辈柳无敌，见过三位前辈。”

　　看起来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

　　韦焰色略微松了一口气，韦寒色依然警惕地看着新来的两人。

　　柳无敌心里暗暗叫苦，吴岚迹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硬要来这里走一趟，二话不说就拎起他的衣领一路飞掠，一直闯进了翠微岭的更深处。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插足了一段江湖恩怨。

　　吴先生的伤还没好全呢，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他们……唉，只希望别旧伤没好就添新伤了。

　　吴岚迹哪里知道柳无敌心里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刚刚结束对峙的三人身上。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紧握长剑的华服青年，凭借千年的阅历，吴岚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配剑品质一般，再受到几次攻击就要折断了。

　　华服青年身边是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红衣姑娘，面容俏丽，和青年有七八分相像，应该是亲兄妹，她手中的长刀倒不是凡品，但上面缠绕了一丝让吴岚迹略感不适的血气。

　　这刀在铸造时用过活人祭祀？

　　吴岚迹皱了皱眉，可这刀上还另有一股凌然正气萦绕，祭刀之人也没有丝毫怨恨残留，让他一时不好判断。

　　至于最后一位……

　　吴岚迹放目远望，那是一个年轻的白裙女子，长相不算出众，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是极有灵气。她有些踌躇地站在原地，多次欲言又止，一副想上前却不太敢的样子。

　　吴岚迹的目光落在了那把纸伞上，伞盖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只有边缘有一圈以淡墨描画的山峦。

　　伞面上重峦叠嶂，奇峰罗列，乱中有序，拙中见奇，明明是静止的山川却饱含着动态的美感。

　　只瞧了一眼，吴岚迹就知道这是画仙的手笔。

　　他也曾有过一把一模一样的纸伞，但后来又将它送给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原来是你啊……”吴岚迹的目光又回到了白衣女子脸上，展颜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神色一下子柔软下来。

　　“柳四娘，好久不见。”

　　此言一出，柳无敌面露惊讶，但更多的是对白衣女子的好奇。

　　相反，韦氏兄妹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吴岚迹和那女子明显是旧相识，听语气关系还很不错，一旦他们联手，兄妹二人今天就别想走出翠微岭了。

　　怎么办？要向师尊传讯求救吗？

　　韦焰色微调了脚下的步伐，握紧了刀柄，向韦寒色使了一个眼色。

　　再等等。

　　韦寒色微不可查地摇头，同样用眼神回应道。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白衣女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泪水模糊了双眼，半晌才发出了哽咽。

　　“先生……真的是先生……”

　　柳四娘将纸伞收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吴岚迹身前，颤动着双手捧着纸伞奉上。

　　“先生，柳四娘来归还凝碧伞了。”

　　面对柳四娘激动难掩的神情，吴岚迹闭了闭双眼，沉默地接过了凝碧伞。

　　他该如何开口告诉柳四娘，他当时已经决定把二十四骨伞送给她了，根本没有想着要她还。

　　见吴岚迹收下了凝碧伞，柳四娘也仿佛放下了最后一桩心事，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缓缓站起身来，同时她的躯体也变得虚幻，身后的景物若隐若现。

　　“哇啊！”

　　之前柳四娘身躯凝实恍若真人，柳无敌现在才意识到眼前的白衣女子只剩魂魄尚存了。

　　但有吴岚迹在一旁坐镇，他倒也不觉得有多害怕，正躲在吴岚迹身后好头地探头探脑。

　　吴岚迹将凝碧伞收入袖里乾坤中，看向了韦氏兄妹二人，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深知柳四娘性情温婉平和，这两人看上去也是正直之辈，他们是因何事起了争斗呢？

　　韦寒色示意韦焰色不要说话，自己上前一步，三言两语便将前因后果解释得一清二楚。

　　一方言罢，柳四娘便轻声细语地向两人说道：“我沉睡了很久，忽然被两位少侠惊醒，护伞心切向两位出手，还望二位见谅。”

　　韦寒色忙道“岂敢岂敢”，毕竟一开始是他要夺宝，却得到了受害者的道歉，他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免有些尴尬。

　　吴岚迹出声打断了几人你来我往的互相致歉。

　　“我先前观二位招式，出招时如雪夜寒光，锋芒不露，似缓实疾，举重若轻，二位莫非是扫雪宗的弟子？”

　　“正是。”韦焰色一口应下，眉间隐约有自豪之色。

　　扫雪宗是如今北方第一宗门，内门弟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就算是打杂的外门弟子也个个百里挑一。

　　扫雪宗的长老们都是凡间的顶尖高手，有传闻说，现任宗主已经有半只脚跨入了仙人的行列。

　　吴岚迹笑了起来：“我和你们宗主也是老相识了。”

　　不过不是现在这位。

　　第三代宗主岳寻寻就是他的养女，倘若真要细算起来，扫雪宗的建立也与吴岚迹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仅凭一句话并不能打消两人的警惕心，韦焰色看似随意地侧身扶着韦寒色的手臂，其实是在暗地里给重伤的兄长输送灵力，加快他恢复的速度。

　　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吴岚迹的眼睛，他笑了笑没有戳穿，将注意力放回了久别重逢的故人身上。

　　柳无敌大着胆子从吴岚迹身后跑出来，上上下下观察着柳四娘半透明的形体，就差上手摸摸看了。

　　柳四娘没有丝毫不满，甚至还好脾气地走近了些，好让柳无敌看得更清楚。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鬼呢……柳前辈，我叫柳无敌，也姓柳，和你一个姓，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小柳……对了，你和吴先生是怎么认识的？那把伞是用来干什么的呀？”

　　柳无敌像一只小麻雀似的在柳四娘身边转来转去，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柳无敌好像天生就能很轻易地得到别人的喜欢，尤其是老人。柳四娘虽然相貌年轻，但她也算是个老人家了。

　　柳四娘听了这番话，陷入了回忆。

　　“这个啊……那可要从三百多年前说起了……”

　　“多少年？”柳无敌这时反而吓了一跳。

　　三百年！

　　韦氏兄妹本来已经打算离开，闻言止住了脚步。

　　越强大的修行者容颜衰老得越慢，寿命也越长，但若是不能成仙，顶多也只能活到三百岁。

　　当然，魔修不同，虽然不能成仙，但只要能抗住更强的魔气反噬，理论上寿命就能一直增长。

　　如果三百多年前吴岚迹就能拿出凝碧伞这样的灵宝，到如今依旧保持着青年的模样，那么……

　　两人不敢细想，如果柳四娘的话是真的，那无论如何吴岚迹都是一尊大能。

　　看着几人的神色风云骤变，吴岚迹悠悠开口。

　　“这件往事，我正想讲给你听。”

　　“还有那边的二位扫雪宗的弟子。”

　　“不妨一起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