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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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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明皎觉得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会去求助岑聆秋。
但是在那一刻的惶然里,她触目可及的却只有岑聆秋。
她几乎是放弃理智与感情抓住了岑聆秋的手,祈求她能带自己离开这个嘈杂压抑的空间。
岑聆秋反握住她的双手,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指,而后推着轮椅,面色冷淡地对着少女开口:“抱歉小孩,我要带你姐姐离开了。”
喻穗安急了,“你要带我姐姐去哪?你又要对我姐姐做什么……”
岑聆秋只想赶紧带喻明皎离开,没空管少女的急眼,只自顾自地推着轮椅。
喻穗安还想去追她,一个穿着和她一样校服的女孩子跑上来抓着她,喘着气,“喻穗安,说好来陪我看医生,你人跑哪去了。”
“我要去找我姐姐。”喻穗安看着岑聆秋远去的背影,心急如焚,抬脚要想追上她们,身边的女孩子抓着她的袖子往挂号的地方走。
“你哪里来的姐姐啊,先跟我去挂号,我就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等会进不去校门的。”
喻穗安毕竟还是个学生,这次也是请假得以出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追上她们。
她阴沉沉地盯着岑聆秋的背影,咬了一下唇,最终被同学拉到挂号那排队去了。
岑聆秋将人抱进副驾驶,见她低着头,神情怔怔然的僵硬模样,便拉出安全带,想给人系上。
她一靠近,喻明皎就顿时警惕起来,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岑聆秋拉开安全带,解释“只是给你系好安全带,别担心。”
喻明皎缓缓收起身上的刺。
一路上,喻明皎的脸色依旧苍白无比,下巴尖尖的,唇也没什么色彩,昳丽精致的脸庞浮着一层很重的病气感。
她偏着脑袋,眼睛无神地看向车窗外面的风景。
岑聆秋对于她死气沉沉的默然没说什么,在等红灯的间隙里,她从车上拿了一颗糖,塞进喻明皎的手心。
喻明皎侧头看她。
“我新买的糖,尝尝。”
喻明皎垂眸看向手里包装精致的糖果,蜷了蜷手指,缓声开口:“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在医院的狼狈,放低状态祈求她帮助的可怜举止,这个女人都不好奇吗?
这可是嘲笑自己的最好机会。
按照她之前的劣性,她不应该嗤笑自己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无事发生,还给了她一颗糖。
绿灯,车子启动。
岑聆秋看着远方,平静地说“你想我问吗?”
喻明皎反问,“你觉得呢?”
岑聆秋:“你不想,所以我不会问。”
因为生病,喻明皎的眉眼恹恹欲睡,话语里的冰冷嘲讽也被磨钝许多,她用可笑的语调说“难道我不想,你就会尊重我吗?”
岑聆秋嗯了一声,“以前或许不会,以后会的。”
她的音调清淡平和,似乎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并没有任何的情绪。
喻明皎一言不发。
岑聆秋偏头,朝她勾了勾唇角,“怎么,是觉得我在骗你,戏弄你吗?”
喻明皎很直接“……难道不是吗?”
“嗯?”岑聆秋散漫地笑了一下,细长的狐狸眼微弯,“我的可信度真低啊。”
“但我不是和你承诺了吗?我不会再欺骗你的。”
对于她的话,喻明皎没再继续给出回应,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她又转过了头看向窗外,手心的糖果被她握在手心里微微发热。
经过饭店时,岑聆秋进去打包了一些饭菜,路过水果店又买了一些青杏。
在喻明皎进门时,她把打包好的晚饭塞在她手上,“不早了,记得吃饭。”
她又把青杏也一并给了她,“刚刚顺手买的,店主说刚摘的,新鲜。”
这种青杏极其酸甜,岑聆秋想起喻明皎嗜酸,就随手买了一些。
她又嘱咐了一句,“别忘记吃药,好好休息。”
她站在自己门口,“再见。”
然后推开门,进门。
喻明皎手里被塞了一堆东西,岑聆秋的举动与叮嘱,都让人有种长辈关心家里那位不乖小辈的既视感。
但明明她们的关系连基本的朋友都算不上。
晚上吃完药,喻明皎嘴里一股苦味,她想找点甜的东西,无意中看到岑聆秋在车上给她的那颗糖果,她动作缓慢地拆开包装,放进嘴里。
果然很甜。
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爱吃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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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明皎身体不好,出院之后身体还是很不舒服,便在家里躺了几天。
这几天岑聆秋来她家里的次数更频繁了,不仅问她有没有及时吃药,还做了各种补品食物。
仿佛将人当成一个瓷娃娃,就怕人碎了。
喻明皎从小到大就没被谁这么细致地照顾着,她很不习惯。
她无法适应这种过于近距离的关切。
尤其还是这个女人。
原以为之前只是简单地给她送饭,自从生病之后,她不仅给自己送饭,知道自己不爱吃药之后,还监督她吃药。
就好像她是真的想照顾自己,一直没有放弃。
喻明皎总在猜想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她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任劳任怨地照顾自己厌恶的人。
但是直到现在她也还没有放弃的征兆。
而因为岑聆秋这几日的存在,喻明皎的病很快就痊愈了,身体也没有继续瘦弱下去。
岑聆秋见她好的差不多了,才停止烦她,一天除了饭点基本就不来了。
这是喻明皎要求的,她不想一天里见到她太多次数,岑聆秋便听她的。
今天是周六,喻明皎依旧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门。
有敲门声,喻明皎看了看手机,下午五点。
她没多想,以为又是岑聆秋,毕竟现在也只有她会找自己。
她也没看电子屏幕,直接就开了门。
但门外的人不是岑聆秋,而是喻穗安。
“姐姐。”喻穗安按着门,走进客厅,“原来你住在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找了你很久来着。”
喻明皎语气冰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是家人啊。”喻穗安很委屈,“我是你妹妹,你怎么能不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我不记得我有家人。”喻明皎的神情是一种压抑的寒冷,“更别提有什么妹妹。”
喻穗安恼怒,指着她,“我为什么就不是你妹妹了,我们有血缘关系的啊,姐姐。”
明明病已经好了,但喻明皎此刻又莫名开始头疼,她双手抚脸,对于少女的质问烦躁不堪,形状优美的桃花眼一片阴鸷。
”姐姐?”喻明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喻穗安,你忘记过去你对我这个姐姐做了什么吗?”
喻穗安面色僵硬一瞬,不安道“我……我那时候小,不懂事。”
喻明皎感觉空气稀薄了起来,客厅里流淌着令人恶心的味道,她压抑住内心的狂躁,面上极力平静。
“我不想和你再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见到你,滚出去,以后不许来我家。”
面对她的冷漠,喻穗安再无法掩藏自己的情绪,她大步上前,双手撑在轮椅两侧,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一直躲我,姐姐,我只有你一个家人了,爸爸抛弃了我们,妈妈生病死了,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了!”
少女情绪高亢,喻明皎却依旧平静。
“我不需要家人。”她对上少女的视线,“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无论是儿时,或是她残疾之后离开家,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家人。
少年人的脾性如同酷暑的暴雨,剧烈而急躁,少女清秀的面容微微扭曲,咬牙切齿:“你就这么不想承认我这个妹妹吗?”
“喻穗安。”
喻明皎开口。
她慢慢地说着“其实你也不想承认我这个姐姐,你只是害怕成为孤儿,害怕没有人纵容你,宠溺你。”
“不对!”喻穗安后退几步,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胡言乱语“姐姐,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离开家之后,妈妈就生病死了,爸爸也扔下我跑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想去找你,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
要不是上次在酒店看到岑聆秋,便跟着她到了这个公寓,不然她到现在可能也没找到喻明皎。
她曾经在一个美术馆看到岑聆秋欺负喻明皎,等她想上去和喻明皎说话时,这女人已经把她姐姐带到车上走了,后面她就再也没见到姐姐。
她想从岑聆秋这里得到喻明皎的线索,便在这个公寓潜伏了好久,最终才确定喻明皎也住在这里。
“但是你现在也要抛弃我,为什么?!”
喻明皎一言不发,瞳孔冰冷。
喻穗安十分不喜欢她的漠然,从小的时候她就厌恶极了她姐姐的平静冷漠,就好像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关心。
就像现在这样。
喻穗安被怒意席卷了理智,什么话都从嘴里吐出来,“对,以前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让你被打,要让你哭,我就是要让你向我道歉!”
她厌恶她姐姐的冷漠,她明明是她的妹妹,为什么从来不对她笑,从来不关心她。
所以她一整个童年里都在对喻明皎生气。
喻明皎觉得全身很冷,喻穗安就这么轻松地把她过去的恶劣摊在眼前,也将过去自己经历的所有不公平的暴力与痛苦尽数撕裂在目光里。
这就是所谓的家人吗?
恶心。
想吐。
喻明皎握紧轮椅,嗓音是极其压抑的冷“喻穗安,现在,滚出去,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进来。”
喻穗安冷笑,无所谓地摊手,“怎么,姐姐你想弄死我吗?你想杀死你身边所有的家人吗?”
她逼近了喻明皎,少女理智尽消,脑子里只要燃烧的恨意。
“姐姐,你觉得除了我以外谁还会接近你啊,你的母亲就是因为生了你得了产后抑郁,最后自杀,而我的妈妈也死了,爸爸估计在外面流浪也死了吧。”
喻穗安的笑容都是恶意,“你看,和你有关的人都会死,你知道爸爸以前怎么叫你的吗?她说你是灾星,扫把星,他说你这种人怎么没坠楼摔死呢?”
少女嗓音清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天真俏皮。
喻明皎只觉得这种声音如同恶魔,她捂着脑袋,头太疼了。
“闭嘴……”
喻明皎的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耳鸣,尖锐的似乎要扎穿她的耳膜。
“闭嘴…”
她的唇剧烈地颤抖着,艰难地从喉咙里泄出几个字,喻穗安还在絮絮地说着,喻明皎已经听不清了,她也不想听。
“我让你闭嘴!”喻明皎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喻穗安被打的往后踉跄几步,鼻血缓慢地流了出来。
喻明皎想撕烂少女的嘴,但她的头实在太疼了,耳边很吵很吵。
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
“灾星。”
“扫把星。”
“怎么没摔死。”
“你摔下楼,是你活该。”
她捂着耳朵,苍白的唇被她咬出了血。
喻穗安被打的一脸茫然,反应过来,上前想找喻明皎理论。
这时,后领子突然被扯住。
“谁?!”喻穗安转头。
岑聆秋重重地喘着气,脸颊有一些擦伤,往日清冷的瞳孔描摹上一片郁冷的色彩。
“你。”岑聆秋喘着气,语气冷凉,“出去。”
“你以为你谁?”喻穗安不满,“这是我姐姐的家,要出去的人是你!”
岑聆秋眯着眼,她比喻穗安高,看人的眼神像是居高临下,“无论我是谁,现在最该从这里出去的人是你。”
说着她抓着喻穗安的衣领往门口拖,喻穗安力气没她大,只能被她拽着走。
喻穗安急不择言,“姐姐,你就让这个女人进你家门吗?你忘了她会欺负你吗?”
“姐,没有人会真心诚意靠近你的,我是你的家人,只有我能,我不害怕你克死我……唔”
岑聆秋听不下去她的谬论,捂着她的嘴巴将人拎到门口。
“你不配作为喻明皎的家人。”岑聆秋神情肃冷,微微低头逼视着她,“如果你想让你姐姐好好活下去,就不要来了。”
说完,她就关上了门,不管喻穗安的怒气。
岑聆秋又马不停蹄地走到喻明皎身边,蹲在她的身前,喻明皎的头颅深深地低垂着,她拼命地捂着耳朵,肩膀一直在抖。
仔细听,还能听到她喉咙泄露的微弱呜咽。
岑聆秋在脑海里快速地召唤了系统,问它喻明皎的自毁系数。
【百分之八十,上涨了百分之五,现在又上涨百分之二。】
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将人的自毁系数下降了一点,今天喻穗安的出现相当于前功尽弃。
现在的当务之急要赶紧安置好喻明皎,她的精神在崩溃边缘。
“喻明皎?”岑聆秋用破皮擦伤的双手托着喻明皎的脸,凑近她的耳边,温和地开口“没事了,没事了,她走了。”
喻明皎的唇都是血,岑聆秋用手指卡在她的唇齿间,阻止她咬唇。
手指很疼,喻明皎精神不稳定,牙齿一直在咬着岑聆秋的手指。
真疼啊。
岑聆秋抑制住脸上的苦楚,用哄小孩的安慰语气喃喃。
“没事了,别怕,你看着我,喻明皎,看一下我。”
喻明皎抬起湿润的眼睫,眼神迷茫。
“告诉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吵。”
“什么?”
喻明皎捂着耳朵,脸上都是痛苦,“好吵,耳朵好疼。”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岑聆秋抽回手指,托着她的脸颊看向自己,“你看,那个女孩走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很安静的,不会有人再吵你。”
喻明皎呆楞楞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仿佛看清了眼前人,她突然掐住岑聆秋的脖子,整个人往前一倾,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岑聆秋成了肉垫,脖子还被人掐着。
喻明皎表情森冷,眼眶赤红,唇角还沾着血,肤色惨白,整个人有一种癫狂糜烂的压抑。
她神经质地蠕动嘴唇。
“林秋,你也想我去死吗?”
“你是真心想补偿我吗,不,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你明明也想让我去死!”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我要……我要杀了你们,你们去死。”
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岑聆秋的脸色涨成红色,眼眶欲裂,几乎快呼吸不过来。
她攥着喻明皎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人拉了下来,喻明皎被她一拽,倒在了她的身上。
岑聆秋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一边又抱住喻明皎,手轻柔地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
“我……咳咳,和他们不一样。”
岑聆秋不停地咳嗽着,“我不希望你去死……”
“我对你……已经没有恶意。”岑聆秋慢慢地喘着气,将人抱着,“相信我一回,明皎,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好活着。”
喻明皎无力地靠在岑聆秋的脖颈里,意识慢慢回笼,后背被人安抚地拍着。
她听着岑聆秋的话,眨了眨眼皮,眼泪划过脸颊,滴落在岑聆秋的脖颈里。
她揪着岑聆秋的衣服,脑袋枕在温热的脖颈里,从喻穗安进门就压抑的情绪彻底崩落。
那些委屈的悲伤,无可诉说的哀戚,肉.体的折难,在日复一日的压抑里终究还是涨了潮,涌现在脸上。
她忘记了眼前人是谁,也不在意和眼前人的僵硬关系。
她就像个许久没有哭泣的孩子,找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开始大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