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解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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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我问你，你有遇见过换命的人吗？”幽深破败的庭院门口，瑟瑟的风刮起两边的发丝，路蕴轻轻撩开，坐在门前，问途径的道士。
“见过，前头古庙里有人换命，我把封疆大吏引了过去，希望那道紫气能镇压厉鬼作恶。”道士停下脚步，愣愣的盯着路蕴。
小道士第一次离开山门行走人间，见到了传说中身上环绕金光，能断人生死命数的神明。
秋天的风凉丝丝的，吹在他身上，却让他莫名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
神明，如此简单便能遇见吗？
“多谢。”耳边传来一句轻声，等他回过神来，神明早已不见。
在流浪忏悔的轮回里，路蕴是唯一的神。
能随意改人命运，怎么不算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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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倾自京城调任，本来今夜该在府衙里好生修养，奈何路遇一个小道，说今夜破庙里将有一桩冤屈，希望他能以官身紫气镇压恶鬼。
随从当场呵斥了小道士，子不语怪力乱神，怎可在读书人面前说些神神鬼鬼？
解倾拦住随从，听了小道士的话，带着一队人马，夜宿于此。
随从不解，为何清风朗月的解大人能听个道士的胡言乱语？
解倾想，若世上无鬼神，今日的他，或许会睡在某个山间的茅屋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农人。而不是像现在，身边随扈环绕，高官厚禄，权力加身。
是以小道士说希望借他紫气镇压恶鬼，他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他也是个恶人，都说他是绝世好官，唯有他自己知晓，他这个官做的，算不上光明磊落。
多做一些善事，也许等将来坠入幽冥时，判官判下的罪责能轻一些。
“大人，七江县不过咫尺之遥，我们若再赶半个时辰的路，定能到达。”
说话人是解三斤。解三斤出生时三斤重，他娘便给他起了三斤的名字。原先并不姓解，只不过解倾初入官场时，做过解三斤老家当地县令。彼时有富绅为抢夺解三斤家中良田，将他全家活活逼死，解倾让他沉冤得雪，于他是再造之恩。之后，他成了解倾的大管家。他说解倾是他的再生父母，家中无人，改姓为解，愿做家奴，世代侍奉。
他是最不赞同留宿荒野破庙的人，更对说话的小道士深恶痛绝。
解倾在京时，官做的不小。宰相门前七品官，解三斤比京城里的一些小官员势力更甚。他见惯了朝廷里的各种混账事，对言及鬼神之说避之不及。
对他来说，这是沾染上了就没个好结果的烂账，万万不能让自家老爷沾上一星半点。
是以小道士劝解倾留宿时，解三斤差点没跳起来把人打一顿。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洒了一地月光，周遭环境看的清清楚楚。
解三斤无意欣赏月华之美，认为一路明亮更好赶路，不便停留。
加之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他看一眼都觉得阴气重，更不适合在荒郊野外留宿。
见解倾吩咐左右打起精神，务必要盯住今晚寺庙中的异动，解三斤更觉难受。
大人本该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能和孤魂野鬼聚做一处？
人的冤屈大可找官府去诉，若作了鬼，天大的冤屈找阎王老爷去。大半夜的，害人留在长满杂草的荒野中，实为可恶。
“大人，我看我们还是趁夜而行，赶紧离开的好。此地荒芜，我们带的人手不多，若是发生变故，我等万死难辞其咎！”解三斤焦急道。
解倾安抚似的冲他笑笑，“三斤，你这个性子得改改了，做事不疾不徐，方得始终。世上风景如此多，你匆匆而过，岂不全是错过？”
“遇见便是有缘，小道士既然告诉我今晚此地有异，又说我能帮忙，说明是老天爷提醒我，让我留在这里。这是我们此行的缘法，避是避不过去的。你且安下心来，不必多虑。”
他又左右看看，对解三斤道，“再说了，你看看我们带的人手，皆是精兵强将。甭管是厉鬼还是山贼，无所畏惧。”
“且在此地安心住下，等明日太阳升起，我们再行赶路不迟。”
见解三斤还是放不下心，解倾不由和左右打趣他，“你们看看啊，这个三斤，坐立不安跟个猴子似的。你总让我们连夜赶路，说住在这里危险。怎么不想想？我们第一次来七江城，什么都还搞不清楚，也不怕夜行的你家大人我被山林里的老虎饿狼叼走？好歹这座庙里还能有堵围墙拦着，夜晚的老林子，我看比破庙来的吓人。”
解三斤无奈，“大人。”
他摇摇头，知道再劝不动。
只希望小道士纯属胡说八道，此夜无鬼，安然度过。
夜幕越发幽暗，万籁俱寂之时，解倾耳畔忽然听到几段指甲划过门板的刺啦刺啦的声响。
不止他听见，所有人都听见了。
和他离京共同前往七江城随从武艺超群，是绝佳的护卫。他们本就警惕，今夜并不安睡，故而这几段声音他们都听的格外清晰。
解倾睁开眼，示意他们动作放轻，慢慢，一群人藏到神像后。
只听老迈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来人似乎并不刻意隐藏动静。大概想着此地偏僻，夜半无人，故而不必太多讲究。
解倾被牢牢护卫在人群中间，有人藏在神台下，有人躲在神像后，他透过神像边上的缝隙瞧见，外头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扛了一副棺材走进来。
月光照在小鬼身上，让人毛骨悚然。
正当众人屏息静气，凝神注视外头的动静之时，冷不防的，头上传来一句阴恻恻的声音：
“你们是在看我的棺材吗？”
当即，所有人汗毛直立，下意识做出防御的动作。
胆小者惊叫出声，常年征战者拔刀而起，紧跟在解倾身边的人牢牢护住他，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一时间，刀光剑影折射月光，照亮整座大殿。
头顶的恶鬼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笑，一声声穿透人心，让人油然而生一抹不适，更有甚至，直接一口血喷出，浑身冷汗津津，倒地颤抖不休。
恶鬼并不披头散发，相反，收拾的特别整齐。
人死之时，家人总是会让他以最干净的姿态上路。
所以解倾他们瞧见的是一位整洁，却行动迅速的诡异的——人。
浑身黑紫，皮肉深深凹陷进骨头里，不带一丝生气。
他敲敲棺材，解倾办案无数，瞬间听出这是一具空棺。
棺材里的人跑了出来，正站在他们跟前。
恶鬼笑的得意，“那个道士果然愚不可及，我不过略施小计，他马上就把你引了过来。哈哈哈……浑身紫气的朝廷命官啊，想我活着不过一个穷愁潦倒的书生，死了，居然能附身封疆大吏。老天爷是公平的，活着没有得到的东西，死了，现在我能够得到了！”
“要是找不到人换命，我可要被鬼差拖去轮回了。生前没做多少好事，下辈子又是一条穷命。当人当然好，可是当穷人，一辈子又一辈子，还不如做个厉鬼，把你们这些达官显贵踩在脚下！”
他十指化作尖锐，朝解倾伸去。
解三斤挡在解倾跟前，试图拦住锋利的鬼爪。
正当时，解倾身上闪出一阵带着白晕的金光，刺痛鬼爪，将恶鬼避退。
他惨叫一声，“啊！！！”
看着被烧灼的手，恨恨的瞪着解倾，“你的命居然被改过！该死！”
被改过的命他动不了，有本事能改命的人，自然会确保被他改掉的命别人拿不走。
算盘打错了，原以为修炼百年，能抵挡紫气官身，却被改命金光拦住。
也不知此人身后站着哪一位高人，恶鬼眼珠子转了又转，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孤注一掷，把解倾的命夺走。
以他百年修为，硬抢倒也可行，就是麻烦许多。
解倾身边其他人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凡人，武功再高，不还是个凡人，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咦？不对！
这个命改的……
恶鬼狰狞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我说这个官，要不你还是把你的命给我好了。把命给我，你去轮回，到了阎罗殿，你也好给自己分辩几句。我看你的命，实在不是好命。”
解三斤气愤，怒骂道，“恶鬼休要胡言！我家大人乃是朝廷钦点的封疆大吏，一生仕途顺遂……！”
解倾打断了他的话，“三斤，不要争，你争这个作甚？千钧一发，还要和人有口舌之争？”
恶鬼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捧腹大笑，笑的一张脸扭曲无比，“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命改给别人了，你这辈子，活该给人顶灾。”
此话让解倾心头升起一抹异样，让他手指微微一动。
恶鬼继续道，“把你的命给我，我会彻底顶替你的命，以后做的恶，算在我头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看如何？”
他往前探头，嘴巴慢慢张开，逐渐张成了个血盆大口，带着尖锐腥臭的獠牙，要将解倾一口吞下。
门口再次发出一声响。
有人扔了颗石头过来，砸在门上。
这一声，顿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恶鬼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白蒙蒙的女人逐渐靠近，缓步而来。
风，大了。
月光下惨白的野草被风压弯，匍匐在地，天地万物朝着女人背后流去，唯有她一人逆流而来。
每个人身上都有气，每个人的气，随着不同的人生而不同。
凡人最多的是浊气，是愚钝和沉重。解倾身上是紫色，道士身上是清气。但是迎面走来的女人，她身上的气很模糊，好像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混在其中……
她是谁？
头一次，恶鬼心中产生了害怕的念头。
他想要逃走。
来不及了。
一阵金光笼罩住寺庙，将他牢牢困守。他恐惧的盯着女人看，女人抬脚，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她把手指到了他的额间，一抹笑意落入他的眼中。
她说，“想偷偷吃掉轮回是不行的，你把轮回吃了，我该去哪里寻找？”
“流浪的人最怕找不到方向，你怎么敢模糊我的方向？”
“你是谁？!你的谁！！”恶鬼发出尖利的嘶喊。
眉心仿佛火烧一般，将他百年的修为化作燃料开始燃烧。这种感觉，像是坠落十八层地狱，无穷无尽的烈火焚烧全身。
这个女人在烧他的灵魂！
他脸上出现恳求的神色，满脸惧意，“放过我，我不敢作恶害人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她在叹息，“没用的，本就是在流浪的不该存在的世界，何必流连忘返？你存在或是不存在，于天地而言，都并不存在。”
最后，她回答了他的疑问，“我是谁？我是你们唯一的神明啊。你在我的轮回里流浪，怎么反倒问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解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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