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而复生的美人仙尊》雾夜行舟

42、动不得

　　凤晏回半躺在榻上，形容散漫，衣衫半敞落着发丝几缕，抬眼看人时眸中缱绻万分。
　　桑风北背脊有些发酥，但还是尽可能与凤晏回对视。

　　“谁是你祖宗？”凤晏回声音轻飘飘的 ，“我起不来了。”
　　“什么叫起不来了？”桑风北问。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起不来了……你看，软的。”凤晏回勉力抬了抬自己的手，只能微微离身半寸，然后就像是脱线的木偶一般，直直地坠落了回去。

　　桑风北一怔，那日回来的时候，凤晏回虽然重伤虚弱，但神智和举止皆无异常。哪怕沐浴的时候，也还是自己慢吞吞地走到灶房去的，怎的就说起就起不来了？
　　“真没装。”凤晏回看着桑风北，眼神非常真挚，“不信你来摸一摸，经脉脆了。”

　　桑风北抿嘴上前，将手直接搭在了凤晏回的手腕上。
　　这一摸不要紧，体内的筋脉岂止是脆了那么简单，几乎快化了。

　　如修仙者，体内最重要的东西除了灵台和气海之外，就是筋脉。
　　要是将灵台比作一棵树，那经脉就是连通四肢百骸的通道，无论是主枝还是侧枝，都需得坚韧通透才能供给灵力运行和存蓄。
　　通常来说，修仙者体内经脉越是强韧宽阔，就上限越高能力越强。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洗经易髓的天材地宝被人狂热追捧的原因。
　　传闻，若是这修行者已经突破了仙尊瓶颈，进入半步谪仙之境，那体内经脉在必要时可以扩涨至全身，以承载汹涌不断的灵力。

　　如今凤晏回体内的经脉，感知起来薄如蝉翼，无论说是脆了还是化了，都不夸张。有几处本就薄弱一些的，几乎连经脉连接也感知不到。
　　这种情况之下，说他是个废人都过誉了。

　　桑风北脸色严肃，凤晏回倒是笑得没心没肺。
　　“小仙君，紧张我？”凤晏回想抬手勾一勾桑风北的下巴，但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起来倒是也没什么，甚至还比最初的时候能多动那么一丁点……”
　　“这能一样吗？”桑风北眉心紧皱，“你最初的确是动不得，可当时体内虽无灵气，但经脉尚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凤晏回思忖了一番，笑道：“可能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如今应当如何？”桑风北神情凝重，觉得自己有些束手无策。
　　凤晏回视线往下看了看，示意道：“以你现在的情况，大抵是能解开灵台书的第二页。我对我这具身体也不熟悉，你不妨看看顾寻常怎么说。”

　　对，还有灵台书。

　　桑风北轻车熟路地将手从凤晏回的衣襟里探进去，一路向下摸到腰间后侧，但……
　　“怎么没有？”

　　凤晏回笑开了，眼神里头满是促狭：“小仙君，就这么急不可耐？”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桑风北咬了咬后槽牙，气不打一处来，可火又无处可发。

　　凤晏回倒是也不想无节制地逗他，于是挑眉说道：“你再摸一下就有了。”

　　果然有了。
　　他就是故意的。

　　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桑风北拿到灵台书后就暂时没了别的想法。
　　他将灵台书翻到第二个符篆处，毫不迟疑地将灵力直接注入其中。符篆繁复的花纹开始从暗淡变得明亮，灵力有规律地在其中流转，空白书页上的文字开始渐次浮现而出。

　　桑风北额头浮现了细密的汗水，但并不算吃力。虽然先前被暝泉古蛟重创，伤势未愈，可经过这两天的调理也恢复了不少。毕竟，解开了灵台当中的那层禁锢之后，他的灵力本身就不再与同日而语。
　　他一边维持着灵力输入的平稳，一边看着灵台书上出现的文字。
　　片刻之后，灵力收回，灵台书重新恢复到空白。
　　桑风北把灵台书原路放回到凤晏回后腰，简明扼要地说：“收好。”

　　然后他在心中默念了几样天材地宝的名字，确认自己记住了，这才对凤晏回说道：“看来经脉重塑也不算太难，改天我去不知楼问一问，看看是否能得到一些消息。”

　　听了桑风北的话，凤晏回偏头看了看窗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似没所谓地说道：“以后再说，说不定就有灵宝主动送上门来呢……先出去吧，总不能让客人久等。”

　　桑风北低着头将凤晏回的衣服整理好，又帮他束好头发，最后抱着他走出了厢房。

　　“……我觉得你这个问题非常好，在我刚刚开始修行的时候，对到底应该如何与天地沟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要相信自己的本事和悟性，你会发现在日复一日的修行过程里，你会逐渐地……”

　　曲无韵正耐心地回答着柳小树的一些疑问，余光看到有人从房间里出来，抬眼看去，然后瞬间失声。
　　哪怕是经年之后，曲无韵也无法忘掉某个秋日晨间，他在天光之中的那惊鸿一瞥。
　　他看到了谪仙。

　　“仙君哥哥，你说会逐渐什么啊……”柳小树不知道曲无韵瞬间呆滞是为了什么，扯着他的袖子追问，方才把他已经出离的思绪扯回来了一点。
　　“……逐渐知道这世间一切的奥义，唯心而已。”曲无韵声音低喃，眸光仍旧聚焦在这烟青色人影身上。

　　“修仙真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柳小树的少年音已经被一层壁障挡在了外头，不过幸好，少年见人出来了，也没打算再缠着他继续追问。反倒径直跑到那人面前，关切地问道：“凤哥哥，你不舒服吗？”

　　凤晏回冲不远处的曲无韵勾唇一笑，然后看向柳小树：“有一些，不过不要紧。”

　　桑风北重新将凤晏回放在树下的矮榻上，曲无韵此时才算是彻底回过神来，耳根已经红透。
　　“这位仙君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凤晏回看着他，眸子里探寻之意极浓，“是凤某突然出现，扰了仙君雅兴？”

　　曲无韵站起身来，有些着急但还是妥帖地行了礼，然后回道：“并非如此。实在是因为乍见君如清风朗月，有些失态而羞愧万分，请尊驾见谅。”

　　凤晏回笑得明朗，觉得鹊吟山这小子的确有点意思。
　　世间之人无论修仙与否，能力高低，人性是不会被彻底泯灭的。可绝大多数人往往都会隐瞒自己，无法正视自己的一些暗面的想法。曲无韵倒是敞亮，有失神，有愧疚，但承认。

　　曲无韵眼神清亮澄澈，近距离看来仍旧如此。饶是因得失态而夹杂了些愧疚，但并无其他不正之意。
　　心性绝佳，倒真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凤晏回。”
　　听凤晏回自报家门，曲无韵先是一愣，旋即回礼道：“鹊吟山，曲无韵，有幸得见尊驾。”
　　“仙君过于客气了，我不过是个残废之人，有何有幸之说？反倒听闻仙君是因得小孤山异变而来，这才是我们这些小孤村村民有幸之处。”凤晏回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桑风北喂饭。

　　几句话音平意缓，曲无韵的失态也归于平常，他看着凤晏回，转头再问桑风北：“我观凤兄气血匮乏，怕不是因得什么重创才落得如今境地。在下不才，但跟随长老学了一些简单的诊脉之术，不知可否帮凤兄诊断，看是否有什么医治之法？”

　　桑风北没回，低头看着凤晏回，用眼神问他到底应该如何办。

　　凤晏回这人，身上的秘密太多，若是一时不察被窥探出什么来……
　　但凤晏回倒是洒脱，扬声回道：“能有鹊吟山的仙君帮我诊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仙君请挪步过来，恕我现在一点也动弹不得。”

　　听闻应允，曲无韵半跪在矮榻旁，隔着袖子将凤晏回的手腕放平整，将手指搭在了衣料之外，双眸微合，指尖却有细丝一样的灵光闪现勾连，直接没入到了凤晏回的手腕之中。

　　片刻之后，曲无韵挪开诊脉的手，双眸也随之睁开，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凤兄到底是受了怎样的创伤？”
　　他身为仙门中人，因得修炼出岔子经脉寸断的他见过，因得斩妖除魔被重创的他也见过。可无论是生命垂危的，还是重伤无救的，都没有现下凤晏回这体内境况来的糟糕。
　　曲无韵一手精妙的悬壶之术，灵力抽丝成线极为温和，可哪怕如此，也不敢在凤晏回体内停留太久，生怕造成什么不可承受之创伤。

　　“这可就一言难尽了。”
　　凤晏回本来思忖着，应该给自己编排一个怎样的故事，才能听起来比较合理。
　　但没想到，这曲仙君居然不再追问，直截了当地说道：“若是难言那凤兄不必多言，既然有了创伤，那医好便是。可惜我才疏学浅，无法直接帮凤兄医治。若是可以的话，你们跟我回鹊吟山，我求长老出手为凤兄医治，如何？”

　　说到这里，曲无韵话中一顿，再道：“另外，我鹊吟山藏宝阁里有一天材地宝，名为回光藤。我记得这灵宝有修复筋脉、重筑气海之奇效。若是凤兄不方便与我们同回鹊吟山，我也可以让门下师弟回山去取，送到凤兄手上。”

　　回光藤。

　　听闻这三个字，桑风北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
　　转眼他就对上了凤晏回促狭未消的视线，明晃晃地写着——

　　我说什么来着，指不定就有人把天材地宝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