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夜青羽》卓澜

21、蝶妖紫芯

　　正思索着，一只紫蝶忽然扑扇着翅膀落在她鼻间，轻纱似的羽翼轻颤着，抖落满室的馨香。
　　那香味渗进青羽的鼻息，青羽顿时警觉，这香味分明是之前令她陷入昏迷的香味。她抬手将往鼻尖挥去，那蝶挥动翅膀飞起，在屋中绕了一圈，然后停在半空。青羽正疑惑着，只觉眼前一道银光闪烁，那紫蝶全身发光，蒙胧的白光渐渐聚集，刺得青羽几乎睁不开眼，片刻之后，那白光渐渐消散，方才的紫蝶已消失不见，白光散去的地方生生化出一个明眸皓齿的紫衣少女。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妖怪，但却是第一次见妖精幻化成人，青羽不免有些胆层，直愣愣地盯着那紫衣少女。她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生得很清秀，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巧的鼻翼，稍稍有些圆润的下巴，脸上的笑容单纯可爱。
　　若非亲眼见她幻化，青羽实在难以想象这么漂亮可爱的少女竟是妖精。
　　见青羽发呆，紫衣少女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朝她嘻嘻一笑：“你终于醒了。”
　　青羽回过神，看她一眼：“你是谁？”
　　“我叫紫芯，是长老命我来照看你的。”
　　青羽皱皱眉，心知她不会加害自己，却也不愿与一只妖精有多过接触，于是不再说话。只是思忖着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紫芯见她敛眉沉目，不由得问道：“你在想什么？”
　　青羽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妖精都喜欢多管闲事么？”
　　紫芯咧嘴一笑：“我看你很烦恼的样子，不如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
　　青羽翻翻白眼：“我烦恼着要怎么逃走，你难道也能帮我？”
　　紫芯眨眨漂亮的大眼睛：“为什么要逃走？”
　　看着她单纯天真的模样，青羽一阵无语。
　　紫芯见她不言不语，又好奇地问道：“寄蝶藤这么美，你不喜欢吗？”
　　“怎么可能会喜欢？”青羽闷闷地念叨着，抬眼朝着透明的水晶窗外看去，窗外紫灵藤的枝蔓轻轻晃动，洁白的花朵散发着朦胧的白光，种类各异的蝶妖绕着青藤飘飞，美仑美幻。
　　这里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只不过，纵使再美，也不如人间一处小小的茅草屋更令她自在。
　　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处在这尽是妖物的地方，全无法术，想逃却毫无办法，心底不禁一阵委屈，积压许久的孤独和恐惧此时尽数袭上心头，令她觉得压抑难过。
　　忽然之间，很想见封夜，很想听他的声音，很想他带自己离开这里。

　　紫芯见青羽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伸手往她眼前一挥：“喂——”
　　青羽回神，不满地瞪她一眼：“做什么？”
　　紫芯道：“你们人类都喜欢这样么？动不动就失神，无视别人的存在？”
　　青羽正要反驳，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异样的气息，疑惑地抬眼，看到方才只有两人的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发紫瞳的男子，那人生得俊朗，却神情冷漠，紫色的眼瞳里射出来的光芒犹如寒冰般冷酷。见他冷冷地望着自己，青羽不禁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对紫芯低声询问道：“他……是谁啊？”
　　紫芯侧过身子，才看清眼前人的长相，便立刻恭恭敬敬地垂下头喊了一声：“长老。”
　　“长老？”青羽皱眉，细细打量着那青发男子，暗自思量，这幻迷之境的妖竟一个比一个生得清峻。
　　落涯冷冷地注视着青羽，直觉青羽身上有种奇异的同类的气息，不禁有些惊诧。他分明记得，欹希将她带来寄蝶藤时说过，她只是一介凡人。他不明白的，为何妖王会将一介凡人留在幻迷之境？而这凡人身上，为什么会有着妖的气息？这么想着，他的目光越发阴沉。
　　在他冷漠阴沉的目光里，青羽只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她稍稍往旁边移了移，试图将自己移出落涯的视线范围，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却不料落涯忽然双目一凛，身形一闪，眨眼之间，便移至她跟前，一双手不知不觉间便已探上她的颈项。冰凉的触感冷青羽不自觉得地一个战栗，她猛地跳了起来推开落涯，瞪大眼睛愤怒地开口：“你干什么？”
　　落涯敛起双目，摊开手掌细细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半晌才抬眼看向青羽：“你好像被人下了咒……”话音未落，却忽然顿住。
　　青羽正奇怪着，却见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大变，方才只是惊讶，此时却是震惊与激动。顺着他的目光，青羽缓缓垂眼，看到挂在胸前的那块紫玉。那是她自小便带在身上的紫玉，原本藏在衣领里，却因为刚刚的挣扎，那紫玉竟滑出衣领，在莹白的光芒下闪着幽幽的光。下意识地，青羽伸手将那玉佩护在掌中。
　　落涯站在她跟前，一双冷峻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她的眼睛：“你颈上戴的是什么？”
　　青羽被他锐利的目光逼得后退几步，却迎上他的目光，道：“你眼睛又没瞎，难道认不出这是块玉佩？”
　　落涯也不与她废话，只轻轻摊掌，眨眼的功夫，青羽只觉手心一片空虚，摊手一看，戴在脖子上的紫玉已经消失，再看向落涯，只见那紫玉躺在他掌心，一片幽紫。
　　青羽跳起来，抬手便要去抢他手里的紫玉，却无论如何近不了他的身，只好大声道：“还给我。”
　　落涯不理不睬，只是细细看着掌中的紫玉，神情变得深不可测，目光却越发柔和起来。半晌之后他抬眼看向青羽，深沉地道：“这……这是青月的东西……”
　　“青月？”青羽重复了一句，然后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抿唇不语。心底却疑惑起来，这玉她自小便戴在身上，只听封夜的娘和师傅提及过这玉十分重要，却不知这玉到底从哪里得来。此时听闻落涯的话，忽然忆起当日在大将军府发生的事。
　　那日，师傅便是见了这玉之后忽然对自己态度大变，莫非这其中缘由，竟是因为那只叫青月的狐妖？但那狐妖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落涯皱眉看了青羽一眼，再看一看那块紫玉，半晌之后才沉吟道：“这是玄门中人与妖订立式神契约才有的锁魂晶魄，你既非玄门中人，又非妖类，怎么会有这东西？”
　　青羽正出神地思忖着关于那紫玉和青月的事，只是当她集中全部精力思考时，脑子里尤如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疼痛难忍。咬牙蹲下身子，抱住脑袋想缓和那疼痛，却无力地滚倒在地。
　　一旁的紫芯惊慌失措，忙伸手去扶她，却被无意识地推开。她求助地看向落涯：“长老，她怎么了？”
　　落涯也不清楚青羽为何忽然这样，见她痛苦至极的模样，立即施法替她镇住疼痛，却不料手中光圈在触及青羽额头时被生生弹开，然后消散。
　　落涯与紫芯俱是一惊，紫芯瞪大眼：“长老，这是怎么回事？”她一边说一边转脸望向落涯，却见他目光黯淡，神情失落，不由得怔了一怔。她自小跟随落涯长老，几百年里，他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他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落涯怔愣了半晌，才喃喃开口：“禁灵咒。”
　　“禁灵咒？”紫芯顿时大惊失色：“那不是妖族的禁咒么？”
　　落涯点点头，道：“在整个妖界，有能力使用禁灵咒的人不多……”他忽然双目一闪，再次看向手中的紫玉，顿时变了脸色：“青月——”
　　紫芯见他神色失常，不免诧异，却不敢问什么，只好转头去看青羽，见青羽似乎有些好转，于是奔过去将她扶到床边坐下，伸手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关切地问：“你好点没？”
　　青羽咬牙不答，额头冷汗仍然不停地渗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落涯敛眉盯着青羽，道：“你与青月是什么关系？”
　　青羽虚弱地看他一眼，道：“她不过是只狐妖，我是一介凡人，我们会有什么关系？”
　　她话音未落，落涯忽然双目一滞，闪身上前便扣住她的咽喉，目光犹如刀刃一般尖锐：“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说青月是妖，唯独你不能。”
　　青羽呼吸艰难，只能怒目瞪视着他。紫芯不明白为何落涯会如此激动，见青羽目光渐散，慌忙阻住落涯：“长老，她会死的。”
　　落涯怔了一怔，忽然回神一般松开了手。
　　青羽一得放松，便捂着喉咙拼命吸气，待呼吸平缓之后才朝落涯冷冷地道：“你问我与青月是什么关系？那你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落涯被她问得全身一颤，许久之后他垂下眼帘：“我与青月自小一起修习妖术，千年之前便居于这幻迷之境，只是……”他忽然顿住，目光变得幽深而悲伤，像是忆起不愿提及的往事，“青月……”轻轻的呢喃之声，却无限悲凉。
　　青羽见他忽然变了模样，不禁有些意外，怔怔地望着他悲伤的面孔，没来由地想起师傅常常凝神地望着某处失神时悲伤的神情，那样失魂落魄的神情，与此时这只妖别无二样。她忽然有些动容，原来妖跟人一样，也是有感情的。
　　片刻之后，落涯抬眼盯着青羽，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青月宁愿舍弃千年修为和性命也要保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