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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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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知佳拖着长尾音,换好着拖鞋往客厅走去。没走几步,右脚就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不是吧……又来?”少女像机器人一样咯咯咯地低下头,挪开右脚,然后又咯咯咯地用食指勾起地上那个软绵绵的东西。
Victoria’s secret。红色胸罩一枚,C杯的。
“吼!!!”胸部只有A的少女咆哮了。
“阿智你又乱扔东西!!”
“啊啊啊!!!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每次一回来就乱脱衣服啊脱衣服就脱我都算了但是不要随地乱扔啊!”
知佳少女顶着满头的#字朝客厅旁第一间卧室大吼,还不忘辛劳地捡起地上等待失物招领的物品。
高跟鞋,长裙,丝袜,衬衫,围巾,皮包。好不容易捡到客厅,知佳将满怀的衣服往沙发上一扔,大步流星地朝左手边第一间卧室走去。
【很好!至少内|裤还穿着!】
“砰!”
少女一脚踹开门,厚重的酒气迎面扑来。知佳眼角一抽,头上#字数量瞬间突破爆表。三两步走到床边,用力拍了拍那块隆起的被子。
“起来。”
“……唔……”
“起来!去洗澡!”
“……让我再睡一下……”
“臭死了!去洗澡!不然没饭吃!”
“……呼……ZZZZZZZZZZ”
隆起的被子动了动,朝知佳的反方向挪了挪,然后又陷入了静止状态。
【怒!】
少女双手抓住被子一角猛地一扯,被子里的某人展现了超高的反应技巧即时拉住被子的另一头,两个人在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陪伴下玩起拉力战。
“松手!”
“唔……不要啊……知佳……”
“不要用那种春梦的声音和我说话!起来!去洗澡!不然今晚没饭吃!”
“唔~~~~~知道了啦……凶巴巴……”
好一会,直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知佳才松开手,双手叉腰。一头乱发的绵古智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爬出,毫不在意的展示胸前一片风光明媚,坐在床上对着知佳发呆。
“早……”
“现在是下午四点早你个头。”
“唔……头好痛。”
“去洗澡,把衣服都换了,我去做饭。”
“哦……”绵古智梦游地从床上滚下,穿着全身上下唯一的一块布(没错,就是客厅沙发上那堆衣服里唯独缺少的内|裤),大大咧咧地从知佳旁边经过,打开衣柜,悉悉索索好一会,才拿着睡衣和内|衣爬出来。
“不要磨磨蹭蹭,不然我打屁股。”
“……到底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啊……”
绵古智一脸怆然泪下地看着知佳,闪亮亮的眼睛里尽是“你是坏人你是坏人”的无限循环。
“三……”
“嘭”
二都还没出说出口,绵古智就逃难似的冲进浴室,不一会就传来了花洒的水流声。
知佳叹了口气,将卧室的全部门窗打开后,朝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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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佳,今天只有沙拉吗?”
“因为某人喝多了。”
“……可是,不好下饭……”
“某人喝酒就好了还吃什么饭啊。”
“T_T知佳我错了,我想吃肉。”
“这句话我听得耳朵出油了,今天吃斋。”
绵古智兴趣缺缺地将自己那份蔬菜沙拉翻了个底朝天,知佳坐在对面故意将胡萝卜咬得嘎吱嘎吱响,比兔子还欢快。
“人家就是喝多了点……”绵古智抱起双腿,头搁在膝盖上开始碎碎念。
“一点?”知佳眼睛一瞪,绵古智立马将视线移开,撅着嘴不说话。
“……两点……”
“绵古智小姐。”
“嗯?”
“你的职业是什么?”
“……调酒师……”
“酒是拿来干嘛的?”
“喝,不……调的……”
“你一个调酒师喝那么多酒干毛!”
“客人请啊……”
“囧!你都喝醉了客人喝个毛啊!”
“啊,对哦。”
“你还好意思说‘对哦’!你到底多大了啊,哈?!”
“啊啊啊,对不起啦,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啦!明天我们吃肉好不好!好不好嘛?”绵古智双手合掌举过额头,拼命地向女儿道歉。只要明天有肉吃,女儿要她裸奔都没问题。
【这人没救了】知佳咔嚓掰着黄瓜,愤愤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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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古智,28岁,独身,有12岁女儿一枚。目前职业:调酒师兼酒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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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佳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生母会是这副模样。
板鞋牛仔裤黑体恤,竖起的墨色马尾,这就是1年前站在芳泽家玄关的绵古智。
【完全没有母亲的样子。】
心里不自觉地为这个女人打分。即使在看到绵古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身体里流着和这个女人一样的红色羁绊。
“你好。”少女软绵绵地朝绵古智打招呼,一脸纯真。
“……”绵古智已经整个人灵魂出窍,傻乎乎地站着。直到一边的芳泽慧用手肘推了推她的脊背,绵古智才如梦初醒般地朝知佳走近几步。朝知佳点点头,接过对方手里的大包便转身出门。
知佳的行李很少,除了一些普通的衣物外都只有一些杂物。芳泽慧不赞成知佳将全部的东西都带走,理由是知佳以后随时可以过来度假,留些东西以防万一也好。
绵古智一声不吭,知佳笑着点点头感激阿姨的细心。
行李全部装车完毕,零星的旅行包连车尾箱都无法填满。知佳将自己的大熊娃娃托付给芳泽慧交代说留给弟弟平次,便向众人一一告别。
“精市,我走了。”
“一路顺风。”
背过身,将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男生留在背后,知佳在绵古智若有所思的目光了坐上副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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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男朋友?”
“精市不是我男朋友。而且我们才11岁。”
“……抱歉。”
“没必要抱歉。”
“你要是想他们……可以随时回来的。我开车送你。”
“好。”
绵古智有些懊恼地抓着方向盘,同时松了口气。
11年的感情空白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填满。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坚持在知佳5岁时必须告知其真相的话,恐怕最后自己在女儿心里连个封尘的角落也没有。
虽然之前姐姐的信件就说过很多次,知佳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无论生活上学习上都没让人操心过。但现在亲眼看到这个被姐姐极力称赞的孩子后,绵古智在心里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印象建设。
【这哪里是用懂事就可以形容的。】
早熟。
是绵古智对这个从自己身体里分割出来的女孩的第一评价。
孩子每个成长阶段的样貌她早就熟记于心。从姐姐那收到的所有知佳的照片和VCR她都分门别类好好收藏着。可即使如此,当那个孩子站在玄关注视着自己的一刻,绵古智还是被那双酷似某人的咖啡色瞳孔镇住了。
苦涩之余,随之而来却是惊惶。
她知道,这个孩子在审视自己,审视她是否有做母亲的资格。低头瞄了眼身上的T恤,绵古智开始后悔那天没有穿更正式的服装来见女儿。原本以为今天要搬不少东西,所以特地穿了方便活动的T恤和板鞋,结果在看到知佳寥寥可数的行李后绵古智也懵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就怕现在自己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定给了孩子不好的印象。】
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一直保持沉默专心致志欣赏风景的知佳,绵古智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失望。
这个孩子没有给她想象中的一切反应。
没有哭,没有闹,只是一直微笑。只有到最后和那个叫精市的男生道别时,眼里才有有小小的不舍;甚至面对一个11年素未谋面近乎陌生人的亲生母亲,她也只是点点头,便跟着自己上车。没有排斥,更不可能有亲近。
一切都自然得理所当然。
绵古智不知道一个好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虽然小时候曾经很羡慕那些看起来幸福美满的家庭,但一个好母亲并不等于一个懂得烧一手好菜喜欢温柔微笑的女子。这个道理,她在自己和母亲的身上得到亲身体验。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说的话,解释的话,安慰的话,套近乎的话,现在全都不得不扔到回收站里准备永久删除。从上车到现在,知佳还是一言不发,完全当正在开车的自己是空气。
【就算是出租车司机好歹也会搭讪几句啊……】
“你……没有问题问我吗?”
忍受不了车里的沉默和心脏快到近乎窒息的节奏,绵古智决定主动迈出亲子靠拢的第一步。
“有,有很多问题。”
知佳终于转过头,看着貌似专心开车,始终不敢看自己一眼的绵古智。
“那就问吧。”
“我怕问了,我们今天晚上都到不了东京。”
“什么问题?”
少女貌似平淡的回应让绵古智皱起眉头,忐忑不安的感觉让本是空腹的她有了想吐的冲动。
“太多了。我可以先睡一下吗?昨天一直在收拾行李没怎么睡。”
“啊,好,到了我叫你。”
知佳说完就将椅背放低,立刻闭上眼睛。绵古智重重吁了口气,单手拎起自己的外套,笨拙地盖在孩子身上。感受到身上的温暖,女孩子也不睁眼,只是顺手将外套拉上,陷入浅眠。
到了公寓后,知佳表现得对一切都很感兴趣,绕着客厅里的吧台转了好几个圈,然后又跑进开放式的厨房,东摸摸西瞧瞧。
“去房间看看吧,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现在就去买。”
感觉到绵古智说这句话时的底气完全不同,知佳立马丢下吧台上的混酒器,跑到客厅左边第二个房间。推开房门,看似眼熟的家居让自己为之一愣。有些怀疑的回头向绵古智确认,却发现对方不知跑哪去了。知佳兴奋得把书包随便一扔,跳到床上滚来滚去。
“真是毫无意外的房间呢。”
“是吗?”绵古智拿着两瓶可乐走了进来,扔了一罐到床上。
“难为慧阿姨了啊,隔三岔五的找机会给我看家具目录,还要不让我知道。”
“那些家具目录我也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找到合意的。”
“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
“喜欢吗?”
“嗯,好歹也是自己选的。”
知佳从床头滚到床尾,将床单滚得皱成一团,然后大字型躺在床中央。
“呐呐,我可以看看你的房间吗?”
“……不行。”
“咦?难道有男人?”
“囧,你从那里学到这些东西的!”
“电视里有演啊,金屋藏娇,虽然你是金屋藏马。”
“马?”
“种马。”
那一瞬间绵古智突然明白了那些写信要求停播银X妈的家长委员会的心情。
晚餐吃的很平淡,在绵古智纠结地坦白自己完全是家务白痴后,知佳很无所谓地拍拍胸部说只要绵古智整理好自己的内务,以后家务她可以负责。绵古智满口答应。
不过这个口头约定,很快就让亲眼目睹了绵古智“内务”后的少女失意体前屈了。
两人的第一个东京夜晚,她们聊了一个通宵。
大部分时间都是知佳问,绵古智答。
绵古智喝着清酒,讲她16岁生下知佳,16岁被母亲送去美国,在外漂泊10年后回到日本,开了自己的店,等知佳毕业,接她来东京。那些发生的种种在绵古智嘴里仿佛都成了别人的故事,因不满意母亲安排的道路自己退了学,跑去读职业学校,学习花式调酒;毕业后在一间不大不小的酒吧打工,默默偷师,被排挤,被歧视,被侮辱,只为学到别人的经验老到的技术;因生活费不足,每天临近商店关门才走进超市寻找打折的面包;因租的房子合同期满无法临时找到住宿,拖着全部的行李在路边站了一个通宵。
平淡地叙述着每一个生活细节,不夹杂任何感情。没有遗憾,没有埋怨,绵古智甚至没有说过一个“累”字。
知佳问,为什么你没有丢掉我,为什么你选择在五岁告诉我一切,为什么1年前就回来了没有立刻找她。
绵古智说,因为不敢,因为赌气,因为没有面子。
原本以为知佳会继续追问细节,结果少女没有发表任何进一步的言论,只是安静地帮她倒酒,听她讲那些流水往事。
之后二人无言,相继睡去,已是天亮。
整夜谈话里,“父亲”这个词,没有出现过一次。
第二天,知佳对微醺的绵古智说,她不会叫她妈妈,她只叫她“阿智”。
绵古智说好。
当天,绵古智将事先准备好的户籍迁徙申请书放回抽屉底层,锁好。
有些东西,不能改变。然而改变,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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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不知道的小剧场5》
“柚木。刚才芳泽打电话来说她要将之前提议的那项活动提前。”
“哈,已经是‘要’提前而不是‘想’提前了吗?”
“你知道了?”
“恩,文件是我给她的。想说什么就说吧,藤真。”
“她想做什么。”
“呵呵,也许只是单纯的想搞活动?”
“你不怕她动摇了整个学生会的根基吗?”
“我已经卸任了,藤真。”
“…………你是故意的吧,柚木。”
“反正,我拭目以待。如果有其他消息的话不妨通知我,虽然我觉得芳泽她也不会瞒我就是了。”
“…………”
“藤真你没有必要去纠结芳泽可能带来的影响。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
“不,你错了。”
“阿拉。”
“我只是在考虑,要不要也去玩一票而已。反正,最后一学年了不是吗。”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