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深渊后我变强了》夜明昭昭

28、第 28 章

　　阿格拉娅有要事先回去了。

　　好像她过来只是为了嘲讽他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事实上尤里伊斯知道，她在时时刻刻地监视着自己以及身后的深渊议会，担心他们会对魔神冕下不利。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切切实实地戳中了他的命脉，无论是议会长老的身份，还是他求之不得的……西娅。

　　尤里伊斯沉郁地吐出一口浊气。

　　不可否认魔神冕下沉眠的期间，代表着大贵族们权利的深渊议会早已彻底腐烂了，高贵的大恶魔们认为他们的血脉天赋高于一切，平等地歧视着每一个依靠魔力从底层慢慢爬上来的低贱恶魔，并对他们进行打压。

　　然而魔力的发展已经超乎了想象，他们既恐惧着这股新生的力量，又恨不得将这股力量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心。

　　就像当年无耻地窃取了魔神冕下的躯体一样。

　　一群肮脏的卑劣老鼠。

　　同样身为大恶魔的尤里伊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思想隐隐发生了变化，他越来越厌恶自己贵族的身份，可惜高贵的身份在给他带来权利的同时，也死死地禁锢住了他。

　　他忐忑地走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房门前，手指屈起犹豫了几下，还是放弃了，西娅一如既往地对他大门紧闭。

　　门外沉闷的脚步声逐渐离去。

　　伺候在西娅旁边的女仆脸上有些不忍，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西娅小姐，您真的不能原谅大人吗，他已经为您做了很多弥补……”

　　“停。”

　　西娅打断了女仆的声音，面色平静地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柔软的金色长发被盘在脑后，精致小巧的王冠被固定在她的头顶，王冠上的每一颗宝石都在粼粼闪耀，“你觉得我的王冠好看吗？”

　　那双仿佛被时光珍藏了许久的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望了过来。

　　女仆局促地在自己的围裙上划拉了几下，结结巴巴道：“好看，西娅小姐是我在深渊里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女性。”

　　西娅微微弯起了唇，手突然扬了起来，头顶的王冠猛地砸落在地，发出的巨大声响吓得女仆的身体也不自觉一颤。

　　她继续问道：“现在呢，它还好看吗？”

　　王冠上的宝石四分五裂，甚至还有几颗孤零零地甩飞了出去，差点划伤女仆苍白的面容。

　　她下意识地跪了下来，完全忘记了眼前的女性只是区区一个人类，而她除了是女仆，还是来自深渊的恶魔。

　　女仆战战兢兢地俯首，几乎答不出话来。

　　王冠有了巨大的瑕疵，当然就不好看了，就像当初用一副虚情假意的面容欺骗西娅小姐的尤里伊斯一样，真相暴露的那一刻只会使他的面目更加可憎。

　　西娅撑着头，叹了一口气：“算了，起来吧。”

　　女仆起身却没有退下，她迟疑了一会儿将地上的王冠捡了起来，然后重新恭敬地捧到了西娅的面前。

　　西娅的目光斜了过来，似笑非笑：“迟来的深情对我来说可没什么作用，不过即便王冠碎掉了，它也依旧是一顶王冠，对吧。”

　　女仆垂下眼睛，感到房间里涌上了一股森森的寒意，她捧着王冠的手不自觉颤抖，又强行稳住：“是的，西娅大人。”

　　西娅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为自己梳妆。

　　女仆正要为她戴上王冠。

　　一道阴郁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毫不犹豫地将王冠从女仆手中夺走，挥手示意她下去：“我来吧。”

　　女仆无声告退。

　　临走前，她忽然想起了刚刚来到深渊的西娅小姐，那时的她多么的单纯可爱啊，所有的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而现在她已经看不懂了。

　　西娅成了她真正的主人。

　　西娅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自己耳边的头发，慵懒道：“尤利西斯，你还敢出现在这里，不怕他生气到再追杀你一次吗？”

　　尤利西斯将修复好的王冠重新递到了她的手里，深粉色的瞳孔的瞳孔里流露出一点微妙的笑意：“那又怎样，哥哥他亲手把我送给了你，难不成他还要反悔吗。”

　　他微微低头，双手拢紧了她的腰身，小声地喘息道：“请您尽情地使用我吧，无论是把我当成您的玩具，还是对他的惩罚，都可以。”

　　西娅微笑：“那你可要加把劲才好。”

　　她的手指一寸寸抚过王冠的宝石，旋即倏的握紧，手背露出隐隐的青筋，她深知王冠上镶嵌着的每一颗宝石都在流淌着权利令人心醉的芬芳。

　　事情结束后，尤利西斯带来了她想要的消息：“西娅，今晚他和阿格拉娅要招待两位贵宾，其中有你想要见的人。”

　　他说：“我会帮你。”

　　西娅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她为此已经等待了许久了，说来也是可笑，她最终成为了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自己，从一个无知无觉的少女成为一个——

　　可怕的女人。

　　这一点，她和西莉亚并无什么不同。

　　*

　　夜弥丝从进入主城的那一刻起就心不在焉，她的眼睛一直在人群中不断逡巡。

　　阿格拉娅告诉她魔魅之城分城而治，东西各有一座主城，招待的场所定在隶属她的地盘，尤里伊斯也会携带他的眷属前来，或许其中便有她想要找的人。

　　不过她也不确定。

　　听说前段日子，西娅和尤里伊斯闹的关系颇为僵硬，据说是因为尤里伊斯大人的亲弟弟横插了一脚进来。

　　乌若涅尔若有所思，心想幸好他没有什么哥哥弟弟之类的东西。

　　夜弥丝没兴趣参加宴会。

　　乌若涅尔就对这些东西更加不耐烦了，一想到夜弥丝寻找的那个女人还没看见一点踪影，就能分走她大部分注意力，心里就不自觉酸溜溜的。

　　不过既然是夜弥丝看重的，他总归要大度一点，乌若涅尔安慰自己。

　　除此之外，宴会里还有一些让他极为讨厌的家伙，比如某些没脸没皮、看不懂别人脸色、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的烦人玩意。

　　以某位城主尤甚。

　　“冕下，您说为什么她还不爱我，我知道自己犯错了，可我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去挽回她的心了。”

　　“究竟还要怎么做，她才会原谅我……”

　　尤里伊斯不折不挠。
　　即使被他一巴掌拍了出去，还能一瘸一拐地回来顽强追问他这些破破烂烂的问题。

　　乌若涅尔：“……”

　　某个方面比他还要小白的魔神冕下气得快要发疯，尤其是在烦得他一不小心失去了夜弥丝的踪迹时，他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

　　然而紧接着尤里伊斯说出了一句堪称胆大妄为的话，这句话彻底激起了他暴戾的杀意，尤里伊斯浑身颤栗，说的话也断断续续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飞灰湮灭了。

　　乌若涅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尤里伊斯在巨大的压力下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忽然理解了深渊议会对待这位魔神冕下谨慎又恐惧的态度。

　　这并不是他可以肆意算计的对象。

　　“冕、冕下，三日之后深渊议会要在魔魅之城举行一场拍卖，拍卖的压轴品是……魔鬼之心。”他艰难地重复了这句话。

　　拍卖会的地点是他特地争取的，为的就是今日能有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权利，然而他只感到后悔。

　　乌若涅尔气笑了。

　　他承认自己并不看重什么所谓的深渊议会，等他空出手来，也不过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虫蚁，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议会的恶魔们居然能胆子大到光明正大的将他的躯体拿出来拍卖，实属是侮辱到他了。

　　尤里伊斯等待着他的回复。

　　乌若涅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是打算叛出深渊议会？”

　　不仅是叛出深渊议会，尤里伊斯这么做是完完全全地在他背后所属的阶级上打了响亮的一巴掌。

　　尤里伊斯深吸了一口气：“是。”
　　他别无选择。

　　无论是深渊贵族们一眼就可以看的到的即将坠毁的前路，还是报复他们之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她的轻贱，或许都有之。

　　乌若涅尔闻言，冷淡地打量了他一眼，嗤笑道：“既然如此，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尤里伊斯，与其祈求她的原谅，不如你去死一死，兴许还能够期待她的回心转意。”

　　……

　　尤里伊斯脸色惨白，他听的出来这是完完全全的讽刺，他不甘地抬头，还想要再反驳些什么。

　　乌若涅尔已经抛下了他，大踏步向前走去，与其和一个傻子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还不如赶紧去到夜弥丝的身边。

　　*

　　另一边，夜弥丝见到了久违的西娅。

　　她的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西娅再次见到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与此同时她还是感到一点羞愧，愧于眼前的故人。

　　“西娅，我……”

　　记忆中已经有些陌生的金发女性，却什么也没说，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夜弥丝的脸庞，似乎在回忆一些久远的往事。

　　随后，她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什么也别说，冕下。”

　　那一瞬间，西娅卸下了自己一直以来强行伪装的冷漠和高高在上的姿态，像年幼走失的鸟雀一样深深地埋进了她的怀里。

　　“还好您还活着……您还活着……”

　　温热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逐渐打湿了她们的肩膀，为了这一次的重逢，她们已经等待了足够久了。

　　夜弥丝的眼里也不自觉落泪，轻柔地拥住了她，心中那颗沉甸甸的大石终于又落下去了一点。

　　她沙哑着声音，轻声道：“西娅，叫我夜弥丝就好，我已经不是什么夜之女神了。”

　　西娅的手攥紧了几分，她抬起了一张湿漉漉的脸庞，明明是哭泣的模样，却还是固执地露出一张笑脸。

　　“在我心里，您就是。”

　　“您就是。”

　　夜弥丝怔愣地抬头，眼眶红红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温柔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你在深渊里还好吗？”

　　夜弥丝和西娅都顿住了。

　　西娅垂下头，紧紧抿着唇，她很想说自己过的不好，可她宁愿报喜不报忧，也不想夜弥丝为她而难过。

　　毕竟夜弥丝和她是一样的啊。

　　为什么世人就一定要求神要倾听他们的痛苦呢，难道神就不会有自己的痛苦和自己的喜怒哀乐吗。

　　“我很好。”

　　西娅含着泪意，微笑地说道，为了麻痹自己，她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

　　夜弥丝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声道：“没关系的，西娅，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的我们更加感同身受，心心相惜。”

　　她们总会有看见希望的那一天。

　　西娅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下来，她把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一点点地告诉了夜弥丝，并且她确实需要一些帮助。

　　当她陷入回忆的时候，那些被她忘却的催心剖肝的痛苦再次深刻地提醒了她有多么的愚蠢和天真。

　　落入深渊，她开始是无知的、害怕的，尤里伊斯救了她，在所有恶魔的面前庇护她这个弱小的人类，后来他说爱她。西娅从未被人真心的爱过，她以为那就是一个魅魔能给予她的全部真心。

　　可惜魅魔们天性浪荡、且无情。

　　“我知道，可那时的我依旧沦陷了，是不是听起来很可笑。”

　　“我竟然企图让一个魅魔为我忠贞。”

　　可后来……
　　尤里伊斯让她彻底看清了这所谓的真爱。

　　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夜弥丝下意识地想要停止这个话题，她了解西娅的痛苦，并且不忍心再让她一遍遍地回忆这难堪的历程。

　　可西娅握住了她的手。
　　她祈求道：“夜弥丝，求你……帮我。我想让他听见。”

　　“他必须和我一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