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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罗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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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聚满了已经无药可救的人,受妖摆布,早就死去。地上是血浆飞溅、躯干残破的尸体,玉揭裘提着剑,处在血海的深渊上,却照旧显得风光霁月。
不过,小狐狸没有欣赏的余力。
因为他单手抱着她杀妖,转动身体时,她也一整个跟着转,简直要晕死了。
才到第三只船,小狐狸已经天旋地转,晕车似的想吐。玉揭裘把她扔到地上。她正喘气,他一个人单独走远了,不知道去捣鼓什么。
过了一阵,玉揭裘又过来拎她,好像提米袋子一样,直接甩到某处的甲板上。
小狐狸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的地上有十几只白白胖胖的虫子。
“呀!”她倒马上就会意,“这、这就是这次作乱的妖?”
虫子头部呈灰色,身体则白白的,一节一节。地上那些全都沾了血,却还支撑着前半边身体向上扬。
那是蚕。
“虽然妖力微弱,可数目这样多……它们是怎么进到人脑袋里去的?”小狐狸回头问玉揭裘。
玉揭裘正擦拭剑身,听到她的询问,笑着回过头:“你怎么知道它们在人脑袋里?”
“你刚才砍人不都对准脖子砍嘛。”小狐狸说。
这只狐狸很爱装傻、装弱、装可怜。玉揭裘若有所思地颔首,回答说:“恐怕是通过耳朵。”
一听这话,小狐狸当即伸出爪子,先去捂自己头两侧,等按上了才意识到自己眼下是狐狸,于是又转移去挡头顶的狐狸耳朵。她说:“那咱们可要当心了!”
他被逗笑了,却非要借着弯腰隐藏发笑,等咳嗽着起身,立刻别过脸催促:“你把这些虫子吃了,然后我们走。”
“吃啥?吃啥?吃啥?”小狐狸难以置信。
“我想过了,你前些时候病了,多半是缺了妖力。”玉揭裘说,“把这些蚕吃了,多少能多点妖力。”
小狐狸用尽全身力气去忍耐脏话。
她说:“所以你才叫我一定跟你来?不用了,不缺这一点。”
“真的?”玉揭裘望着她。
她越在风中凌乱,他好像就越觉得有意思。末了,他也没强求,只催促走人。
小狐狸却蹲下了身。
刚才那些肥嘟嘟的蚕还在地上交缠着打滚,有的死了,脑袋便流出黄灿灿的黏液,光看着就叫人咽不下唾沫。
小狐狸皱着脸抬头:“都怪你,刚刚告诉我耳朵里钻虫子什么的,好恶心啊!”
玉揭裘直起身环顾四周,戒备有可能突然出现的意外:“快走吧,这里不太平。”
担心的状况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刻登场。
之前大多数被蚕操控的都是普通人,毫无体力的增长,甚至连智慧都没有。而眼下这个每一步都令船震荡的家伙正目标明确地瞪着他们。
那男人壮硕无比,光着上身,大概是秦老爷聘用的家丁头领。
最显眼的还不是他本人,而是男人右手处揪着头发拎过来的一名孩童。这孩子已被揍得口鼻出血,却还止不住挣扎,显然没有被蚕操控。
但这男人就不同了。
他朝小狐狸和玉揭裘开了口:“……‘父亲母亲’。”
小狐狸和玉揭裘都面面相觑。
他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那不知在呼唤谁的男人仍然张着嘴,几条虎蚕从他鼻孔、嘴巴里涌了出来。
“呀!”小狐狸抱住玉揭裘膝盖,嫌弃得龇起了牙。
就连玉揭裘都苦笑着来了句“这合适吗”,顺手帮忙遮住小狐狸眼睛。
虎蚕白白胖胖的身体环节间是黑色的,条纹繁杂,几十只、几百只密密麻麻涌出来,布满了男人的脸,把他像桑叶一样包裹起来。蚕的身体继续涌动,看着叫人发毛。
玉揭裘侧过脸,靠近小狐狸时说:“你先走。再往前走两条船,叫他们暂且别点火。”
“你要留下来?”她有些诧异。
他看着被那虎蚕妖揪着头发的孩童。
小狐狸以为他眼下将去抓蚕的头目排在第一。
“师尊会骂我的。”他左手持剑,右手成剑指,作出要挥剑的姿势,“力所能及而不及的话。”
小狐狸看着他,良久也只有眨眨眼。
她说:“我省得了,那我去叫他们先别点火折子。你要赶紧跟上来哦。”
玉揭裘没回话,小狐狸已经掉过头。他却又临时叫住她。
“要是遇着什么危险,就叫我。”玉揭裘说,“大声一点。”
虽说他知道狐狸不弱,但谁也不清楚,这蚕妖们的“父亲母亲”实力如何。既然能躲过他的探查,就算弱小,也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小狐狸感到好笑:“隔这么远,叫你有用么?”
“会有的。”他笑了,有点叫她安心的意思。
小狐狸下意识错开目光。
她快快点头,随即转身,迈开四条腿奔出去。
她其实有点怕来不及了。
但等抵达第四艘船时才松一口气。
他们还在撤离中。
所有忙活中的家丁都在耳朵上缠了布,看来已经知晓情况的不只她和玉揭裘。为首指挥的那个人是何稼川,正差使人跑来跑去。
一群下人正架着一名女子往屋里抬。
小狐狸打算绕过这地方,却听到男人低喝:“是谁?”
只听珠玉挂坠响,少女从舷后现身。她笑着说:“敢问这是怎么了?”
何稼川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却也知道怎么称呼:“这不是玉小道长身边的胡姑娘嘛。不过,自打头一次见面,我捉妖的罗盘便不安分呢。”
不过转眼间,小狐狸便冷下了脸。
身后却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胡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小狐狸回过头,看到秦大少爷秦珮朝这边走来。他说:“怎的不和玉小道长一块儿?他在哪儿?”
滔滔不绝的同时,秦珮在寻找玉揭裘的身影。
何稼川则热络地想要汇报情况揽工。
小狐狸瞥了一眼何稼川挂在腰间的罗盘。
秦珮没看到玉揭裘,乃至于来回走动张望。何稼川还在继续狗腿,小狐狸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是废铜烂铁。”她说。
何稼川抽空回头,用看疯子的眼神剜她一眼。
小狐狸舒展了一下肩膀,随即一个助跑上前,直截了当,从背后踹倒秦大少爷秦珮。
秦珮向前栽倒在地。
何稼川吓得大叫一声:“你干什么呢你?!”
小狐狸才不关心这三流捉妖人的质疑,居高临下,先冷冷地告诫秦珮,又或者说,寄生在他身体里的那只蛾妖:“秦珮才被那样烫的茶汤烫过,才几日便健步如飞。人妖迥异,知觉也大不相同。你怕是做妖做得痴了,连受了伤都没发觉么?”
秦珮猝不及防被踢倒,趴在地上,长久才肩膀耸动,诡异地笑了起来。
他的头发是短短几秒内变白的。与其说那是人的发丝,倒不如说更像是绒毛。他回过头,眼眶里已没有眼白,转而全是眼黑,脸色米白,与蚕蛾极为相似。
秦珮说着,声音从女性变成男性,深沉而悲愤:“若非那日被烫到,我断断不会这么早便苏醒,从而落到在这船上求生的地步。都怪你!”
他张开背后的翅膀,直接朝小狐狸扑来。
鳞片飞舞,周遭其他人都惊恐四散。秦珮比预想中快得多。
小狐狸还没动弹,就被另一股力气带走。
是何稼川。
他说:“糟了,雄蛾行动快,雌蛾能产卵。这家伙身上有雌雄两只蛾妖。”
小狐狸对他这人颇有微词:“你身上就没点法器?”
“有!”何稼川先掏出他那间歇性有用的罗盘,然后在小狐狸质疑的目光放下,换了另一件。
那是一道令牌,刚拿出来,小狐狸便觉察到了压制。
她忙说:“快快快!快用呀!”
何稼川猛地往船上一砸,大喝一声:“雷府帅将!”
几道惊雷骤然响起。
船急遽摇晃,小狐狸忙把身子往下压。只见被蚕寄生的人都多少有反应。
蚕不喜水。
这第四艘船往日是座听曲消遣的画舫,船身震荡,倒是那头尾牵系在前后船队的纤绳被劈断了。何稼川更是因为摔令牌时跳得太高,直接被秦珮一翅膀扇了出去。
他也没告诉她用这招得这么大张旗鼓啊!
小狐狸看着晕厥过去的粗壮汉子,一时间不知该赞叹他关键时刻有勇,还是该贬他两句武断无谋。
船上人要么失去了神志,要么匍匐倒地。
秦珮的头颅中早已被两只交尾的蛾填充得满满当当。他的外貌早就没有人的样子,站起身来,优哉游哉地放出狠话:“我知你也不是人。几百年的小东西,出来斗法!”
画舫前厅的纱帐此起彼伏,飘荡不定。秦珮缓缓旋转,四处打量着有可能遇袭的方向。
他听到笑声。
厅堂尽头,帘帐舞动。在那背后,出现了压低身体、作出进攻姿势的狐狸。
是小狐狸的声音。
“我的道行的确浅得很。”她在说话,“不过——”
黑影霍然从画舫屋脊上扑下,秦珮才回头,便被冲脸嘶吼了一声。她还是之前的少女,但眉眼更细,眼尾扬得更高,两颊更消瘦,一言蔽之,更像狐狸。
小狐狸骑到他肩上,罗裙下坠,双腿盘住他肩膀,握住头的瞬间轻巧地向后拧。
颈椎断裂声响起,她脸上仍然带着走兽般的笑容:“除掉你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