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莫非有妖 ...
-
【第一人称】
我出生于京海市,只是关于京海市我却没有任何记忆,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带我来到了帝都。
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我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上学之后,在老师让填写家庭信息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没有父亲。
我问过我的母亲,她很淡定地告诉我:我是她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所以,没有父亲。
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大概就是晴天霹雳了吧。
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我怕如果让母亲不高兴了,她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原本我是个爱吵爱闹的孩子,但是自那天起,静下心学习这件事情我突然就可以做到了。
我不爱学习,但是我似乎是老师口中所说的那种聪明的孩子,只要我稍微努力一点,就可以很轻易地拿到第一的成绩。
母亲每次看见成绩单时,都会笑。
老师和邻居夸我懂事乖巧,母亲也会笑。
我很喜欢她笑,我希望她开心,所以我每次都会考第一,也永远扮演着众人心中那个乖巧的孩子。
等我大一些了,我才知道原来从垃圾桶捡孩子是一个谎言,是父母在孩子不听话时哄骗孩子的谎言,我的母亲就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可我,我明明已经很懂事了,为什么还要一直说我是捡来的。
那时的我,开始好奇,我的父亲是谁?
我的母亲对他闭口不谈,可他应该还在这个世界上。
我在家里找到了母亲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他是我的父亲。
但是我只有他零星的几张照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直觉告诉我,他也许在京海市,因为那是我母亲的老家,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十二岁的那年,我突然我发现了自己似乎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那天,母亲上班去了,我放学回来给她做饭,不小心切到了手。
原本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我将伤口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准备贴个创可贴就OK了。
但是冲洗伤口的时候,我发现我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还是平静的。
可是,当伤口愈合到几乎无法看见时,我有一丝的慌张,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人所具有的能力。
那天的晚饭我吃的并不心安,在睡觉前,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的母亲。
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
但是,当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慌张,肉眼可见的慌张。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我听见她甚至是在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你明明应该和我一样的……”
她疯了似地从卧室冲向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直接划开了我的手臂。
鲜血顺着伤口汩汩地流下,我低头去看她的侧脸,发现她的额头处有冷汗渗出。
她握着我胳膊的手都在颤抖。
片刻之后,我才感觉到疼痛。
很疼。
可是我希望伤口不要愈合。
她看着我的伤口,看着鲜血由多到少,最后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我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由慌张变为恐惧,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一刻,我猛然发现,小时候在我看来很高很高的母亲甚至都没有我高了。
她胡乱地擦干净我胳膊上的血,然后又将我的胳膊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她说:“余炀,今天的事情你不准告诉任何人,谁都不准。”
“听到没有!”
她从未这样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点头:“好。”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怪物,一个会让人害怕的怪物。
第二天,她说她有事情要出远门,这样一离开,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她带回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我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幅场景,就是我看见那个男人的身上燃起了白色的火焰。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母亲说,我病了,所以睡了很久。
那一瞬间,我有些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之前的事情是真还是假?
母亲给我削了一个苹果,她把苹果递给我时,不太小心,又或者是故意不小心,水果刀划到了我的手背。
我的手吃痛地缩了一下。
那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是很快,我又将缩回去的手伸了出来。
因为我看见她的眼神在盯着那个伤口。
鲜血顺着手背流淌,继而流淌到指尖,我怕弄脏被子,匆忙将手移到床边。
血滴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血红色的花。
这一次,伤口不再愈合。
我看见,她再一次展露出笑颜。
她找来纱布帮我包扎伤口:“小炀乖,是母亲不小心。”
我问她:“我真的是做了一个梦吗?好真实。”
棉签在我的伤口上按了一下:“只是一个梦,别多想。”
我点头:“好的。”
可是,她大概忘了,我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
我从床上站起来,可能是很久没有走路,我的腿甚至有些发软。
我拉开厚厚的窗帘,让阳光洒进屋子里。
我看着她的侧脸,她好像放下了很重的负担,又好像重获新生。
那便,只当是我做了一个梦吧。
一个荒诞而又清晰的梦。
·
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淡忘。
我上了高中,学业虽然重了很多,但我还是可以很轻易地取得第一的成绩。我的身高又蹿了一大截。
邻居老奶奶逢我便夸:“小炀真是又高又帅还聪明,我家孙子将来如果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除了三年前突然发生的那件事情,我还是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这天是我十五岁生日,母亲做了好多菜,她说庆祝我十五岁生日。
除去记忆中的那几天,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我没有父亲,但是她给了我足够的爱。我喜欢的动漫,她会给我买成套的光碟。我喜欢的电影,她会第一时间带我去影院看。我喜欢的零食,她会大包大包的给我买。
她做好饭之后,说先下去扔个垃圾再上来吃饭。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她。
等她回来,吃饭,许愿,吹蜡烛。
原本一切都应该很好的。
但是她从垃圾桶转身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在一瞬间仿佛掉入岩浆之中。
烫……灼烧……
我感觉自己好像从内到外燃烧起来了。
与此同时,我看见她的身上燃起了白色的火焰。
纯白色的火焰。
只是片刻,她就被火焰包围。
我整个人都要炸了,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从阳台的窗户上径直跳了下去,我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她,扑向她,抱住她。
毫无用处。
我转头寻找附近的水源,可是扭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曾经带着白色火焰的男人。
我徒手拧开了消防栓,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可以有那么大的力气。
可是那么多的水都不能熄灭火焰,我看着我的母亲在我眼前被火焰烧得什么都没剩下。
我再次转身的时候,那个男人也消失了。
在我生日的这天,我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
后来是警察的调查,再然后是一个叫“非自然现象研究局”的调查,但他们都一无所获。
警方没有办法定性为他杀,只能判定“人体自然”,非自然现象研究局似乎还有一些结果,可是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我说了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但没有任何作用。
我记得他身上的火焰,和烧死我母亲的火焰一模一样。
如果我所信奉的法律和制度没办法找到真相的话,那么,便由我自己来吧。
·
我开始在网上搜寻“非自然现象研究局”的信息。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单位,看起来像是一个养老单位,但是很多奇怪的事情背后又有他们的影子。
而我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在发生着变化。
慢慢不像是一个人类。
有时候我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有时候我的伤口又像人类的恢复速度。
于是,我开始频繁地割自己的胳膊,每天一次,根据伤口的愈合情况来判断自己的身体属于哪个阶段。
在那段日子里,左边的胳膊割完了,就割右边。即便在盛夏,我也不敢穿短袖,只能用长袖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半年后,我大概可以准确地判断自己何时属于人类,何时属于怪物。
后来,我尝试了一个办法:给自己换血。
当自己是人类的时候,抽取自己的血液,储存起来。当自己是怪物的时候,抽取怪物的血,再注射身为人类时的血液,伤口的愈合速度就会减缓。
就会慢慢从怪物变回人类。
与此同时,我也没有停止对那个男人的搜查。
终于,我找到了他:京海市非自然现象研究局的局长,孟炎。
于是,我开始找进入研究局的方法。
那年,我刚刚高中毕业,考上了全国最好的T大。
我在研究局的官网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叶知落。
她似乎是研究局近几年最优秀的新员工。
是新人。
她的父母在4年前突然失踪,她的父母也是研究局的人员。
既然如此,那便从她入手吧。
我掌握了她的航班信息,我假装了与她的偶然相遇,我表达了我想去研究局的想法。
目前来看,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我有一些自责,我利用了她,而她毫不知情。
我的邻居正好考上了研究局,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他的死亡更是让我有一些措手不及。
我第二次见到叶知落的时候,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是研究局的另一个人,他让我感觉到不安。
是一种出自本能的不安。
以防万一,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那些天我处在怪物期,我抽干了自己身上近乎全部的血,换上了人类的血。
很快,我就被研究局带走了。
带走的那一刻,我很庆幸。
在研究局的那几天,他们用了很多的办法研究我,询问我。这也让我确认了一件事情,研究局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单位,这里藏着太多的秘密。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将我放了,来接我的却是叶知落。
我没想过还有人会来接我,还是这样一个仅仅只有过两面之缘的人。
按照状态,我应该保持昏迷,所以我不敢睁开眼睛。
可是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仅仅只是声音,都让我觉得十分温暖。
我听见她和那些员工的对质,她指责他们的错误,说她们冤枉好人。
她说人不是我杀的。
是啊,人不是我杀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是好人。
她用瘦弱的身躯扛着我回家。
那天,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感。
我第一次觉得她很好看,她的身上没有香水,甚至没有任何味道,可是她扶着我回去的时候,我觉得她身上的气息闻起来真让人心安。
母亲死后,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
时隔三年,又有第二个人来到这里。
从私心来讲,我不希望她离开。
那个时候,我不想当怪物,我想和其他人一样,做一个普通的人。
我只是余炀,只是余炀而已。
她煮了粥,留了纸条就离开了。
我知道她第二天一定会回来看看情况,可是我已经害怕得提前跑掉了,我真的不敢见她。
但是,我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见她。
或许是愧疚,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
后来,她再次来到帝都的时候,我用生日的名义请她吃了一顿饭。
我留不下她,只能用生日这样蹩脚的理由。
用自己的凄惨来换取她的同情。
那天,我们吃饭被宿舍里两个室友偶然撞见,他们调侃我偷偷和女孩子一起吃饭,我却莫名地开心。
好像捧着喜欢的东西,就想让更多的人看见。
吃完饭,我送走了她,独自去了我自己的小公寓。
那是一间我根本不敢拉开窗帘的房间,因为在那个房间里的不是余炀,而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我不喜欢,大概也没有人会喜欢。
我不想当这样的怪物,一点都不想。
·
再后来,研究局招实习生,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研究局,并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开灵之人。
那时,我有疑惑。
是不是所有的开灵之人都和我一样,是个怪物?又或者,只有我这样?
在临江市研究局的第一天,我就亲手逮捕了一只即将逃窜的妖怪。
那是我第一次不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灵力,妖怪的血溅在我的身上,和人血一样都是略微有些温热的液体。
叶知落过来看我的情况。
我的手在发抖,我只能告诉她,我害怕。
她以为我是害怕这样血腥而残忍的杀戮,她不知道的是,我其实真正害怕的,是现在这样,因为杀戮而微微有些兴奋的自己。
将别人的生死轻而易举地握在自己的手里,明明是这样可怕的力量,我却感到了兴奋。
无比的兴奋。
·
我和他们一起去了京海市,我知道我要见到那个男人了,我等待了三年的机会也终于要到来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我。
真是可笑,这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我大概率是他的孩子。
更可笑的是,我正在计划着如何为杀死他。
我相信,他一定是一只大妖。
·
所有人都投身在自己的工作中,查人口失踪案的,查神兽朱雀的,我原本是跟叶知落一起查人口失踪案的,但是朱雀的南明离火却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火焰,我当初抱着我的母亲站在白色的熊熊烈火里,只是最终我活着,母亲却死了。
在确认火焰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朱雀是谁了。
但是我选择了沉默。
因为我还想知道一个答案,我想通过自己去拿到那个答案。
可是调查人口失踪案的叶知落却将一切都引到了我母亲的身上,她找我单独谈话,从她的话里,我产生了可怕的猜测。
在那场谈话中,她知道我说了谎,我也知道我说了谎。
她很着急的询问我原因,我也知道很多东西快要瞒不住了。
可是,没关系。
因为,这些年,我也好累啊!
·
8月9日的那天晚上,她守在办公室不肯离开,我听见她和总部的同事联系,我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看见了她电脑上的图片:我把那个男人的相片钉在墙上的图片。
我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
他们找到了那间公寓,看到了那些冷藏的血,看到了那些我想藏着的东西。
既然如此,一切都在今天结束吧。
给我母亲报仇,在她死亡的这一天给她报仇。
至于我,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
可是那个男人却先我对叶知落出手。
我准备动手,顾长渊却撕裂时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在那一刻,我确认了一件事情:顾长渊和我是同类。
我们对于人类来说,都是怪物都是这个世界上足以撕裂空间的,顶级大妖。
顾长渊让叶知落先走,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顾长渊的灵力却越来越弱,不敌朱雀。
叶知落那个傻瓜,就她那点灵力,居然还敢回来救人。
最终我拦下了朱雀,让他们先走。
我对顾长渊没有感觉,但是对于叶知落,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感。
我只知道,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不知道我是妖,那么我希望是她。
如果她也知道了我是妖怪,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知道,我都无所谓了。
在这次战斗中,我发现这个男人很奇怪,他偶尔有杀死我的机会,但却总是放弃。
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死我的母亲,他却怎么都不说。
他只是咬死一件事“我母亲是他杀的,却如何都不肯多说第二句。
他好像在拼命护着一个阵法,一个我不知道的阵法。
我的灵力使用并不熟练,但是他怎么用,我也怎么用。
朱雀的双翼在我背后展开,在那一刻,我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也是在那一刻,他倒在我手中的白色火焰下。
白色火焰自我掌心燃起的瞬间,我心里突然升起巨大的恐惧。原本这个猜测只是我一瞬间的念头,但是在今天似乎成为了现实。
为什么我的手中会有南明离火?
这不可能!
朱雀庞大的身躯在火中融化,而我体内的灵力却直线上升,达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地步。
那天晚上,我去找了顾长渊,我想问他要一个答案……
·
我也从没想过,原来真相会这么残忍……
·
人和妖,终究没有好结果……
是人是妖,都不该有妄想……
我那点可怜的喜欢,永远都不该表露于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