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兰陵》公子德川

13、第十二章 地狱有门逢突变

　　兰陵和子落这两天一直都在客栈里待着，说是打听消息，也没什么收获。兰陵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叽叽喳喳叫着的鸟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还不如和四儿一起去探路呢，反正也不一定要打起来，就是真打起来了，我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子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答道：“我不喜欢看你们在一起。”兰陵露出疑惑的表情，一本正经回答道：“王上多心，我和四儿的关系天地可鉴，绝对是一清二白，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们有点什么？就是我和洛儿有点什么，也不会和四儿有点什么啊。”

　　子落听了兰陵的话，放下手边的书，似乎很感兴趣，抬起眉问道：“你和洛儿没什么？”兰陵的脸“刷”一下红成了一片，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说话。子落看他那样，更觉得稀奇，调笑道：“难得见你脸红。”

　　兰陵握紧拳头，愤愤不平说道：“我明明一直都是很单纯善良可爱的，不要说得人家脸皮很厚一样。”子落笑了笑，问道：“你脸皮不厚么？”兰陵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说厚就厚了。”子落哈哈笑了起来，罢了，又是一脸诡异凑到兰陵脸前，神神秘秘问道：“你和肖羽，难道你在上？”

　　这话问的直白，兰陵咬着嘴唇笑得可爱，反问道：“你说呢？”子落撇了撇嘴，无趣道：“一点意思都没有，肯定是肖羽在上喽。”兰陵轻笑，摇摇头道：“我和洛儿确实是没什么的，我只当他是弟弟，我疼他，怜他，却不爱他。”

　　子落也恢复淡然的神色，说道：“宠也要有个限度，他又怎是一般的孩子？”

　　兰陵耸耸肩，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啊，从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的眼睛那么亮，虽然装的再像，眼神却是不会骗人的。他自然不是一般的孩子，就连我抓住他偷我的荷包，怕也是故意的，就他那样的高手，想神不知鬼不觉偷我的荷包，怎么会被我察觉？”子落眯了眯眼睛，问道：“那你还把他带在身边？”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兰陵眼色暝暝，半晌，沉声答道：“他有一瞬间的神色，好像一个人，我大概，也只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些遗失的记忆而已。”子落没有答话，像是在出神。兰陵淡淡笑着，轻摇折扇，那“国色天香”四字清晰的招摇着。

　　突然，从窗外飞入一枝箭矢，兰陵下意识用手接住。子落也吓了一跳，两人定睛一看，上面绑着一个小小的纸筒。子落冲兰陵使了使眼色，兰陵神色未变，从容关上了窗子。子落取了纸筒，打开纸条，也不知上面是什么字，兰陵看见子落的脸慢慢变得苍白。

　　兰陵这时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脸色渐渐也变得凝重，沉声问道：“怎么了？”子落将里面的纸条递给兰陵，说道：“自己看。”兰陵急急匆匆拿过来扫了一眼，上面几个大字，“尔等来此目的已泄露，同行者已被擒，今晚午夜时分在东府后院。”

　　那纸中夹着一片衣襟，纯白一色，上面宛然绣着一个“四”字。柳四一直喜欢穿白衣，所有的衣服样式都是专门定做的，极其特别，每一件或在领下，或在袖口，会绣一个“四”字。因为在隐私之处，除了兰陵他们，却是无人可知了。

　　柳四和洛儿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对方寄来这东西，也还是客气的。但是，这也说明，他们大约已经被生擒了。

　　兰陵抬头，目光灼灼，问道：“你怎么看？”子落完全失了冷静，激动道：“我怎么看！我怎么看！他们分明就是在威胁，既然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说罢，他紧紧握住拳头，恨恨的说道：“要是自君出一点事情，我就踏平东县。”兰陵拿起一杯水，冲着子落头上浇下。

　　这不啻是火上浇油，子落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怒视兰陵，拳头已经挥出。兰陵轻而易举的躲过，按住子落的肩膀，一字一顿说道：“洛儿和柳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擒到，真要是被擒，那么对方肯定有更厉害的人。现在我们不宜行动，先做打算再说。”

　　子落几乎红了眼，听了兰陵的话，先是仰天大笑，接着面无表情说道：“你要我怎么冷静？柳四是我的臣子，他跟着我出了事。”

　　兰陵眼中一片冰冷，无视了子落的激动，他死死按住子落的肩膀，定定的说：“我说先坐下，现在连我都能轻易躲开你的招数，那么你去有什么用？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你想将自己搭进去么？”

　　子落愣了愣，颓然坐下。兰陵松了口气，坐下来，倒了杯凉茶，冷静分析道：“算算日子，我们和洛儿他们，加上今天，也就分开来一天两夜。他们多半知道了你的身份，或许他们只是为了引出你而已。既然这样，洛儿他们就暂时没有危险。”

　　柳四和子落还有肖羽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是十分深的，而柳四和子落更能合得来，感情笃厚，却是不假，如今也怪不得他失了常态。

　　子落颤颤巍巍拿起茶杯，浅呷一口，苦笑道：“兰陵，这是你不知道的，说不定，他们会杀了柳四。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听了这话，兰陵一怔，惊道：“难道他们想弑君？”

　　子落没有摇头，也未点头，只是缓缓道：“十年前，我父王便是因此而亡，那年冬天，东县大旱，这里发生暴乱。父王派人平乱，而当时的府官便是袁氏一族。他家和护国将军是联姻关系，而府官又有个漂亮妹妹认了将军做父，被父王封为妃。后来，袁氏一家被父王赐死，袁妃死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再为父王奏一曲，一曲时间，屋内香燃尽，那屋中的人便再没有出来过。”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一直都听说前代吴王是过于操劳暴毙而亡，却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内情。兰陵想了想，问道：“现在东府曹氏，与袁氏为姻亲？”子落点头道：“护国将军势力太大，东府的人长期受到控制。就是灭了袁氏，这里也依旧是他们的人。护国将军手下官员几个大族都是互相联姻，关系网密的很，怕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兰陵沉吟半刻，问道：“既然如此，那东府曹氏也不见得与你有什么仇恨。”子落瞳孔蓦然一缩，躲过了兰陵探究的眼神。只淡淡说道：“个中缘由，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必须尽快救出他们。”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兰陵知道子落有太多不能说的事，作为敌国质子，他已经知道的太多了。所以这种时候，他选择缄默。或许有一天，今天知道的事情，就会成为将来自己的死因。

　　子落径自发呆，一手有节奏的敲着桌子。兰陵看着他，眸中尽是压抑，今天的子落不对，很不对。两人都不说话，大约过了一炷香，子落突然微微一笑，开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空费心思算计，也不见得有什么成效。”

　　兰陵笑了笑，说道：“这才是子落么，他们既然要我们午夜去，那么我们就午夜去。人家盛情款待，我们也不能拂了他们的意。”子落看向兰陵，笑吟吟说道：“谢谢。”兰陵点点头，举起茶杯浅呷一口，凉茶带着微微的苦涩，他突然就觉得，慢慢地，一切平静都会变得支离破碎，或许有一日，终究还是逃不了一劫。’

　　那夜时分，兰陵和子落果然准时到了。当然他们也没那么傻，早在黄昏时候，他们就藏在东府门口的树上等着，看看里面有什么动静。可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府官正常办公，回来时候神色也不见有异。

　　门口进进出出的小厮丫头，该买菜的买菜，该抬轿的抬轿。一直到入夜，几个院子星星点点的灯光慢慢消失。子落才忍不住低啐一声，兰陵也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家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

　　蹭了大半夜，兰陵跳下树，冲着树上的子落招招手道：“下来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子落也早等的不耐烦。跳了下来，冲兰陵说道：“我们先偷偷进去。”兰陵点头，两人到了侧墙，轻而易举跳了进去。

　　刚入了院子，兰陵敏感的察觉到，有一股特别的香，并非极浓，只是淡淡的味道。可他的鼻子从来就是非常的灵，这时轻轻一嗅，便知不是普通花草。心里暗道不好，正要转身给子落提示，却见子落已经弯下腰去，露出痛苦的表情。

　　兰陵心里一紧，突然，四周亮起火把。只听一阵拍手声，兰陵脸色苍白，汗水慢慢沁下。他转过身，挡在子落前面，看着眼前的人。

　　一群小厮摸样的人中间，站着位穿红衣的姑娘，巧笑倩兮，相当漂亮清贵。可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张脸却显得有些阴冷。那姑娘微微一笑，朗声道：“还真是生死与共的朋友，连跳墙都是跳同一个墙。你们还真是小看我，明目张胆的放出两个人来我家探路。说实话，别说你们动静这么大，就是一只蚂蚁进了东县，我也一清二楚。”

　　兰陵明白，这次怕是碰到了高手。可面上神色却不改变，还是带着淡笑，他看了那女子一眼，笑道：“姑娘当真是艳丽无双，如果能共饮一夜，真是大幸事。”说罢，似乎带着遗憾，微微瞥了嘴。

　　那女子掩嘴轻笑，说道：“这不正是传说中第一公子楚君么？这种时候还有心调情？你知不知道，你这些朋友，再过些时辰，就要死了。”这话说得极其轻柔，仿佛对情人的低语，又像是母亲在安慰稚子。

　　可说出内容，却让人心惊。兰陵依旧像是不在乎一般，瞪大眼睛看着这女子，似乎她说了不可理解的话，“我只喜欢偎红倚翠，醉生梦死。比起做拯救苍生的英雄，还是和美人一起饮酒更让人开心。”

　　正当兰陵忙着拖延时间的时候，子落隐在黑暗中的身子已然开始绰绰发抖。

　　远远地，似乎有鸡鸣声，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