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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坦白与恐惧 ...

  •   南府。

      明谦一身黑衣,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书房。

      他半跪在地,脸上的表情有些窃喜,拱手说道:“爷啊!您真的太机智了!”

      “七夕节那日,您故意和神女走得很近,让百姓们都知道你和神女的关系很好。他们还知道了你在玉林院捐粮的那件事。”

      “现在城里城外都在的人都在夸你呢!”

      南奕琛从一堆奏折中抬起来头,瞥了小明一眼,便继续批改奏折了。

      七夕节那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南奕琛和神女的关系好。姜雨墓在京城里拥有大量的追随者,这些拥戴姜雨墓的百姓们爱屋及乌,所以也就开始支持南奕琛。

      同时,南奕琛也趁机开始派人到各地去大肆宣扬他的善举。

      百姓们知道了南奕琛捐赠粮食和他在玉林院里帮忙照顾病患的那些事,所以便真的认为南奕琛是个乐善好施,心系天下的良臣。

      南府里因此还来了很多热血沸腾的少年说他们想要加入南奕琛的护卫军,随着南奕琛一起行善积德,让这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对此,南奕琛有些无语,但是支持他的人多了总不是一件坏事。

      南奕琛在被贴上了心系天下的这个标签后,也结交到了很多高官重臣,从而扩展了自己的势力,但也让永康帝更加忌惮他了。

      毕竟,南奕琛到底是曾经一手遮天的南氏家族的后代,而永康帝则是灭了南氏家族的人,难保南奕琛不会报那灭门之仇。

      明谦看了眼显然沉思的南奕琛便知道,他这是又想起南氏了。

      明谦垂下来眼帘,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杀意。

      其实,明谦也并不是什么南奕琛的仆从。

      明氏曾经也是令人仰望的存在,他们跟随者南氏,是南氏的好同盟。但是后来皇帝打压了南氏,明氏更是被降为了奴籍。

      明谦本来是要入宫当宦官的,但后来被南奕琛买下来,所以就避开了那一难。

      明谦眼里暗了暗,但很快的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傻傻憨憨的模样。

      他道:“爷啊,神女这简直是神助攻啊,她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您快些娶了她吧,让拥戴她的那些百姓归到你名下。”

      南奕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头也不抬道:“哦?你有什么好方法。”

      明谦跃跃欲试,从衣袖里献宝似的拿出来一个小瓶子,道:“不如...爷您直接将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就万无一失啦。”

      明谦脸上的表情有些猥琐,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瓶子里装了什么,那是呼之欲出了。

      南奕琛蹙着眉头,神色有些不满,道:“不行。若真这样做的话,墓儿恐怕会怨恨我,疏离我,我们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明谦的嘴角抽了抽。

      墓儿?人家跟你很熟吗?

      明谦撇了撇嘴,将瓶子收了起来,眼睛转了转,道:“那不如,让她在众人面前落水,然后您再去救她,这样她就和您有了肌肤之亲,就只能和您成亲啦!”

      南奕琛皱着眉头,瞪了明谦一眼,道:“不行。要是她真的溺水了怎么办,太危险了。”

      明谦摇了摇头,连忙解释道:“不会的,她一入水,您就立马跳下去救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南奕琛给了明谦一记刀眼,道:“不行。不能伤了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承担不起。”

      明谦低下了头,小声地嘀咕道:“能有什么意外嘛。”

      明谦翻了一个白眼,安静了一会儿后,又道:“那就来一场英雄救美!俗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咱们安排一个刺客突袭她,然后您再去救她。”

      “那是怦然心动!那是一眼万年啊!”

      南奕琛才刚想开口,明谦便立刻抢答道:“不用担心,刺客是我们的人,刺客拿的刀也是假的,他也就是跳出来吓唬神女一下,不会真的袭击她。”

      南奕琛扶着额头,道:“不行,要是刺客中途被人调包...”

      明谦打断了南奕琛。

      “哎呀!爷啊!怎么什么都不行啊!”

      明谦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会...喜欢上神女了吧?”

      南奕琛挑眉,倒没避讳,直言道:“是又如何?”

      明谦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南奕琛,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南奕琛见着他这个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爽,反问道:“怎么?我就不能喜欢上她吗?”

      明谦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您不是说...您只是在演戏?”

      南奕琛盯着手中的扳指,语气有些懒散地说道:“假戏真做呗。”

      明谦更加震惊了,他的嘴角抽了抽,问道:“那您...这是认真的...还是玩玩的?”

      南奕琛冷冷地瞥了明谦一眼,语气冰冷地问道:“你何时见我如此玩闹?”

      明谦讪讪地闭嘴了。

      南奕琛不近女色,这他是知道的。他总是觉得,像南奕琛这样都快二十了的人身边还没一个女伴的话,这人不是想出家当和尚的话,那就是那方面有些问题,再不然就是...

      龙阳之好。

      如今他才知道,人家这哪是有问题啊,只不过没有遇到对的人罢了。

      但同时,明谦也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明谦的脸沉了下来,没了刚刚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显然是认真了。

      他道:“那个...您顾着喜欢,但您有想过...你们适合吗?”

      南奕琛脸直接黑了,带着杀意的黑瞳直直地盯着明谦。

      明谦叹了一口气,道:“爷啊,想必您也知道,神女是对您有些意思的。就算她对您没意思,但至少她不排斥您。”

      “但您有想过,就算神女喜欢上了您,她喜欢的究竟是那一个您吗?”

      南奕琛皱了皱眉头,喉咙里干涩难忍。

      不知为何,他竟不想再听明谦说下去了。

      但显然,明谦并没有如他所愿。

      明谦盯着南奕琛,道:“神女她喜欢的是您演出来了的那个温润如玉,心系天下的白衣公子。

      “如若她一开始认识的便是那个真正的您,那个心狠手辣的您,那个不择手段的您,您觉得她会喜欢上您吗?你们之间又真的会有结果吗?”

      南奕琛愣住了,心一寸寸地开始痛了起来,就像几万只蚂蚁正在啃食着他的心一样。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等他终于说话时,他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

      “那我就一直演下去,演着演着就会变真的了。”

      明谦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您演得再好,假象都不会变成现实的。”

      南奕琛睁开了眼睛,双眼里充满了血丝,他表情狰狞地拍了一下桌子,喊道:“闭嘴!”

      他手中的奏折丢了出去,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骂道:“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明谦叹了口气,快步离开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南奕晨发那么大的火,但有些东西,他总得让他知道。

      等明谦走后,南奕琛用手撑在桌上,急促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了木椅上。

      他用手掩盖着自己的双眼,感受着手指间的滋润,突然觉得很绝望,很无助。

      他并非是不认同明谦说的话,但是就是因为他认同明谦说的话,他才会那么的气愤、恼怒。

      南奕琛明白,他在姜雨墓心中一直是那个温尔文雅,济苦怜贫的白衣公子,但是,那些都是他演出来的。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都是他思考周全之后再精细设计出来,这样才能向姜雨墓表现出那个完美的他,那个最有可能让姜雨墓爱上的他。

      南奕琛也清楚,姜雨墓最厌恶的是那些阴险狡诈,冷漠无情之人,而真真的他恰好是这样的人。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人,这他知道,拯救苍生也从来都不是他的梦想。

      他只知道,他要那个位置,他要权势,他要重振南氏。为此,他会不择手段,会利用身边的一切人,只为得到那个位置。

      而这样的他对于姜雨墓来说,是不是太过可怕了些?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是在万千宠爱之下长大的,天真善良,对着世间的阴暗一无所知,而他则是在杀戮逃亡中长大的,小小年纪便见识了这世间里不为人知的那些阴暗。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造福天下,拯救生命,而他则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得利用身边的一切事物,才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她会为了拯救世人,不顾生命危险地去治疗可怕的瘟疫,而他则会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地去陷害他人。

      如若说她是极致的善的话,那他便是是极致的恶。

      善和恶本就水火不容,两看相厌。

      他们如若真的在一起了,是幸福多一点,还是折磨多一点?

      他不清楚。

      像姜雨墓这样的人啊,就是应该嫁给一个生性纯良,满腹诗文的白面书生,要不然就是一个性格开朗,活泼善良的阳光少年。

      总而言之,不是像他这样表里不一,心狠手辣的奸臣就对了。

      南奕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一个个炸开的炮弹似的,又疼又吵。他捂着快要裂开的脑袋,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卧房,“嗙“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他捂着脑袋,身体卷成了一团,心里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下午的阳光明媚灿烂,但南奕琛却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冰川一样,冷得厉害。他冒着大量的冷汗,冷汗将他的衣服浸湿了。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梦的开始是一台喜轿。大红色的喜轿被几个大汉轻盈地抬进了南府。

      喜轿里坐着的是他的心上人。

      后来,画面一转,他骑着马在路上狂奔,风吹拂在他的脸上,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来到了一间小破屋。

      屋子里,他的新娘倒在地上,眼睛死不瞑目地睁开着,鲜血从她的脖子中流了出来,染红了大地。

      他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说自己来迟了,说自己不应该接近她。

      梦的最后,冥纸乱飞,一副漆黑的棺材被一个个白衣人抬出了南府。

      南奕琛“嗙”的一声,被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他一抽一抽地喘着气,胸口疼得让他快要窒息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床单被他在梦中挣扎时撕烂的,被子被湿透了,全是并不好闻的汗味。

      南奕琛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靠,发烧了。

      南奕琛垂下了头,突然,那一身喜服、满身是血的姜雨墓闪现在了他面前。

      那一瞬间,他惊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他忍着心中的痛感,用指甲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借助手臂上的疼痛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一刻,南奕琛害怕了。

      家人在他面前上吊的时候,他没害怕,接收到父母毙命的时候,他没害怕,南氏被灭门的时候,他也没害怕。

      但是,这一刻,南奕琛却害怕了。

      巨大的恐慌与不安充斥了他的心。

      他们之间并不只是存在着合不合适的问题。他和姜雨墓或许不合适,但只要姜雨墓跟着他的话,她就会有生命危险。

      他的敌人可能利用姜雨墓来要挟他,可能会抓着姜雨墓,可能会伤害姜雨墓。

      就像梦中发生的那样,姜雨墓被抓走了,而他则来迟了。

      一个破屋,一个尸体,一滩鲜血。

      或许,这一切都是他做错了,他本就不应该去招惹她,更不应该让自己陷进去。

      南奕琛睁开了双眼,眼里一片清明。

      人生的第一次,他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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