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断案录·火牡丹》神俏

16、火牡丹（13）

　　阿天狼吞虎咽，而另外两人则基本不动筷子。夏嚣和秋骄是吃惯了锦衣玉食的，并不会急着笑容，就算享用也必定是慢条斯理，不管是人间还是仙陆，贵族总是细嚼慢咽，因为没有粮食方面的匮乏感，自然也不会疯狂攫取。

　　夏嚣看着阿天的模样，心中轻嘲，疑虑和郁闷一扫而空。

　　夏嚣知道秋骄不是那种看人可怜就善心大发的人，但偶尔秋骄也会做出一些堪称仁善的事，起因可能只是觉得有趣、一时兴起。

　　一位眼神过分无邪，宛若懵懂稚子的人，或许起初能引起她的注意，但以他对秋骄的了解，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腻烦。毕竟像这样的人，虽然干净，但内心和大脑一片空白，能多有意思呢？

　　阿天感觉到了夏嚣眼底的轻视，顿时停住筷子。他倒不是觉得丢脸，只是突然食不下咽。

　　他讨厌夏嚣看自己的眼神，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就像是当初拿着金鞭俯视着他的秋骄。

　　阿天讨厌夏嚣，连带着又讨厌起秋骄。

　　秋骄给他换上柔软的新衣，带来最好的酒楼，却又让他受这种眼神羞辱。

　　他之前见过类似的一幕，有钱人家的少爷带着一身金装的小厮出去见世面，起初小厮很高兴，对少爷千恩万谢，可后面少爷却任由他的朋友开那小厮的玩笑，他们嘲笑小厮“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小厮可怜兮兮的指望着少爷帮腔，那少爷却淡淡地来了一句“他本就是一介贱奴”。阿天那记得那小厮破碎的眼神。现在想来，那少爷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想拿单纯的小厮取乐。

　　或许他也不过是秋大小姐穷极无聊时的消遣……

　　秋骄对他的态度转变毫无理由，莫名其妙，极有可能是突发奇想、一时兴起。

　　阿天越想越厌烦，忽然想马上回到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子，继续劈柴、扫地，哪怕只是发呆，也好过他现在坐在浮华之中胡思乱想。

　　秋骄没有注意到阿天和夏嚣之间的暗流汹涌，她凭窗而坐，托着腮，侧首望着斜对面的紫陌琼楼，看得出神。

　　比起红尘露阁，琼楼的建筑风格低调一些，没有采用昂贵的红木，雕饰也较少，没那么奢华璀璨，连门口的灯笼都只有零星几盏，而且是紫灯，灯光氤氲，给琼楼笼罩上神秘的色彩。琼楼细高，足有九层，比露阁足足高了五层，予人“高处不胜寒”的清寂感，那楼中的仙子也仿佛高雅寂寞的嫦娥，让人心生怜惜。

　　这两家青楼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线，露阁热辣奔放，琼楼清冷高傲，连带着出来的姑娘也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秋骄很少去露阁是因为那里的姑娘有些不爱说话，过于沉闷，一部分还会对她不自觉带上敌意，或许是她们都太骄傲了，看到秋骄这样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很难不心生妒恨。

　　见秋骄一直看着窗外，夏嚣不禁道：“怎么，还想着怎么查案？”

　　夏嚣来的路上听到城民都在议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秋大小姐为了查案不要命，连灭不掉的诡火都敢碰。

　　秋骄没有回答。

　　夏嚣仰头喝了一口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责任心了？”他凝视着少女被窗外灯火照得橙红的侧脸。都说要灯下看美人，果然如此。绯色的灯光映照至下，少女向来神色跋扈的面容柔和了不好，竟能看出几分婉约。

　　“你不懂，我最受不了别人污蔑我了。”秋骄叹气，“而且万一我家洗脱不了罪名，那可就麻烦了，这不，你都来了……”天羽城的人还会远吗？

　　正道会首百里氏对于麾下小弟具处置权，秋家虽风光，但是在百里氏面前还是小弟，再加上其他鼎盛家族早就看秋家不爽，若是真揪出罪错，几大家族极可能会联合起来对付秋家，到时候百里氏一声令下，秋家就直接凉了。

　　至于为什么会看秋家不爽……只能说秋家太有钱了吧。不凡门门人数众，好几千人呢，所带来的收益都比不上一个秋氏家族。

　　开宗立派很烧钱，弟子们虽然可以揭悬赏赚钱，宗门分成，但弟子的培养、武器的进购、形成的安排等等无不需要烧钱，很多门派其实入不敷出，不凡门稍微好一些，但也只是能维持平衡罢了。而秋家这种修真家族就不同了，其内部很多人在经商，在商业方面各有发展、互相帮扶，且这些人受血脉驱使、联结，内部十分团结，商盟关系牢不可破。

　　秋家在商业上发展的太好，把控了修真医疗、实体符箓、仙膳仙食、仙家客栈等等行业，整体已经快垄断整个修真界的商业了，更可怕的，秋家还把控着大量灵石矿脉。

　　灵石即能当通用货币又能修炼，这导致秋家比其他家族有钱的同时，族人修炼的速度还普遍快于常人。天羽城曾经想要将所有的灵石矿统一管理，但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从灵石矿的持有数量和质量来看，秋家毫无疑问就是其中首富，这同时也令秋家成为其他家族眼里香喷喷的肉，若非秋家人大多实力不凡，且业火术焚魂噬魄，不然秋家早就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秋骄越想越觉得自己家岌岌可危，就算没有天道一怒，也会因为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而被人所害。

　　夏嚣看出少女面上的忧虑，笑了笑，故意道：“怎么你怕了？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秋家朝天椒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什么朝天椒！”秋骄一下子就被点炸了，她最最最讨厌的称呼就是这个了！她脾气是差了一点，名字里是有个“骄”，但跟朝天椒有什么关系！她生气的时候鞭子也不会朝天！

　　府邸里那些不喜欢她的下人也会偷偷喊她朝天椒，这她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么喊的人太多了，她揍不过来，也没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走到她面前来喊她这个绰号，出了始作俑者夏嚣——这个该死的绰号就是从他口中传出去的！

　　她气得脸色通红，狠狠地瞪着夏嚣，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要上去揍他。这么一气，倒是让她从泥潭一般的忧思中脱离出来了。

　　夏嚣直接笑出声来，“哈……还是这么易怒，不开你玩笑了，来，陪小爷我喝酒吧。”

　　夏嚣这么说，秋骄就更生气了，他这台词怎么跟对面琼楼里的票客一样，那他把她当什么了！秋骄想也不想的给脸上泼了一盅酒，“你自己喝吧！”然后翻窗，踏月而出。

　　夏嚣咳嗽了两声，抹了一把脸。他俊朗的脸上全是呛辣的酒水，有些许酒液被呛入了鼻骨、落入了长眼。夏嚣眨了眨眼，将多余的酒水眨出去，这让他的眼角有些泛红，然而他脸上却不见愠怒，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拿起自己的酒盅，一口灌下，“还是这么辣。”

　　说的也不知是酒，还是人。

　　阿天就像是空气一样，毫无存在感地围观了这一幕。按照他的逻辑，夏嚣应该是要生气的，换成是他的，一定会很生气，因为这样意味着秋骄一点也不尊重自己，然而夏嚣仿佛不是被泼了一脸酒，而是被心仪的姑娘亲了一口，不但不气，还有些藏不住的高兴。

　　他在高兴什么？

　　好难理解啊，人……

　　刚来人间半年的天道之心想道。

　　最终夏嚣自己付了酒膳钱，一边付一边抱怨：“哎，说好的请吃饭呢，怎么还让我自己掏钱？真是服了那位祖宗……”虽是抱怨，言语总却透着宠溺。

　　不过想到这顿饭，秋骄都没有怎么动筷子，实际上都是阿天在吃，他脸上的笑容便荡然无存，这是他从出门到现在唯一脸上彻底没有笑容的时刻，他轻轻瞥了一眼阿天，眼神极其冷淡，并且透着明显的嫌恶。

　　阿天的自尊心再度受到重击。他忽然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立足，除了需要修为之外，还需要钱……

　　夏嚣出去找秋骄，阿天不熟路，只能跟上夏嚣，后者的目的很明确，径直朝着紫陌琼楼而去。

　　他真的很了解秋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