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王后》鄯月光

269、公主出嫁（4）

　　“感知佛祖的恩典，今日陀阇迦王和童格罗迦亲王在这里为安归王子和庶公主举行婚礼典礼———”吐火罗人的订婚仪式跟婚礼类似，是在华光寺里举行的正式仪式，按照规矩，首先需由高僧致辞。

　　海珑麟化着美丽的新娘妆，头戴加了白色薄纱的尖顶毡帽，身穿一套镶满珠宝的鲜亮袍服，脸上蒙着珠帘?纱——吐火罗人妆容的特点就是“浓”、“艳”。因为五官轮廓较深，立体鲜明，尤其是眼睛，大眼睛浓睫毛深眼窝，所以妆容被着重放在眼妆上，楼兰新娘单凭一个眼妆就能撑起整个妆容，而新郎的服装颜色则和新娘搭配。

　　楼兰新娘美丽的碧眸被往上挑起的黑色眼线勾勒出眼睛形状，眼皮配以红、紫、蓝、绿或金色的眼影，整个眼睛显大且非常有神，瞳子里都是光的感觉，在烛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再加上又卷又翘的长睫毛，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顾盼生辉，妩媚勾人。脸部妆容特意用胭脂粉底打出侧影和鼻影加深面部轮廓，同时艳丽的口脂使得异域风情满满。当然饰品也少不了，各类耳饰、头饰也极尽奢华大多为宝石钻石，袍服珠光璀璨，尖顶毡帽都绣着珠宝让整个妆面达到和谐统一的效果——仪式开始，女官把白纱放下来遮住她的脸。

　　楼兰王陀阇迦把?按在未来?婿安归?上并??帕盖起来说：“你的妻?是我的??。”

　　高僧接着便问新娘是否愿意离开?亲成为这个年轻人的妻?，新娘面无表情地说愿意就算完成了订婚仪式。

　　高僧继续致辞：“安归王子，庶公主，你们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夫妻，希望你们按照佛法的要求，做一对合格的夫妻和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变化，永远都不更改。接下来，请新婚夫妻互相交换戒指，彼此把手指放在对方的右手上。”

　　死婆娘，没听见高僧的话吗。安归抬起眼皮看了看全无表情且无动于衷的新娘，心里骂道：装什么木头人，想让老子丢面子？！他狠狠脱下右手的宝石戒指，不管新娘乐意不乐意强行拽起其手，狠狠套在其右手手指上完事。

　　“公主。公主，”苏尔碧在海珑麟耳边轻声提醒：“交换戒指啊……”戒指很紧，海珑麟的手指被套得老疼，心生怒气，认为夫婿是在刻意戏弄便拔下戒指往他身上狠狠一扔……这失礼的行为令安归颜面尽失，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父亲童格罗迦还有父亲陀阇迦眼皮子底下不好发作，只能忍气吞声接住戒指自己给自己戴上？

　　高僧看在眼里，按照传统要求安归和自己一起诵读：“愿不弃不舍，永不分离，夫妻恩爱，情牵一线，心系一生，从此将相亲相爱牵手走过人生的岁月，祝愿婚后生活象蜜糖般的甜蜜，爱情象钻石般的永恒，家业象黄金一样的灿烂……”仪式结束后通常还有游行，新郎新娘双双坐在华丽的金色大马车上全城巡游，旁边随行的宫人大声向众楼兰百姓宣布在佛祖面前两个新人的结合。

　　“呜！呜！”楼兰人在街道两边围得水泄不通，争相往投洒金币鲜花和香粉表示祝福：“祝愿王子和公主婚姻美满阖家欢乐早生贵子！”

　　“愿快乐的歌声永远伴你们同行，愿你们婚后的生活洋溢着喜悦与欢快，永浴于无穷的快乐年华。谨祝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王子。按照习俗，”女官轻声提醒说：“乘马车游行的时候必须射出三箭，驱邪。”“射什么箭。”安归完全无视坐在身旁的新娘口无遮拦道：“我已经撞邪了，再射多少箭也驱不了！免了吧！”

　　“安归王子说不射箭……”很快民间开始议论纷纷：“吐火罗人的婚礼不是应该射出三箭吗？他居然……成何体统？”“咳，王子这样坏规矩，”人群当中一个提着花篮的头发斑白的老妪摇摇头，说出神预言：“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呀……婚姻不祥！”

　　夜幕降临时，王宫大苑里搭起了奢华的大帐篷。灿若繁星的灯饰围绕着帐篷，宛若夜色中一颗颗明珠，熠熠发光。帐篷内外柔软的草地铺上设一层象征喜庆的彩色波斯地毯。周围还布置一圈坐席，桌案上摆放酒水和糕点之类用来招待进宫庆贺的王公贵族。

　　国王嫁女仪式进行到高潮部分，新娘的父亲将象征婚姻幸福美满的葡萄干撒向空中。王公贵族官员大臣特别是小孩会争先捡食落在地毯上的葡萄干据说谁捡得最多就预示将来最幸福，索芒捡到一小捧却无意抬头看见他的好外甥坐在坐席上，一动不动，“公主，怎么不捡呢？”

　　“捡什么捡，”黎帕那嫌弃不体面，反而伸手指责他们：“葡萄干而已，个个像乞丐一样争抢，丢不丢人？”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孽障，住口！”老妇人才是真正的颜面尽失，顿时勃然大怒，骂道：“今日是你姐姐和姐丈的婚礼，岂可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祖母。”尉屠耆连忙帮着她解围说：“黎帕那不懂得规矩，你别生气……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哼。老妇人要看进宫庆贺的人越来越多，不便发作，心想口无遮拦挑三拣四，等你出嫁的时候该怎么办喏！

　　“伊尔法尼亲王送来随带金鞍辔的大宛宝马六匹、甲胄十副、绸缎十匹织布两百匹。”宫人正高唱来宾姓名和贺礼数量：“赫宰麦亲王送来黄金二百盎、白银一千盎、金茶筒一个银茶筒一个、金盆两个、银盆两个，绸缎十匹、随带金鞍辔的大宛宝马六匹以及枣红马二十匹、驮甲十副……”

　　“诶诶诶，还有我！”黎帕那高举一只手大声吆喝：“我送给王姐的贺礼，绸缎十匹、织布二百匹、马十匹、金鞍辔两副。”

　　“好吧。”古里甲听罢便让宫人记下来。然而没想到黎帕那再次语出惊人：“我还准备了一份大礼。”“是送给王姐的母家的大礼。”

　　陀阇迦一听当即傻眼，只听见她继续当众吆喝：“黄金一百盎、白银五百盎、银茶筒一个、银盆一个、绸缎五匹织布十匹、马六匹甲胄一副、弓一张、矢一簇……”

　　“孩子！”陀阇迦慌忙走到她旁边：“你怎么可以这样？！”她不以为然：“是你的亲家，难道不应该送礼吗？”“诶呀，你不知道……”陀阇迦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和她说清外戚对朝野的危害性，“得得，今日不便……以后我再和你说，”

　　今日庶公主大婚，不吉利之事频发。先是王子破坏规矩，麦尔瓦依提汗靠在杏树下看着不远处帐篷里说话的国王父女，捏着下巴陷入沉思：现在又是嫡公主出言不逊……历朝历代前所未有，莫非这婚姻真的不祥？

　　“哈哈哈，国王，祝贺，祝贺啊，终于把庶长女嫁出去了！”随着贵宾增多，偌大的帐篷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国王，这是龟兹王送来的厚礼，”驿站侍应将几个沉重的大箱子抬起来打开里面放着金佛两尊，荷花玉杯一个，夜明珠一个、另外还有珊瑚、红翡翠、绿玉、黄玉以及珍珠手串等个十五份。”

　　“王姐呢！”黎帕那随意吃喝一通才突然发现人群中不见新娘，甚至连其他成年女子都没有，进宫祝贺的全是清一色的男性。坐在旁边的尉屠耆说她不在这里，她正在另一处举行仪式呢。黎帕那问她在哪儿？吾日耶提插嘴说公主你有没有发现庶公主的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黎帕那说这几天我都没见过她，哪里有机会看她的手？

　　吾日耶提说按照习俗在婚礼前一天，新娘要用指甲花染红自己的手掌和脚心。新婚入夜以后新娘要坐在椅子上，妇人和姑娘一边向她挥舞手帕和扇子一边唱着祝贺婚礼的歌曲。这叫做“彩绘之夜”

　　彩绘之夜如同少女聚会，新娘的女性朋友和亲戚都聚集在一起，还有很多好吃的食物和好喝的酒水，大家尽情地跳舞，新娘频繁地换衣服，几乎每一首歌换一套。聚会上还有女子乐队助兴，演奏音乐，所有的女孩都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还做美丽的彩绘。

　　黎帕那听罢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她一口气跑去海珑麟的寝宫果然看见许多王族贵妇和王女都在载歌载舞，还有女官正一笔一画，在堂姐帕丽丹的手背上匠心描绘，繁复的花朵如涟漪般从中心向四周一圈圈散开，枝藤曼妙！

　　“嫡公主来啦。”安努舒卡和她招手：“试试彩绘吧。”“这是什么？纹身？”黎帕那望着帕丽丹的手背，惊奇地问：“为什么不是用针刺的而是用笔画的？”因为古波斯国有刺身的做法，还是炭黑纹身，主要用刮下来的灶台煤烟收集起来然后搓成泥，用针沾着刺入肌肤之中成各种图案。

　　“不不，公主，”女官摇摇头：“彩绘是用海娜的叶子或幼苗经过烘干、杀菌,研磨成膏状的颜料，含有祝福寓意。”

　　海娜彩绘不同图案代表着不同寓意，比如许多花朵代表多子多福的祝福，玫瑰象征着美丽、富贵，貂熊则代表家庭繁荣和好运。盛开的荷花象征纯洁和逆境中的力量，花，藤，叶代表生命、快乐和能量，鸟代表起伏，蝴蝶代表新生，爬行动物代表智慧，太阳，月亮，星星代表像天空一样广阔的爱等等。

　　海娜图案还与家族社会有一定关系，通常某一个家族会有自己专门的图案。一个氏族也会有自己的图案，例如部落的图腾和贵族的纹章。吐火罗人相信海娜图案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可以驱邪，求得吉利还有护符的功能。例如巫医就在身体上绘制曼陀罗图案，为人治病驱邪。

　　在楼兰，新娘在婚礼前一天晚上由未来婆婆……如果没有就换成夫家人，点下第一笔海娜图案，再由精通这门技艺的女官在新娘的手脚和身体上画下最精美复杂的图案，整个过程至少需要四个时辰。新娘的女性亲戚们会通宵围坐在新娘身边一起唱着古老的歌谣，一起绘制图案，次日婚礼上新娘身着华丽袍服穿金戴银，手脚画满暗红色海娜，向真主祈求婚姻美满幸福。

　　据说暗红色的海娜，可以吸引象征财富和吉祥的神女前来参加新娘婚礼，为新人送上祝福与保佑。除了婚礼，每逢节日和家中喜庆比如孕妇怀孕、分娩、新生儿取名以及宗教仪式上，女性们也会热衷与在身上画海娜。

　　“黎帕那。”新婚之夜海珑麟麟没有一点喜悦之意，当众向胞妹抱怨：“你也听到了吧，安归不射箭驱邪，还含沙射影羞辱我。你要帮我报仇！”“公主。”希玛妮断然批评：“大婚之时绝不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听闻粟特人能歌善舞。”塔卡尔的女儿多纳特说：“我们的堂妹也多才多艺，不如借此机会跳一支舞如何？”

　　“渴望，不止一次的撞击我的肋骨，驼群羞羞答答，引我扑向一个沙漠水源的婚礼……”黎帕那唱着歌儿，在舞蹈开始阶段，身体重力均匀分布全身而膝盖保持直立，保持“稳如磐石”的状态，右臂齐眉弯曲，左臂则垂在腰间。舞蹈者站立时双足交叉，右脚稍稍弯曲，并只用脚趾接触地面。

　　她跳的这支粟特舞比较特别，讲究脚掌全部着地，整个人依靠全部着地的脚掌来保持身体微妙的平衡从而巧妙地演示出复杂步法。“支起舞台的骆驼尾巴摇摆，指挥拍节，僧侣放下主婚词，捧起琴弦中的火焰定格在甜与美的汲取里……回味，如蝶如画，直到那颗沙粒在我的嘴里，甜心果酒那股子狠狠的甜。醉了我也醉了你……美丽的楼兰新娘……”

　　她边唱边向前迈步，众人惊诧地发现她既不是脚后跟先着地，也不是脚趾先着地，舞蹈中头部动作不多但是眉毛的动作很多，还经常有颈部水平左右晃动的动作，她不断地做出跳跃和旋转的动作，跳跃同时抬起脚，在优雅的颈部动作中，眼神顾盼之间自然而然地表达出不同情感。

　　她以身体为轴，一只脚作为圆心保持不动而另一只脚则像圆规臂在地上迅速地画圆。肩部动肩部一端下沉，而另一端耸起，手臂的动作也很明确但不会形成单独的几何图案。她抬起一只手臂在头顶舞动变化，另一只手臂则向前半伸直或轻轻弯曲成圈，脚上系着的小铜铃由于步伐灵活随舞蹈节奏的变化时快时缓，铜铃时而响声大作，犹如千军万马奔腾；时而又只有一两个铜铃作响，恰似轻声细语……

　　此时大苑帐篷那边已经开始用餐，王公贵族直接以手抓取食物，不论汤汁或米饭类皆应付自如。“来来来，喝酒喝酒！”“安归，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多吃点，鹿鞭，今晚你最合适了！嘿嘿嘿。”尉屠耆坐在席位上一边用膳一边默默地旁人一个劲地向新郎劝酒。吃菜，安归亦一个劲地喝酒，酒碗很浅，酒也未喝尽但他的眼神却有些迷离起来。上身开始无规律地摇晃，他只好将两臂紧张地支撑在两侧，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但是片刻之间，他的双顿就已经绯红，脖子上的青筋更是因为充血而膨胀如同一条条蠕动的大蚯蚓，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已然是醉了。

　　“砰、嚓、砰嚓嚓”一阵铿锵的鼓声在空旷的夜空中回响，乐师正在敲击传统乐器---手鼓。这种用羊皮或牛皮绷制的简单打击乐器在他们的手中上下挥舞，口中还需要迸发出伴唱声。在一位身材高大的领舞者带领下，侍从们伴着节奏的敲击声和传统音乐，踏着柔软的地毯，步调一致地前后左右地相互对唱对跳，很快太阳武士也展示了男子汉刚健气概的剑舞。

　　这群高大威猛的男人手持长剑，迎风翩翩加入起舞人群。他们时而弯腰时而挺胸时而杀气腾腾时而仰天长啸。他们手持长剑随着鼓声的节拍在空中挥舞，嘴里合着节拍大声喊叫却令人分明感受到一种粗犷美。王室小孩们也不闲着，他们边歌边舞，相互嬉闹，穿行于跳舞的人群之间。婚礼在音乐声、歌声、口哨声响成一片的欢乐气氛中充满动感和质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