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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话 扫雪煮碧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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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让你跟我来姑苏真是一个错误。”
“是吗?可是师父,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
暮色中,两个昏黄的身影,一前一后,缓缓走自下而上的台阶上。
“安宁,这里并非是凌空斋,你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露出什么马脚。算起来你跟了我也快八年了,日子过得真是快啊。”
“师父,我跟你一辈子也是跟。安宁的命是师父您救的,师父你何必如此感慨?”苏安宁淡淡的回答道。
司空玄机便不再就这件事多加妄论,转眼间便转移了话题:“你有什么看法,就说出来吧。为师总觉得这山庄里,处处有着诡异。反正刚才热闹也看过了,洋相也出过了,也该是你这个小鬼灵精替为师出出主意的时候了吧?”
大约是太过于迥异,苏安宁听了这些话,忍不住就想起了刚才师父在门口所说的那未亡人的戏言。随后便咳嗽了几声,讲到:“师父啊,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司空玄机知道他所指的是自己何时和这山庄里的大少爷定下婚约之事,也不好隐瞒,“十岁。”
“那你装扮成这副样子……”
“九岁。”
“为何?”
“父亲被杀,家破人亡,性别于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凌空大人知道?”
“是他领养我的,教我命理之术,奇门八卦,五行医经。对于我来说,师父是一个奇人。”
“那师父的终生大事,也是他替你定下的?”
“是。”司空玄机头也没回的回答道。“好了,问了那么多,你该说说,今天那突然出现的管事,到底应是何人了吧?”
“师父,你算不出来?”苏安宁微微的偏头,略作思考状,看着衣袖上落下的枯叶,他故作深沉,“我觉得吧,他就是那墨家的大少爷。”
司空玄机笑道:“不管他是谁,和我一样,只是墨怀松的一颗棋子罢了。这世间,谁都是谁的棋子,谁又都是谁的主子。只不过有些人掌握得了自己的命运,而有些人,只能做趋炎附势之人罢了。”
说完之后,便冲着苏安宁眯了眯眼睛,信手反背身后,向着不远处的水榭走去。
“哎?”苏安宁大惑不解,师父他到底是何意思?
“你啊,还是再跟为师学两年吧……”幽幽一声长叹,司空玄机看着不远处的灯火,用着嘲弄般的语气讲到,“小安子,请客的人来了。”
“那师父我先走了,请客喝茶,真是好雅兴呢!”苏安宁瘪了瘪嘴,语气中有些愤懑。她总觉得这山庄里处处藏着野心,搞不定哪一天,某些无关紧要的人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手执玉箫站在水榭之中,司空玄机心绪有些翻腾。所谓“园林巧于因借,精在体宜”,在这也不过与此。这山庄里多的是假山和池沼。或是重峦叠嶂,或是几座小山配着竹子花木,只觉得身在山间。至于池沼,大多引用活水。一个池沼一个模样,总是高低屈曲任其自然。还在那儿布置几块玲珑的石头,或种些花草,倘若真在夏季或者秋天,那真有种“鱼戏莲叶间”的感觉了。
偶有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了水榭的帘帐,清风慢摇,到底别有一番情趣。
“司空先生在想什么,那么入神?”手持一杯清茶,墨玉衡不温不怒的说着。仿佛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生气的,因为值得他生气的东西,从没在这世上活过一盏茶的时间。
“也没什么可想的,只是觉得您身为这山庄的管事,未免也太过于轻松……”幽幽的叹息,让此刻身着白衣的男子,更和这夜色融为一体。
“喔,怎么说?”将一杯新煮开的热茶一饮而尽,墨玉衡唇间的笑意慢慢退却,明亮亮的眼眸中,有的是戏谑的目光。“司空先生在命数这方面是行家,早间在山庄外面区区就已经领教过了。不如先生给区区算下,我为何如此空闲?”
司空玄机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他的心脏紧紧的攥住,喉咙突然间干涸起来,他静静的看着坐在离他不远处的那名怡然自得的墨家管事,嘴角开始有些苍白。算不出来,他算了很久都算不出来。司空玄机从没有如此狼狈过,就连当初在洛阳城里,被官兵团团围住的时候,他也能安然泰之。只是如今,如今独独面对这个人,他突然有种无措的感觉。
“墨家大少爷,墨玉衡,年方二十二岁,十二岁那年突遭其难,而后下落不明。三年前回到御闲山庄,庄主及其信任之。江湖人称——御剑书生。其余之事,未明。”这是司空玄机在凌空斋所记江湖风云人物的书录里的一段话,只知年龄,姓名,家世,其余的一概不知。这是他成名以来,唯一一次失败,亦是惨败。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眼前笑的风淡云清的男子,道:“只怕管事的不是管事,而是墨家的大少爷,御剑书生墨玉衡吧?”
“恐怕你早已心知肚明了吧,司空先生。哦不,是司空姑娘。”墨玉衡细细的观察着眼前这个人,临危不惧,不骄不躁。身为女子,却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司空姑娘今番的这场好戏,也该是演到头了吧?”
玄机没料到此人竟会识破她的女儿身,从小到大,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一个女子。她只知身为凌空斋的人,除了算计别人,就是算计自己。今朝去算计他人,为的是牟取利益,而后却又算计自己,为什么是活的长久。在凌空斋生活了那么久,久的她都快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司空玄机道:“墨大少爷,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茶也喝过了,话也聊得差不多了,玄机就此告辞。”
墨玉衡眉梢一挑,“哦?司空姑娘不再坐一会儿?你当这里是——”
天气本想直接说你当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可惜事实上,请客喝茶是他的主意,邀她前来相见也是他的意思。可是如今,看到玄机如此惨淡的脸色,最后几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了。久的连话都说不出口,只听得帘子被风呼呼的吹散,那原本温热滚烫的茶水,也渐渐的冷了。
远远的望着那抹仓皇离去的白色背影,墨玉衡轻蹙轩眉,手中紧握着那已经半凉的碧螺春,沉思轻叹。
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
一盏昏黄的油灯,幽幽的烛光照射着竹坞里的那抹纤细的白色身影。白衣少年骨节分明的白皙长指轻轻的抚摩着横案上的一幅水墨画卷。那神情、那举止,仿佛在苦思,在沉默。
从水榭仓皇出逃到竹坞里,司空玄机已经无力再思索其他的事情了。从来都只有她在算计别人,却没想到今朝被人算计。摆放在横案上的那幅水墨画,但见那青山绿隐水迢迢,湖水碧波万顷,一叶扁舟倾河而下,有位女子撑着紫竹伞站在船头,衣袂翩跹,青丝曼舞。然自始至终,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颜。仿佛在这山水之间,有的只是那抹纤细的背影。
看了许久之后,司空玄机将画卷包裹起来,师父将这幅画交给她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推背推背,倘若这幅真是武后千方百计想得都的推背图的话,那真是让人贻笑大方了。只是在水墨画,有一丝晦暗不明的落款。落款上只有一句话:攀璇玑而下视兮,行游目乎三危。这原本是汉杨雄《甘泉赋》里所提到的,可是如今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何意义?
低声吟语着画卷上落款所写的东西,司空玄机失神不已。深邃的眼眸开始浮上淡淡的忧伤,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了了。为什么师父会给她这幅画,为什么这幅画就是推背图,为什么自己命运多舛,为什么师父让她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
司空玄机抬头看了看窗外,静静的叹息着。
从窗外飞来的白鸽,俨然给她送来现今她最想知道的事情。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无。”
偶尔有不间断的敲门声响起,顿时打破了司空玄机的思绪。“谁?”玄机猛地抬头,看见竹坞外昏黄的灯火,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父,是我。”站在竹坞的外面,苏安宁有些疑惑的看着屋内闪烁的蜡烛,师父他,那么晚了还未就寝,难道说,真的是为了御闲山庄的那份推背图吗?可是师父明明知道,推背图不在这里……
过了许久,只听得屋内人叹息一声,道:“安宁,进来吧。”
他走进竹坞,屋内一片昏暗。好端端的,御闲山庄竟然安排他们住在远离后院的竹坞内,虽说风景到底是雅致了些,可是这未免也太寒碜了吧?倘若真有一天刮风下雨,他们师徒两个还不淋个底朝天?
“师父,这庄子有一股邪气。都说这里好,可是每到晚上都昏昏暗暗的,走路都看不清。”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苏安宁开始说着他的所见所闻。“对了师父,你刚才又在看那幅图啊?”
“那又如何?”司空清清朗朗的说着。“明天一早我会离开这里,你也准备一下吧。”
“才刚来一天就离开?师父你未免太神速了吧?”
“东西既然不在这里,何必再留恋?”司空低吟一声,便迅速的拿起玉箫走出竹坞,她轻轻说到,“是谁,出来!”
“司空小姐果然耳目灵敏,想必武功不弱。”那树梢之上果然藏着一个人影,人影渐渐的飘落,“我奉主公之命,请司空小姐到府中一叙。”来人虽年过三十,却英气勃勃。
“呵呵,早些时日便派人一路跟踪在下,来到姑苏之后,又让洛姬前来提醒在下。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劳你前来了吗?软的不成,来硬的,你家主子爷越来越有出息了!”司空玄机唇角微微翘起,算是做了一个笑的表情。
“不敢,属下只是有请司空小姐过府一叙。”黑衣人一伸手,便冲着司空抓来,他从来不信,明明是一个女子,何来那么大的本事!
黑夜之中,两个人相互交错,司空反手将玉箫搁在那人的脖子上,却没料到那人竟然劲风一使,竟然逃脱了。
“师父?”但见苏安宁有些疑虑的走了出来,却只见黑夜之中两个人影在互相缠斗。
“别过来!”司空玄机一边说着,一边收起玉箫,只听得“叮”的一声,一缕指风破开了那人的防线,随后四两拨千斤的扣住了他的手腕。“不想死的话就快离开,御闲山庄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御闲山庄的确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还不把人给我抓起来!”墨玉衡的脸上露着清清淡淡的笑容,好像早就知晓今夜有人前来。
见那莽撞的汉子被御闲山庄的护卫给捆了一个结实,墨玉衡瞳孔微微的缩拢,“前些日子家里不太平,总觉得小打小闹的。玉衡却未曾料到今夜在这竹坞之内,也能发现一个贼人。还好玉衡来得及时,司空没受惊吧?”
“受惊了又如何,不受惊又如何?”司空玄机有些头疼的看着那一脸淡然的男子,那人明显是针对自己来的,他何必惊师动众?况且,他根本没有必要……
只见墨玉衡直勾勾的看着她,好似要把她看个透。“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玄机。况且,拿下这个人也不只是为了你。我从来不愿伤害任何人,即使让别人误会我也在所不惜。可是玄机你知道吗,当一个人真心要背叛了,那么他只能死。”说完,便徒手往前一挥,那汉子便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断了气。
“真是残忍呢!”玄机倒抽了一口气,轻轻蹙了蹙眉,有些恶心的看着那已经死去却又不甘心的人。
墨玉衡微微的笑了,“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