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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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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浪浪脚步很快,在岛的这头走了一段就走到头,眼前还是深蓝的海面,不远处突兀耸着一片突出的礁石小岛。
是谁说这个岛风光甚美的?
除了浪就是沙,连一个稍微像点儿样的景点都没有。
她把帽子掀下来,狂乱地在胸前舞动几下,带来几丝灼热的风。
小生岛,我看是小破岛吧。
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串陌生号码,但来电地址显示湖苑市。
想到有可能是那个什么康复教练,司徒浪浪更烦躁了,揿住侧边按钮,直接关机。
她漫步目的地沿着岛边毫无遮挡的小道走了一段,好容易看见一家开着空调的小馆子,一头便扎了进去。
点了几盘毛豆,眼见前台柜子后头摆着啤酒,恶从心中起,招手就要来一打。
许多运动员酒量惊人,有天生,也有后天锻炼。
但司徒浪浪很少喝酒,一直过着专业而克制的运动员生活。高哲替她挡下了几乎全部的酒桌应酬,她连出面都很少。
这也就导致圈子里认为她清高。有成绩的时候,清高是高风峻节,跌落神坛以后,清高就变成了倨傲自大。
其实她只是不喜欢。
但在这个世界上,游泳不可以只是游泳。
小馆子装修老旧,但打整洁净,老板是个留长发的年轻人。
司徒浪浪在前台那几箱啤酒后头,看见了冲浪板的一个角。
老板趿拉着人字拖,手里松垮垮捏着瓶啤酒,另一只手端着毛豆给她上了,又用一只手给她上酒。
司徒浪浪忍不住了:“就不能把你那酒瓶子先放下吗。”
老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自己心情不好,别在我这儿撒气啊。”
司徒浪浪嘟囔一声,“谁撒气了。”
她无聊地在桌前自斟自饮了一会儿,余光瞟见那老板坐在店门口,也是一个人在喝酒。
便趁着要酒的机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喝?”
老板掀了她绯红的脸颊一眼,“你?跟我一起喝,小心被喝趴下。”
“谁被喝趴下?”司徒浪浪挑起眉,嘿了一声:“来试试。”
老板一屁股在对面坐下,把酒顿在桌上,“司徒浪浪,是吧。”
司徒浪浪愣了一下,“原来你认识我啊。”
老板笑了:“你那么有名,中国人谁不认识啊。”
他又看了她一眼,喝口酒才说:“看你这样儿就不是个能喝的,逞什么强呢。”
司徒浪浪没理他,挑了口毛豆进嘴里嚼巴,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而且,”老板继续说道:“你那照片儿,就在我一弟弟的床头上贴着呢,天天看,不想认识也认识了。”
“丁放是你弟弟?”司徒浪浪惊讶了。
“丁放。”老板笑了声,说:“他在这村里一个潜水教练那里练游泳呢,那潜水教练是我兄弟。”
“这样,”司徒浪浪拿起酒喝了一口,辛辣酒液入喉一路烧到心窝子,她咳嗽一声,问:“他说他能达到运动健将的水平,真的吗?”
老板耸肩:“你们这些具体的标准我就不懂了,不过我那兄弟可喜欢他了,说什么难得一见的苗子,就是可惜……”
司徒浪浪说:“可惜什么?”
“可惜,他家里不让他走这条路。”老板看他一眼:“不然,也许下一个天才就是他了。”
司徒浪浪垂下眼眸,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老板来劲了:“怎么,你不信啊?”
司徒浪浪不想谈论这个,转眼看前台那个冲浪板:“你这店赚钱吗,还有人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冲浪?”还有潜水。
老板嗤笑:“鸟不拉屎才好呢,大城市那人挤人的,有什么好。”
司徒浪浪真实地有点疑惑:“那你怎么赚钱?”
“要赚什么钱?”老板挑眉:“每年冲浪月赚点口粮钱不就好了。”
司徒浪浪这辈子的人生都是在床上和泳池里度过的,除了游泳,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她自然也没见过老板这样嬉皮士一样的人,但老板也不跟她说了。
他顺手拿了司徒浪浪桌上两瓶酒,晃晃悠悠又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自顾自喝起来。
外头是高远的天空,海天相接的地方仿佛是世界尽头,海风吹起老板飘逸的头发。
司徒浪浪看了会儿,鼻尖有点发酸。
但她忍住了,她可是司徒浪浪,她才不会在别人面前流眼泪。
***
也不知道在小馆子里呆了多久,出来的时候天色都黑下来,几颗不太明亮的星子,缀着月亮闪耀的边。
司徒浪浪摇摇晃晃凭着记忆往回走,一路上一个人影也不见,在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迷路的时候,才看见一艘熟悉的小破船,停留在广阔无垠的海面边缘。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一道瘦高的人影,抛高的渔网切割了月光,每一块儿小方格里,都是自由与希望。
酒精的作用渐泛上头,迷迷糊糊间,她已经脱了鞋袜,整个人淌过海面,爬到了船上。
船尾处丢着张桨板,随着海风悠悠吹动浪花,在轻轻摇晃。
她记得丁放白天好像说过,岛的另一端,那一处礁石群,其实是陈列着珊瑚礁的尸体。
司徒浪浪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很适合去欣赏一下尸体。
索性拿了桨板,晃悠悠往另一头驶去。
***
【根据中央气象台消息,今年3号台风‘克拉克’已于南部吕宋岛生成,目前中心附近最大风力7级……预计将于北偏东方向移动,今夜或将影响到我国东南沿海……】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卫芝坐在小木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瞥向电视,手里一把瓜子,瞥一眼电视就往外吐一口,瓜子皮精准地射向桌上的小盘子里。
丁志诚气喘如牛地从外头拖了一大包东西进来,听见电视里的声音,有些担忧道:“司徒小姐还没回来吗?”
卫芝白了他一眼,“人家来玩儿的,爱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呗,你瞎操什么心。”
说罢,她朝着楼上喊:“丁放!台风要来了,下来帮你舅收拾!”
丁志诚制止她:“诶,你喊什么呢,就这点儿东西,我一个人收就行了。”
卫芝没好气:“怎么着,他一个大小伙子不干活,想在我家白吃白喝啊。”
丁志诚伸出手指点着她:“你……”
话音未落,丁放已经从楼下小跑下来。
人已经下来了,丁志诚叹口气说:“我这儿没什么收拾的,不然你出去找找司徒小姐,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卫芝眼睛一瞪,刚想说话,丁放已经越过他们,带过迅捷的风。
他没理会后头传来的隐约争吵喝骂,一步并作两步径直跑向海面,只遥遥看见,他那艘小破船,已经消失在岛屿的拐角。
从西南而来的海风呼啸起来,云层变得厚重,将圆月藏得只剩一道弯角。
丁放二话没说,返身回到小楼前,拖拽了丁志诚那艘马达小船往海里走。
卫芝啪一声打开房门,瞪着他说:“你要干什么你!”
丁放没理会,卫芝怒气冲冲:“那个什么司徒,知道有台风还在外头跑,这就算警察也管不了她,你想把你舅的船带哪儿去?”
丁志诚连忙从屋里出来,“怎么了?”
丁放这才看他一眼:“我去找她。”
卫芝叫到:“你要找自个儿找去,拿我们船干什么,台风天出海,你不要命,我们家船还要命呢!”
她说得过分,丁志诚脸色也沉下去,瞪了她一眼。
卫芝更生气了,直接指着他说:“你瞪我干什么?啊?要不是我这把年纪了还出去上班,就丁放这吃得比牛还多,你一个人养得起他吗你!”
“还有啊,”她冷笑着又指向丁放:“你一个中学生,整天不说好好学习,就寻思做什么运动员,就你家欠的债,你做运动员还得起吗你?连偶像都是个次的,你自己做运动员又能……”
她忽然住了口。
丁放抬头看她,眼神黑沉,汹涌得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眼见少年开船远去,卫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脸上挂不住,嘴上却不能饶人,她撞开丁志诚回屋,还嘟囔一句:“说错了吗,大家都叫她万年老二,不是次的是什么。”
“你积点口德吧!”丁志诚重重叹了口气,担忧望过去,咦了一声。
他看见丁放坐在船尾,手里还拿着个什么袋子。
***
船行到中央的时候,空气里潮湿的意味更重,海风刮到脸上简直像刀割。
丁放沉默地盯着前方,直到视线里出现那片嶙峋礁石岛的模糊轮廓,他才忽然站起来,下颌崩得死紧。
风浪渐大,层叠海涛前推后涌地撞击着礁石边一艘破旧的小船,小船晃得像风雨里的一片叶子,打着旋儿,但还老老实实停留在岸边。
丁放松了口气。
他站在船头眼神逡巡一圈,没有看到人,心又稍微揪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哭声。
是司徒浪浪的声音,哭声混着风声与浪,连绵击打在他的耳膜,像战鼓重锤,心脏瞬间缩成一团。
巨浪跃起到最高点,凌空绽开银白浪花。
她在哭。
她受伤了?
丁放连船也能没停好,腹部紧缩腿部发力,猛然跃到礁石上,嶙峋的石面没有落点,他险些摔倒,但脚步不停,步子迈到最大,越过张牙舞爪的乱石,逆着刀子样的风,向哭声的方向狂奔。
狂风甚至吹开云层,月亮短暂露出圆胖的脸,照亮前方一道石凹。
丁放满头大汗,终于从混乱的视线里,捕捉到一团蜷缩的人形。
那是司徒浪浪,她好好的,看起来没有受伤,盘着腿坐在石凹里。
他渐渐停下脚步。
司徒浪浪席地而坐,背对着他。
她正在嚎啕大哭。
仰着脸,闭着眼,脸上泪水像小溪一样不间断划过,哭得五官都扭曲。白色的遮阳帽,在她手里被揪得早就没了形状。
她眼前是狂风巨涛,咆哮的浪花扑向岸边礁岩,倒映的月光被劈成万千银白碎珠。
她是天才游泳选手司徒浪浪。
但是还好有狂风和海浪,把她狼狈的样子都掩藏。
丁放把手里拎着的绿豆冰袋子紧了紧,往后微退,隐在一处凸出的石头后面。
这一瞬,好像天地阒寂,风止浪平。
他连呼吸都放缓,沉默地与潮湿的礁石融为一体。
像是害怕响亮的心跳声,惊扰她难得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