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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〇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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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叶恭的话出口的一刻,萧诺知道,她与沈破注定生生世世纠缠,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萧诺传声入耳,给沈破留了最后一句话,便收了法术离开了。
蝴蝶扇动着翅膀,光斑闪烁不停,溪水湍流而下,白马一声长嘶,悬在半空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时间,开始重新流动。
空中的箭继续前行,扑哧一声,正中程野的心口。
程野喷出了一口血,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破,又看了看胸口的箭,缓缓倒在了纤云的身边。
随行的楚国侍从顿时慌了,四下奔走相告大王子毙命之事。马受了惊吓,无头狂奔,整队车马乱成一锅粥。
叶恭将沈破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交代苏横,“这里的事交给你了,不必留活口。我先带他回去休息,有事立即来报。”
一道亮光闪过,叶恭和沈破从原地消失,随后出现在鲁国公府的院中。
安信怀第一个看到他们回来,见沈破脸色不好,立即派人去请太医之后,过去搭了把手,帮叶恭将沈破扶进了房间。
李太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府里,来为沈破请脉。
沈破没有动,对李太医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不劳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屈膝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匍匐在地上,“殿下,老臣有事启奏。”
这个时候有什么事?
在场的人齐刷刷望向李太医,等他来解惑。
李太医跪禀,“太医院人才济济,而老臣年事已高,不堪重任,请殿下恩准还乡。”
看来,是纤云的死讯传回建安了。
李太医一直为杜氏效力,如今杜家最后一人已经殒故,李太医想要告老还乡,倒是人之常情。
沈破当即准了,李太医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叶恭琢磨着,要是一会儿沈破问起,她离开马场后去了哪里,她该怎么回答。
安信怀在一旁候着,没有吭声。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沈破牵了一下叶恭的手,目光暖暖地望着她,“阿恭,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烤鱼。”
没有问别的事,叶恭瞬间松了口气。
“好,你等着,我很快就好。”叶恭拍拍他的手,径直去了膳房。
脚步声走远后,安信怀说道,“殿下支开尊上,是不是有话要私下对臣说?”
安信怀心思玲珑,沈破一开口,他就猜到了用意。
事实确实如他所想,有些事,沈破无法当着叶恭的面讲。
“此处没有第三人,义兄不必拘礼。”沈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安信怀坐下,“今天,我在城外见到天帝了。”
安信怀刚刚坐稳,听到沈破这话,立时一惊,“天帝可是让你离开……”
话说一半,他担心自己想多了,生生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沈破点头,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他没有强迫我按照他的话去做。”
毕竟,以他现在的状况,没有那个必要。
“话题扯远了,我想跟义兄单独说的是,今日在城外,我亲手射杀了程野,想来楚王定不会善罢甘休,齐楚一战在所难免。不知他日烽火燃起之时,义兄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楚国在北方,一直垂涎平原的水草丰美,早已对齐国虎视眈眈。即便程野平安回到大都,楚人挥师南下,血战齐国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沈乘年轻,对敌经验不足,对战楚国颇为吃力。
沈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只能想办法,将这场战役提前,由他来应对。
待到拿下楚国,齐国至少可在百年内免于战火,安枕无忧。
这是沈破此生能为齐国做的最后一件事。
“此亦信怀所愿,能与殿下同战,心向往之。”安信怀话头一转,迟疑道,“只是,尊上那边。”
如果叶恭知道沈破在这个时候带兵打仗,一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慢慢说服她。”
沈破在原身时,法术在三界中,算得上上乘,如今记忆全部恢复,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他依照记忆中的样子,尝试着施法,想要隔空取来桌上的杯子。
反复试了几次,杯子都是纹丝不动。
看来,即便沈破记得曾经习得的法术,身为凡人的他,也不能施展出来。
难怪几万年里,凡间极少有人修成正果。
凡人的皮囊,哪里是血肉铸成的躯体,分明是困住元神的枷锁。
沈破沉默片刻,缓缓道,“义兄,如果这一战,我回不来,有件事要拜托你。”
安信怀垂目,眸中添了一抹郁色,“殿下福泽深厚,又有尊上守护,不会有事的。”
“义兄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有数。平心而论,陛下行为莽撞冲动,容易感情用事,不适合那个位置。等义兄伐楚归来,若发现陛下不堪大用,可取而代之。”沈破望向安信怀,目光在他脸上驻留片刻后,缓缓移到旁边柜子的一个抽屉上,“传国玉玺和禅位诏书,就放在那里。”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这两样东西代表了至尊之位,岂是寻常人可以染指的。
安信怀面色一滞,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退后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跪下,向玉玺所在之处行了大礼。
随后,起身对沈破道,“臣常怀忧国之心,却不曾有半分夺位之念。殿下刚刚说的话,臣就当没有听过。”
安信怀莫不是以为,沈破在试探他?
这种话,算得上谋逆之言,不便多说。也罢,暂且如此,等到他日时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沈破换了个话题,与安信怀闲聊了几句,约莫着叶恭快要回来了,安信怀起身告辞,走出了房间。
到门口时,他的脚步停了一下,稍后,快步离开了。
沈破独自待在房间,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眼睛看着书页,心思却飘远了。
他忽的想起天帝临走时,传声入耳的那句话:你的凡身,已经是强弩之末,即将油尽灯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趁着还有时间,尽快去做。如果涉及到尊上,你知道该怎么办。上次,你做得很好,希望这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沈破猝然站起来,扔下书卷,大步走向房门。
一出门口,正撞见拿着一串烤鱼的叶恭,沈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烤鱼上面没有冒热气,看上去有些疲软,大概是烤好的时间太久,放凉了。
所以说,叶恭守在门口很久了,那么,刚才沈破与安信怀说的话,她应该也听到了?
沈破有些心虚,一时半刻,不知该怎样开口。
叶恭抬眼,迎上他的眸子,“你们说的话,我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方才,沈破支开她的时候,她就猜到,他一定有事瞒着她。
反正她听力够好,在膳房一样可以听得清楚,便没有戳穿,按照他的意思,暂时回避了。
谁知,他与安信怀说的,竟是这件事。
沈破接过烤鱼,将叶恭引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犹豫片刻,最终道,“阿恭,在马场的时候,你为我下注,赢来几十箱金银,是打算做军饷的吧?你早就猜到我的决定了,对不对?”
叶恭早就猜到是一回事,亲口告诉她,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我猜到齐楚之间必有一战,却没想到,你竟然打算亲自出征。”
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吗,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决定。
“苏横擅长贴身护卫,不适合带兵打仗。安信怀大隐于市,没有战绩,无法令将士们信服。陛下病重,危在旦夕。领兵之帅,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王室之人领兵,最能鼓舞士气。
齐国休养生息了十年,是时候亮出锋芒了。
“你考虑了齐国,考虑了黎民,考虑了朝臣,你有考虑过我们吗?”叶恭步步逼近,眸光中多了几许黯淡,“你下了决定,第一个告知的人居然不是我。如果不是我站在这里,你避无可避,是打算继续瞒着我吗?就像上次马场比试一样,先说谎话骗我,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算我发现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沈破,你这样很过分,你知道吗?我不可能一直惯着你,原谅你的。”
从初次次相识,到现在,始终是叶恭在等。
摘星楼上,等了整整一年,没有等到那人回来。
云阙宫里,几万年的孤独,只换来他在银河岸边的一句,在下沈破,见过尊上。
难得在凡间再遇,又要因为战乱,未来遥遥无期。
纵使神仙长生,却无法不死。
难道要叶恭的后半生,都活在一场未知中吗。
“阿恭,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是不知道该怎样跟你开口。我记起的事情越多,害怕的事情就越多。我怕你担心,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我更怕瞒不住你。没想到,拖到现在,结果还是一样。”沈破按住胸口,苦笑一声,“我想过许多次,不如就此放手,什么都不去管,安心待在你身边,平平淡淡渡过此生。我试过,但是,我做不到。阿恭,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做完最后一件事,好吗。”
是他的心痛症又犯了吗。
叶恭迅速攥住他的手,指腹搭在他的腕子上。
还好,只是情绪激动了些,没有大碍。
“罢了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最后,依旧是叶恭让了步。
随他开心吧,大不了,叶恭随军一起出征,时刻陪在他的左右,照顾他的身体。
沈破眉眼间漾出一抹笑意,伸手将叶恭揽在怀里,慢慢靠近她,贴在她额头上浅浅一碰。他凑近叶恭的耳边,轻轻说,“这一战,我势在必得。你在府里乖乖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不想要叶恭陪着?
沈破顿了一下,接着道,“要是凡间住不惯,你也可以先回云阙宫等着。那里时间过得快,你不用等太久。等事情结束后,我就去接你。”
叶恭的身体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修为低微者,根本找不到去云阙宫的路,何况沈破此刻是个凡人,使不出半点法术。
他要叶恭回云阙宫等,话里的意思,怕不是……
“你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人间的事,就留给我们凡人来解决。”沈破轻轻揉了下叶恭的颈后,“以前,我要你尽量不要用法术,你总是不听。这次,就听我一次吧。”
“既然以前没有听过,那这次,我索性……”
叶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破的一个深吻,将话封在喉里。
一句细碎的轻语,从沈破口中飘出,“答应我,阿恭。”
“我不……”
未等说完,又是一个长吻。
几番争辩下来,沈破已是气喘吁吁。
叶恭心疼他,终于放弃了最初的打算。
沈破太了解叶恭的弱点,总能找到合适的方法,让她妥协。
上次,是叶恭要那人离开的。这次,却是沈破自己要走。
人生是个轮回,这一世,竟然与上一世几乎一样,上天欠了他们一个圆满,这一回,该有个不一样的结果了吧。
叶恭问,“你要去多久?”
沈破心中暗自算了一下,回答,“两个月。相信我,我会回来,就像你每次不管去哪里,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一样。”
“好,我就等你两个月。如果两个月以后,你没有回来,我就不等你了。”叶恭向前迈了几步,将沈破逼得步步倒退,直到撞到床帏,仰面摔倒在床上。
沈破用手肘撑起上身,茫然地看着叶恭。
叶恭勾住他的下颌,眯起眼睛,一字字道,“但现在,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