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过的纸片人让我高攀不起》竹向晚

26、第二十六章

　　半儿模样生得好，眉心一点红，见谁都笑，阖府都很喜欢他。

　　这其中，又以陆家老太太尤甚。

　　陆家老太太信佛，常年茹素，一串佛珠不离手，口中常念佛号，除却在小祠堂中烧香拜佛，便是抄写佛经。但就是这样一位不过问府中事务的老太太，却在见到半儿的第一眼时，便喜爱得紧，很是搂住稀罕了一番。

　　除却陆老太太，陆大人对待半儿的态度，也很是让府中的丫环小厮捉摸不透。

　　说半儿是正经的主子吧，但是又没有什么名分地位；说他不是主子，是下人，偏偏陆大人对他又纵容得很。

　　用膳时，桌上按例摆放着三菜一汤，一荤两素。

　　挨饿的日子太久，半儿素来只喜欢吃荤菜，却不爱吃素菜。

　　在一旁伺候的丫环偷偷抬眼，便看见半儿如同一只小仓鼠般，望着肉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一片片地将肉塞进嘴里，直至两颊微鼓，好似在存储粮食一般，不觉掩唇偷笑。

　　但笑完之后，又有些替半儿担忧——如此粗俗的行为，当真不会令陆大人觉得厌恶吗？

　　那丫环又偷偷地朝着陆大人看去，却看见陆大人正眼睫低垂、神色镇定地吃着自己碗中的饭食，明明不曾抬头，却好似洞悉了半儿的所有举动：“不可只吃肉！须一口肉、一口菜。”

　　闻言，半儿周身一滞，眼底的光瞬间便消失了。

　　半儿蔫蔫地将口中的肉咽了下去，鼻头微皱，在菜碟中选取了一块最小的青菜，不情愿地送到口中。

　　陆大人依旧不曾抬头：“夹的菜再多些。”

　　于是，半儿的神情就变得更不情愿了。

　　丫环险些没笑出声，艰难地忍住了，只是肩膀微微耸动。

　　下一秒，丫环便看见陆大人用他那双贵不可言、向来只研墨书写的手，夹了一片青菜放入半儿的碗中，又夹了一块肉，慢慢地用菜叶将肉包裹起来，送入半儿的口中：“不喜欢的话，可以这样吃，这叫菜包肉。”

　　半儿怔怔地张开口，轻轻地咀嚼，将那块菜包肉咽了下去。半晌后，对着陆九渊笑了开来：“你真好，半儿最最喜欢你了！”

　　陆九渊下意识地捏紧了筷子，片刻后，又松了开来，笑道：“这府上，可有哪个是你不喜欢的？”

　　半儿初到陆府，瞧他不顺眼的丫环和小厮很多，凭什么一样在陆府中，他们是伺候人的，而半儿却可以被人当作半个主子去伺候？因此，明里暗里为难半儿的人很多。

　　只是，半儿实在是太过痴傻，旁人的刻意刁难，他半分也看不出来，总是笑意相迎，用最大的善意去揣测旁人对他的恶意。

　　旁人对他稍稍施以援手，他就笑着对旁人道谢，还不忘送上一句：“谢谢你，半儿最喜欢你了。”

　　不论旁人最初对半儿的心思是如何的，但是对上他的眼神，听到他的那一句“喜欢”，好似自己当真就成为半儿口中那一个值得被他喜爱和夸赞的“好人”，也就再做不出什么坏事，生不出什么邪恶的心思了。

　　因此，半儿的“最喜欢”也就阖府都传遍了。

　　听到陆九渊含笑的反问，半儿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口中喃喃地反驳道：“不是的，最喜欢有很多，但是最最喜欢，只有一个。”

　　只是，半儿的声音太轻，陆九渊并不曾听见。

　　入夜，陆九渊睡得正沉，一道白色的影子慢慢地接近了他。

　　“谁？”陆九渊睁开眼，蓦地扼住了来人的脖颈，反剪他的双手，用膝盖将他压制床上，“来做什么？”

　　说话间，陆九渊便伸手在来人的身上搜起了暗器，却一无所获。

　　来人似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亵衣，肌肤细腻，好似暖玉一般，触手生温。

　　许是有些痒，来人挣扎了几下，嗓间泄露出因为怕痒而流露出来的笑意：“是、是我，痒。”

　　陆九渊亮起了床边的蜡烛，借着摇曳的橘黄色的烛光，他看见衣衫不整的半儿正被他压在床上，眼底潋滟着水光，是刚才被笑逼出来的泪光，两颊绯红，气微微喘不匀，口中还求着饶：“放开我吧，好疼！”

　　室内骤然亮起的烛光惊醒了门外的丫环和侍卫，他们一齐冲了进来，却在看见床上的两人后立马捂住了眼睛：“对不起，陆大人，我们什么也没有瞧见。”

　　至此，陆大人和半儿之间的关系在府中众人的心目中，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而床上的陆九渊慢慢地松开了手，望着半儿：“我需要一个解释。”

　　半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我怕黑。”

　　“我要的是解释，而不是借口。”陆九渊依旧望着半儿，沉声说道。

　　半儿抬起头望了望陆九渊，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交缠着，过了片刻后，他直直地望进陆九渊的眼底，轻声轻气地说道：“我想你了，陆九渊。”

　　一时之间，向来在朝堂上被人称为能言善辩的陆九渊，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能在你旁边睡吗？”半儿抱着自己的枕头，眼底澄澈一片。

　　陆九渊知道半儿口中的睡觉，就仅仅只是睡觉而已，但他还是拒绝了：“不可以，半儿，我要成婚了。以后会有旁人睡在你的旁边，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成婚是什么意思？”

　　陆九渊稍稍思忖了会，用半儿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成婚，便意味着这两人便是最亲密的关系。从今往后，我会只对她一个人好，只对她一个人笑，只陪着她一个人睡觉。”

　　从半儿渐渐变得哀伤的眼神中，陆九渊知道他听明白了。

　　半儿用一种极尽哀伤的眼神望着陆九渊：“陆九渊，那你不能同我成婚吗？”

　　陆九渊的眸光闪了闪，他轻轻地阖上眼眸，掩去了眸中的波涛汹涌：“不能，半儿，不能！”第一个“不能”很轻，说到第二个“不能”时，却很重，不知是想要说服半儿，还是说服自己。

　　自那夜过后，半儿便不再去找陆九渊。

　　圣上赐婚的日子在即，阖府张灯结彩，喜庆的灯笼高高地悬挂在府门上，门户上贴满了大红色的“喜”字。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的公主乃是圣上最为宠爱的胞妹，一朝尚公主，今后便可谓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

　　前来巴结、恭贺的官员们络绎不绝。

　　府中的丫环小厮们却不自觉地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半儿，怕他想不开。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半儿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哀伤，整日都是笑意盈盈、一副无甚忧虑烦恼的模样。

　　终于，到了要成亲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