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若情深》中秋

10、第六章（下）

　　“我们要走了，上来吧。”翻身上马，萧寒佑向站在一旁的柳烟缈伸出手，平静的美眸中，淡淡的笑映在寒潭中，却又是一番无言的风情。
　　怔怔地看著马上的人，竟有一种眩目的感觉，过了片刻，柳烟缈慢慢伸出了手。
　　轻轻一拉，将她带上马，拉起披风上的帽子给柳烟缈戴好。
　　安静地，任由她为自己作准备，弥漫在心中除了紧张，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不要看，不要听，坐好就行。”静静的开口，安抚人心的声音。
　　“嗯。”
　　身周依旧安静，但明显可以感到一股躁动的狂乱急剧窜起，再经由每一个喘息蔓延开来，甚至连马儿都感觉到了这般攒动的情绪，甩头喷着响鼻，蹄子在地上无意识地轻轻刨动。
　　剑拔弩张的紧绷。
　　“无影，看你了。”她拍着无影的头，笑，阳光下太张扬。
　　无影甩甩头，一声嘶鸣，立起前蹄高高地站立，白色的鬓毛在阳光下灿烂如雪，伴随着萧寒佑的一声低喝，无影向尘烟滚滚地城门冲去。
　　规律节奏的步伐，每一下都踏出一朵尘埃做成的花，一个接一个，蔓延直城门，消散于身后……
　　“不用怕。”当无影冲出残破城门的那一瞬间，柳烟缈听见一个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关心。
　　忽而，笑了……掩在帽下的俏脸上，一抹春日里最娇艳的水色，在无人看见时静静的绽放……
　　无影的速度越来越快，黑色的眼睛中倒影着前方数十米处杀声震天的场面……没有回避，没有退让，就这样直直地冲了过去。
　　看见无影冲了过来，任子墨挥剑，拉转马身，大喝：“让开！”
　　正与官兵厮杀的火麟教众人，听见任子墨的声音，突然纷纷向两边闪去，一时间刚才混乱的阵中，只剩下王光武带领的官兵，他们正在为火麟教突发的奇怪举动不解时，一道白光冲进阵中……
　　刺目的颜色，刺目的速度。
　　“嗤！”一道流光闪过，却有万道光芒随后闪现，速度快的竟然没有看见是什么东西撞进眼里，一片尘雾的天空中，竟然是一匹马腾空而起……
　　雪白的马身已经飞跃而起，映在阳光中耀眼的色泽下，身后似乎长出一对翅膀，振翅间万道光芒夺去了众人的视线。
　　稍稍回过神来的高副将提剑向无影刺去，银色剑锋离无影还有一尺远处，突地滞住，就好像前方有什么挡住去路。
　　高副将惊讶的看着手上的剑，再使力，剑却纹丝不动，仿佛被什么粘腻的东西滞在空中，进退不得。
　　侧目，安静的黑眸中一丝暗蓝悠然浮现，隐隐透着一丝尖锐的光芒。
　　望着萧寒佑的眼，高副将失神地持剑呆坐在马上，跨下的马还在无力地追逐着无影……
　　那双眼睛，那样的人，似乎只应该在天上才能看见，震惊于萧寒佑的容貌，高副将傻傻地想着，竟然忘记了自己此刻正在杀场之上。
　　看见高副将失了心神的样子，萧寒佑收掌凝气将刚才抵下李副将那一剑的掌风收回，专心于前面的情况。
　　任子墨带着手下二百人继续与惊醒过来的官兵厮杀成一团，守在城外的七百军士源源不断的赶来，震天的吼叫声和兵刃相触声，随即响彻一片。
　　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包围而来的士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不断向内合拢，企图将萧寒佑等人困在阵中，以众力拖垮他们。而城楼上弓箭手已经做好准备，只等命令一下，手中箭张满弦的呻吟便可化作呼啸的箭雨，结束这场战争。
　　不过，两军正面的交锋，双方距离近得已经令弓箭手几乎无用武之地，只能静观城外空地上的变化，王光武在弓箭手旁，心里更是万分焦急，如此胶着下去，就算慢慢将他们拖垮，自己也会损失惨重。
　　眼见城下萧寒佑一骑单冲阵中，不管不顾只是向前突围，而火麟教其他众人，奋力拼杀似乎只是为了给她杀出一条血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说不定真能给她逃出去。
　　“不行，不能让她逃了。李副将命令弓箭手准备。”王光武令道。
　　“将军，下面还有我们的人。”李副将上前劝道。
　　抬手，大声喝道：“我是将军，两军阵前，死伤难免。命令弓箭手待命。”
　　看了一眼王光武，李副将低下头，下去传令。没想到王光武竟然为了抓住一个萧寒佑，要这么多兄弟一同陪葬，心里一千个不情愿，却也无力反抗。
　　“老爷，快看……萧寒佑身前的那个是五小姐吧！”一个护院指着阵中策马狂奔的萧寒佑道。
　　眯着眼，透过沙尘和不断摇动的人影，依稀可以看见萧寒佑身前坐着一个人，紫色的披风下，看不清面貌。
　　“好像是……”柳万松不太确定，距离太远，漫天的尘土实在看不清楚。
　　不过能让萧寒佑护在身前的人，一定很重要。就算不是烟缈，也定是一个重要人物，如果……
　　精光闪过眼底，转头对秦未然说道：“未然，将萧寒佑身前的人带回来，不得伤了分毫。”
　　“是。”秦未然看了一眼阵中白马上的萧寒佑，微微眯起眼，扬鞭冲出树林。
　　那样英姿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早听卫宗霍说过，萧寒佑不仅武功了得，而且生得天姿国色，人间难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甚至比他形容的还要美丽千万分。
　　这样一个女子，坐于马上，挥剑驰骋的模样，真正动人心魄的美丽……
　　即使，她那墨色的眸中充满杀戮的寒光。即使，剑锋尚在滴血，却丝毫无损她的绝色天香……
　　那种妖冶着令人着迷的魅惑，能在一瞬间夺去人的神智，令你丧失斗智，就算倒在她的剑下，却只为看见她一笑的疯狂沦陷……
　　秦未然已经是飞鹰阁三大高手之一，却在看见萧寒佑的每招每式后，没了底气。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她的功夫太好。秦未然看来看去，都觉得以萧寒佑这个年纪，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
　　可是，那剑气如虹的气势和无形无影的招式，却是真正来自这个年轻的女子，这又是为什么？此刻已经来不及细想，眼尖地发现与萧寒佑同乘一匹马的是个娇小的女孩，应该就是柳烟缈。
　　策马趁乱冲进阵里，一点点靠近被围在中间的萧寒佑，不动声色抽出剑，秦未然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
　　★★★ ★★★ ★★★
　　没有闭上眼睛，因为不想……虽然萧寒佑叫她不要看，不要听。
　　眼前，透过血光看见一张张惨白的陌生面孔，随着寒光闪过后，一个一个倒下，淹没在漫天的沙尘之中。
　　眼睛好疼……
　　空气里刺鼻的味道，来自血色的尘埃中，那些横呈的无数尸体，昏天暗日的空间，完全没有了春日的媚眼，只留下让人做呕的腥气。
　　身后萧寒佑黑色的发丝随风飘到眼前，阻碍了那些刺激眼睛的红光，一缕淡香代替了浓浓的血腥味，溢进心间……
　　感觉到身后的人，正全神于周围不断涌来的士兵，虽然官兵的数量远远超过她们。但是，竟然没有人可以靠近萧寒佑三尺。
　　那些持剑拿矛的军士，全部在那个距离倒下，莫名的似乎是被什么击倒，瞠着目惊讶地望着她们，眼里满是不解和恐惧。
　　紧抿着唇，不让尖叫从苍白的唇中溢出，双手紧握着鞍头，随着无影没有减速的狂奔中，胃里天翻地覆的难受。
　　无意间抬眸，正前方一个骑马的士兵手持长矛正向她们飞奔而来，片刻后就将来到她们马前，而萧寒佑正挥剑将左边的五个士兵砍下马，并未看见前方的来人。
　　“寒佑！”柳烟缈大喊，拧着眉，那柄闪着寒光的矛头清楚的映在目光里，惊恐。
　　侧目，皱眉，一手持剑继续放倒了紧跟而上的三人，抬起另一手凝气一掌击去，一道无形的气，穿透空气直直顶着矛头。
　　刹那间，金属的矛头嗡嗡作响，随着那股气流木质的长杆脆弱如纸般撕裂开来，一直到接近士兵持矛的双手时，碎成粉末……半空中，只留一个空的矛头闪着寒光掉落地面。
　　那人傻傻地看着空空的双手，感觉到身体刚才被一股气流穿透的冰冷感，好像腊月里掉进冰窟窿的绝望。
　　惊魂未定的看着刚才那一幕，柳烟缈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寒佑，走，这里有我们。”不远处任子墨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还有人不断倒地的声音。
　　笑，在这种时候，映着血光诡异莫辨的美……幽暗的眸底，划过任子墨的方向，萧寒佑点头。
　　转头时，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金麒麟迎着阳光耀眼的张扬。
　　“坐好。”拉着缰绳，抬起手臂环上柳烟缈的腰，收紧。
　　感觉到来自腰上的力道，心里一紧，没有来的及思考，下一刻，发现自己已经在空中。
　　风，狂啸着在耳边吹过，斗蓬的帽子被风吹下，一头如缎似锦的长发飞扬而起，映着柳烟缈苍白的脸庞，更加耀眼的黑……
　　眼前，人们惊异的目光，刀剑撞击时的火光还有纷乱的沙尘，似乎都被留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此刻，耳边除了风声，听不见任何声音，那种从心到身的寂静，静到你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阳光下，美的撞击灵魂的画面……
　　白色巨大的无影，耀眼的周身光芒四射，马背上丝丝缕缕的黑发纠缠飞扬着变成一幕斑斓路离的纱屏，阻隔了刺眼的阳光投射到沙尘漫天的地面……
　　青色的身影，张扬到极致的狂妄笑容，明灭闪动间一抹暗蓝在流金中划过，长衫下纤瘦的身躯却包含了无限的张力。
　　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眼神，感叹于不应该来自于这样一个年轻而绝色的人，冷冽的墨色下可以凝结水气的寒意，让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多了一份拒人千里的淡漠，少了一缕香艳的柔媚。
　　而她身前的少女，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情……白皙通透的皮肤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莹莹的水色，紫袍里娇小的身躯隐于萧寒佑的阴影里，如同迷蒙于一片云下的紫色花朵，惹人怜爱。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无影的巨大身影投射到地面上，在人们震慑的目光中完美的飞跃过空地上的众人，前蹄着地时，溅起巨大的沙尘和草沫，如一朵突生的花包围着身体，一种望而心叹的美……
　　无影四蹄稳稳落地时溅起丈高的烟尘，迷蒙中萧寒佑回头看了一眼还陷在阵中的任子墨，在他微笑的眼睛里绝尘而去，那种任何马儿都无法追上的速度是，如风。
　　惊醒回神的士兵想要追赶，却被任子墨等人拖住，根本无法从阵中跑出一个人，不想恋战，却已经没有了主动权，刚才守在城外的军士已经全部进入阵里，此刻再想离去已然很难。
　　王光武在城楼上看见这一幕即震惊，又着急，眼看在千余人的围剿中萧寒佑竟然能逃离，这件事如果传到朝堂之上，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弓箭手准备，马上放箭。”王光武大声喊道。
　　“将军，太远了，没有办法射到她。”
　　一拳重重砸在墙上，王光武只能眼看着萧寒佑越走越远。突然，阵中冲出一个人，紧紧追着萧寒佑离去的方向跑去，浓烟滚滚中很快就没了身影。
　　★★★ ★★★ ★★★
　　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模糊，刀剑撞击的声音刺入耳膜的痛也慢慢消失，海水般汹涌的吼声已经远远的被甩在身后。
　　坐在萧寒佑的身前，随着无影的奔跑，柳烟缈不敢回头看一眼那血雨腥风的场面，风中的血腥味彻底代替了柔柔的花香，溢满口鼻。
　　听见身后似有马蹄声靠近，感觉到无影的速度也在变慢，柳烟缈兀自好奇着，不知道无影为何会在此时慢下来，身后的追兵虽然被任子墨带领的人阻挡住，但是仍有趁乱而追赶来的。
　　“寒佑，我们慢下来了。”忍不住，她开口提醒。
　　“你……不想回家吗？”风中，她的声音忽远忽近，捉摸不定。
　　一愣，因着她的话，更因着心里的想法。
　　她……竟然没有想到回去，只想着离开。难道，她不想回家吗？心里蓦然间乱糟糟的。
　　笑，迎着风吹来的方向，萧寒佑低头，看着身前面色凝结着困惑的柳烟缈。
　　“多吃些东西，你太瘦了。”她说，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关切。
　　“什么？”思绪还在自己的困惑中纠结着，没有听清她的话。
　　感觉到一只手臂揽上腰，柳烟缈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随着腰上的力道不断加深而收紧的手臂，茫然……
　　“柳小姐！”一声大喊，就在身后不远处。
　　猛地回头，一个陌生男子驾着马正急速而近，半个马身已经赶上了无影。
　　随着柳烟缈一同回头，看见男子紧张的神情，萧寒佑轻牵嘴角，眸底沉暗的墨色，闪过一丝蓝……瞬间。
　　“还给你！”
　　随着话音，柳烟缈凌空飞起，身体离开无影。
　　瞬间，天旋地转的飘忽，闪耀在眼前的景物只留下虚影。
　　摇坠……飘忽……混乱……
　　强劲的气流，代替了春风撕扯着她的身体，胸腔要被什么东西冲破的疼痛。
　　突然，一双手接住了她在风中失去依靠的身体，将她稳稳地安置在身前的马鞍之上。
　　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地搜寻着一个身影。慌乱的眼睛撞上一双幽深的寒潭，一抹蓝色隐隐流动其间……
　　笑，张狂不羁……透过萧寒佑风中飞舞的黑色发丝，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她惊慌失措的眼。
　　一滞，柳烟缈怔怔望着那张妖冶不驯的绝色笑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既而，嫣然一笑着将心底淡淡的哀伤隐下，张口，却无声，她说：“保重。”
　　萧寒佑唇边的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大，扩散到幽暗的眼底，刹那间点亮了黑暗，狂妄的喧嚣着似乎只有神才会拥有的高傲气质。
　　转头，丝丝缕缕的黑发在阳光下璀璨着耀眼的光，淡淡如清风般蔓延开来……那刺目的金麒麟在墨蓝色的发带边缘闪烁着张扬的金色，一种决绝凄凉的美……转瞬即逝的侧影，此时的萧寒佑，魅的无与伦比。
　　无影迎风而奔嘶鸣着扬长而去，片刻就将他们甩出了好远。
　　坐在柳烟缈身后的男子似乎也无意追逐，收紧缰绳慢慢地停了下来。
　　“柳小姐，你没事吧？”秦未然问道。
　　摇头，“没事。”眼睛却始终注视着萧寒佑离去的方向，滚滚尘埃里那抹青色的身影，依稀难辨……
　　浅浅的哀愁，隐在眉梢，隐在眸里，淡淡的好似一阵风就可以吹散……
　　“柳小姐，我们回去吧，柳老爷正在等你。”
　　浅笑，点头。
　　秦未然一拉缰绳，马儿回身，不远处尘烟漫漫，却听不见嘶鸣和吼声，想来任子墨已经带人撤离了，只留下王光武带来的千员残兵败将还在原地哀叫。
　　忍不住，再一次侧目，而那道身影已消散于风中，只留片缕似兰如茶的香味于天地间……菀而一笑，柳烟缈坐直身体，凭马儿向棉州奔去。
　　极驰的风，乱了发，飞扬的青丝中隐约一丝金光流动，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显眼。
　　“柳小姐，你头发里有东西。”秦未然轻声说。
　　伸手抓住飞起的头发，当看见混在发中的东西时，眼神一怔。
　　轻轻取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心中还未平息的情愫，又被激起千层涟漪，慢慢晕漾开来……
　　金纱，薄如蝉翼……绣着一只紫麒麟，生动却庄严。
　　目光低敛，深处却有一些东西在闪动，明媚间蒙上一层薄雾，缭绕着迷蒙清幽的光泽，动人……却无人瞧见。

　　风残千里路，漠漠万山度，凭君相守护。
　　醉里卧花乡，彩衣伴剑霜，看鸾飘凤泊无疆。
　　谁引箫梧桐上，谁抚琴叹虚徨，谁解这一番愁梦心澜，心彷徨。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