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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太沉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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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个梦,梦里是过去的事,老师要求专业里的学生做一个小组课题,完成情况会算入平时分。
专业里就我一个中国人,那时候又才入学没多久,我连班上的人名都记不全,上课也是一个人坐,偏偏这个小组课题,要至少两人合作。
下课后我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最后是硬着头皮走到了班里一个来自日本的男生——入江正一那里,问他:“我能加入你的小组吗?”
我当时想的也很简单,好歹同样是亚洲人,看起来能让我不那么紧张。
结果入江还因为诧异没回话,他旁边的人就扬起了手:“欢迎呀~你是叫阮琳琅吧?我是白兰~和小正是一组的~”
我一抬眼,看到白兰那张帅脸,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完全不想和这种高调的发光体扯上关系,可是人家都这么说了,也就只好答应下来。
我就这么和白兰熟了起来,整个大学期间都被这个天才的光芒笼罩着。
小组课题,我还在啃文献,他已经草拟完了大纲。
编程设计,我还在因为bug焦头烂额,他已经写完了自己的程序,悠哉地过来给我指出错误的地方。
就连上台汇报,他获得的掌声也是专业里最多的,别人听得也最认真。
我知道他人很好,他单纯是在指点我,耐心地教导我,没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可是我很难受,我不服气,不明白天才与凡人之间的距离,直到输了太多次,才认命地选择了逃避。
也差不多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可以在白兰面前好好地伪装自己的情绪。
我不想伤害他,他对我很好,他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天才,所以我选择隐瞒我自己的情绪,我来让步,我不会给他添麻烦。
现在也一样,我的所有情绪都是庸人自扰,没有必要让白兰知道。
我睁开了眼睛。
昏过去前的记忆我还有,只不过是见到了尤尼,还没了解情况,就这么昏了过去——冷静下来想想还真可笑。
我扶着额头爬起来,室内一片漆黑,看来我真是睡了很久,尤尼这边一定也很困扰吧?等下要好好地道歉才行。
“小琳琅?”白兰的声音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白兰你在啊?怎么不开灯?”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白兰说道:“没开灯?”
“是啊,黑漆漆的,现在是半夜吗?”我又问道。
白兰沉默下来,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能看到我的手吗?”
这个问题让我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你的手在哪里?房间里难道……开着灯?”
然后就有冰凉的触感贴到了我的眼睛下方,我被摁进了怀抱里:“没事的,我去找医生来。”
哦,我瞎了。
太突然了,我反而不觉得惊讶了。
我反抱住白兰,转而安慰他:“没事啦,大概是最近工作比较累,暂时性失明不是很罕见,我没关系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你看,我还正好有理由请假休息了,搞不好还能不占用年休假呢。”
真的,我真的没难过,我甚至……松了口气。
不用看到尤尼,不用看到她和白兰是怎么相处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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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尤尼还在和医生说话,看到他,尤尼语气严肃地说道:“白兰,关于阮小姐的情况,我觉得你有必要和医生多交流一下。”
“我知道。”白兰看向医生,“她为什么会失明?”
“结合尤尼小姐的描述和刚才她自己的描述……”医生有些踌躇,“我个人认为,阮小姐在说谎,她隐瞒了自己的心理情况,而她的失明正是她的情绪失控或心理负担造成的心因性失明。”
“这种情况最好是找心理医生来治疗,不过,尽管接触时间很短,我也感觉得到,她并不会那么简单接受心理治疗,如果她抗拒,请心理医生只会起反效果,建议还是从亲属或者朋友下手,先说服她接受心理治疗吧。”医生说完就颔首离开了。
尤尼问道:“白兰,你之前说过,你怀疑阮小姐有了预知能力,并且预知到你会杀了她,是吗?”
她本来是想问,阮琳琅的心理负担是否来源于此,结果白兰一开口,她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不是有预知能力,她只是经历过。”白兰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是从没被小纲吉他们改变前的世界重生回来的,是我杀的她。”
尤尼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将突然到来的信息整理清楚:“你这么说我就能理解了,为什么她的未来那么模糊,她的未来随时会因为她的选择改变,可是……”
“小尤尼你是想问,她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吧?”白兰自顾自地说下去,“很简单啊,因为小琳琅喜欢我嘛。”
“但是她喜欢你的结果是承受压力到失明的程度。”尤尼看着白兰,“对你的喜欢,同时也是对她自己的负担。”
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比谁都清楚地认识到,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明明是想要慢慢让她适应、让她知道他和重生前的白兰不一样,可是他的做法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小琳琅的适应能力。
黑手党、死气火焰、七的三次方……他觉得这些概念只要接受了就没什么大不了。
重生就像游戏重启一样,走不同的路线,就有不同的结局,之前的经历可以不当回事。
可是对小琳琅来说,太复杂了,太沉重了。
沉重到超过她的承受上限。
她没办法像玩游戏那样轻易地忘掉上辈子的结局,可能她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这是杀死过我的人”。
至今为止她积累了多少压力?
都让她失明了,这个问题还有问的必要吗?
白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
仿佛这么做,那些压在他心脏上的情绪,就可以消失不见。
可是没有。
他的心脏快破裂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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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比我想象得要普通,也没造成太大的困扰,大概是因为,我被照顾得太好了。
我出了这种问题,白兰当然不可能再带着我去见尤尼——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找她做什么。
他在我醒来后就抱着我回了他家,让我好好休息,还买了比较方便入口的外卖给我当晚餐,一勺勺地喂到我嘴里,我只需要张口嚼嚼咽下去就行了。
第二天公司那边病假也请好了,他自己在家电脑办公,也一直守在我身边,我想站起来动一动,他都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过来扶着我。
“但是不管怎么说上厕所还是NO!”我确信自己现在脸上一片红,“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也在你家住了一阵子,光是厕所绝对没问题的!”
“那你等下,我先把边上容易倒的瓶瓶罐罐都收拾一下……”白兰没说完,被我推出了卫生间,再摸索着锁上门:“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有,别守在门口!”
我还特意贴在门上听了会儿,确定门外没人站着,才摸着墙走到马桶前坐下上厕所。
虽然失明听起来很惨的样子,但是被照顾得这么好,对生活的影响也不是特别大啊。正好我又不喜欢出门,一直待在家里也省得被人关注。
不如说我觉得白兰对我照顾得过了头——现在还只是上厕所,晚上洗澡要怎么办啊。
在我的愁眉苦脸中,夜晚到来,我被白兰抱起来说“今天也该洗澡了”的时候,真的心情复杂。
“白兰,”我纠结地站着,脚下踩着的应该是浴室的地垫,“我自己洗澡……”
“不行,洗澡和上厕所不一样,不管是滑倒还是碰撞都有可能,我来帮你。”白兰说道。
“可是我不好意思啊!”虽然我也清楚因为一整天都在家,我一直只穿了内衣和睡裙,但是那和脱光了被白兰洗澡比,程度完全不一样吧!
“小琳琅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呢,明明以前又不是没一起洗过澡。”白兰听起来还挺困惑。
“那时候我看得到啊,但是现在我看不到你能看到,这是什么蒙眼羞耻桥段。”我按住他试图掀开我的睡裙的手。
“那我也把眼睛蒙起来吧。”白兰说得很轻巧。
我瞪着他——虽然我不清楚我是不是朝着他的方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瞪”。
白兰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抿着嘴唇由着他去了。
老实说他洗得还挺认真,半点邪念都没有,也没泡澡就是淋浴,他自己还穿着衣服的,淋湿了不少。
我被他裹着浴巾擦干净的时候,到底是被他从头到尾的沉默刺激得忍不住了:“白兰!”
“小琳琅?”白兰立刻问道,“是哪里没做好吗?”
“……不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摸索着按住他的肩膀,“但是你这样,我有点怕。”
“怕?”白兰反问道,“小琳琅在怕什么?”
我当然怕啊……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亲情都经不起这种考验,更何况原本只是陌生人的情侣呢?
今天一天我花了大把的时间思考。
我还记得自己失明前想的,如果不喜欢白兰,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
结果我失明了,这个变故反而证明了,正是因为有白兰的存在,我现在才不至于没人照顾。
我为自己的想法羞愧,我居然想要逃避自己固执地抓在手里无法放开的喜欢。
会觉得累,难道不是因为我自己太软弱了吗?我什么都没做,没有好好地面对尤尼,没有了解白兰的想法……
搞不好我能努力靠自己的力量让别人信服,能让白兰觉得,比起尤尼,我更适合首领夫人呢?
别的不说,尤尼那么小,如果是出席宴会酒会之类的,很不方便吧?
所以……所以我想让白兰觉得我有用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光是因为短暂的失明,就不得不什么都依靠着白兰。他得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推掉会议和会面来照顾我……我不想被他当做麻烦。
照顾一天两天还好,一周呢?一个月呢?我必须自己去习惯失明后的生活才行,他一旦产生了“不便”的想法,“喜欢”肯定也会迅速衰减。
可是我现在也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说“我怕你会因为照顾我很麻烦而不喜欢我了”,他是不是会觉得我幼稚?会不会觉得我在借题发挥?
况且,失明本身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他要是意识到,他照顾我并非责任也并非义务,是不是会更快地厌倦腻烦?
我真的在害怕。
随便想想就有这么多的问题在等着我,我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才行。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会失明?
我根本连失明的余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