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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听墙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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筥儿接过蜻蜓步摇,笑嘻嘻地:“这大冷天的,蜻蜓都冻死了。姑娘,我给你选一个金嵌红宝梅花钿怎么样?”
插上一看,果然衬得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盈儿便点了头。
筥儿又从匣子里挑了一对金点翠的串珠流苏,替她插在两侧鬓边。
见流苏形状颇像上次那条步摇,她便道,“夫人怎么可以说姑娘不大方!之前那条天下第一禁步姑娘说送也就送给了二奶奶。”
听提起那条禁步,盈儿的好心情顿时被一阵风吹散。
上次去东宫,她滚出来的时候,哪里还记得那条禁步。
虽然宝石是他送的,可终归是她身上戴过的东西,并不想就这样留在杨陌那里,但要再闯一次东宫,她又没了勇气。
摇了摇头,甩开这让她难以释怀的情绪。
“哎呀,姑娘这是三岁么?不乖乖呆着打扮,居然晃着头上珠子玩儿。”筐儿正往她脸上扑胭脂一下扑到耳侧,气得又唠叨上了。
盈儿:……。
*****
柯碧丝虽然只嫁了三日,可再回镇国将军府,看着府中一砖一瓦,一门一窗,却晃若隔世。
在垂花门前落了轿,扶着绿波的手进了门,抬眼见到前面青灰色的团螭影壁,一阵心酸涌上心头,眼中就垂下泪来。千辛万苦,好容易嫁入王府。新婚三日,本该蜜里调油,哪知却是苦胜黄连,远不如在乔家的日子舒服。
绿波见她又落泪,回头看了一眼,见杨继同小厮还在垂花门外,便低声劝道:“奶奶放心,昨儿我都跟夫人说好了。今日那傻子不会来,你一会儿只管放心地诉苦。夫人肯定会替你作主。”
一时进了铁衣堂,还没上台阶,沙夫人就奔了出来,她还不及下拜,沙夫人就牵住她手,上下打量一番,旋即搂入怀中,声音哽咽:“我的儿,才嫁三日,怎么就这般憔悴了!”
柯碧丝这回倒是动了真感情,扑到沙夫人怀中,紧紧抱住,放声大哭。
*****
盈儿这边打扮停当,外头就有小丫头进来报,说是表小姐跟表姑爷已经进了二门。
她一笑,吩咐道:“去把杨大夫请了来,在穿堂那个花厅等着。”
一时自有婆子去了。
她便张罗着要出门。
筥儿兴高采烈一路小跑去取衣裳。
筐儿却大惑不解,问:“姑娘上回开了十剂药,如今还有四包呢,吃完了再请大夫也不迟呀。”
说完,见她不回答,又道:“再说,离午饭还有大半个时辰呢,这么早出门,要去哪儿呀?”
盈儿挑眉抿嘴,乐道:“这会子他们肯定在铁衣堂的正堂说话。我想去听墙角。”
筐儿:……。
不过,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她便悄悄道:“那我先打发人,去给金璃姐姐塞点银子!让她开了后门儿,让咱们从后屋进去。”
*****
到了铁衣堂,也不知道是银子使对了,还是如今的风向不同。毕竟柯碧丝已经嫁了,这些丫头婆子再捞不着好处。
一个个不但没阻拦盈儿,还涌上来主动给消息。
“看来过得不如意呢,瘦了一圈儿。”
“还没进门,就哭得天崩地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死了一回老娘。”
“表姑爷那脸,我跟你说,比我这鞋底子还难看呢。”
盈儿听得心情愉快,便叫筥儿打赏。
一时绕到后门进了后房,大概是金璃安排好的,房内竟是空无一人,临窗大炕上辅着银红飞凤锦缎褥子,旁边小几上茶果点齐备,茶壶还细心地搁在暖窠子里,冒着热气。
盈儿便上了炕,拉了褥子盖住腿,保暖,又叫筐儿筥儿也上了炕陪着。
前头的声音传过来清清楚楚。
“你怎么不护着她些?她可是新媳妇儿,这么冷的天,一大早天不见亮去给你母亲请安,居然让她在外头冷风里站着等!”沙夫人气势汹汹质问。
“教妇初来。我们王府什么地方?她的规矩都得全部重新学。我母妃也是为了她好。”杨继不以为然在辩解。
“伺候一顿饭,站不稳摔了盘子,就命她跪上一个时辰!你们也不怕这些事传出去,叫世人笑你们王府刻薄!我这花枝儿一样的外甥女,才三天呀,你看看,这膝盖成什么样子了?学规矩?有这么学规矩的么?”
随即响起柯碧丝抽抽答答的哭声。
倒叫盈儿心生唏嘘。嫁人有什么好的?伺候完老公,伺候婆婆,一辈子都看着夫君脸色过日子。还得跟那么多其他女人争呀抢的。
“姨母,你别怪我相公了。他既为人子,怎能轻言母过?便是我,若不是姨母苦问,我不敢欺瞒,也再不敢说出一丁点儿委屈。”
“怎么不怪他?当初与他订亲的本是盈儿,他非要娶你,娶了去又不珍惜。”
“我为了她连世子之位都丢了!你们还要我如何?若是你们觉得王府待她不好,大可以和离!”杨继居然开始咆哮。
盈儿讶然之后忍不住无奈地勾起嘴角。
果然呀,这世子之位才是命门所在。上一世,杨继顺顺利利娶了柯碧丝,两人一直是京中出了名的恩爱模范夫妻,羡煞多少未嫁女子。这一世,世子没了,恩爱看来也没了。
“和离?你……你是欺负我们乔家没人么?二爷呢?二奶奶呢,快请人去催!”沙夫人又气又吼。
“继哥哥,你……明明知道,我离了你活不了,怎么忍心说这样恨心绝情的话?!”柯碧丝哭声更响。
顿时听见一堆婆子丫头走动的走动,说话的说话。前头乱糟糟响成一片。
也不知道是哪个晕了头的婆子,竟走错了方向,往后来,打开帘子一见盈儿,就惊叫了一声:“姑娘怎么藏在这后头?”
盈儿淡定地抽出手绢,擦了擦手上的点心渣:“我哪里有藏?我一直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
前面一下全安静下来。片刻后,就听脚步声响,一堆人挤涌出来。
沙夫人一眼就瞧见盈儿跟两个小丫头坐在窗下炕上,炕桌上一堆点心渣,显然是听了好一阵子了。
她气得差点儿中风:“你答应了不来的!”
盈儿眸眼弯弯,毫不心虚:“我答应不吃饭呀,又没答应不来铁衣堂。”
杨继站在帘子后,双眼发直,犹如木雕泥塑。
眼前的女子肌肤如荔,吹弹得破,下颌尖尖,眉目楚楚。一身藕荷色镶狐狸毛紧身小缎袄,裹着玲珑的身段。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美艳无匹,坐在锦绣堆中,仿佛刚刚落尘的小仙女儿。眉眼更是灵动活泼,哪里有一丝半点呆傻之气。
一阵刺痛的后悔涌上心头,难怪听说钟成康那小子对她一见钟情,上赶着要来求亲。
她根本不傻,根本不傻!他怎么误信了传言,不亲眼证实一下,就莽莽撞撞地错失了姻缘。
柯碧丝身体晃了晃,扶着绿波,摇摇欲坠,一张脸比花窗上糊的白皮纸还要白。刚才那些话都叫这傻子听了去,现在还一脸幸灾乐祸。她简直是无地自容,没脸见人。一股恶心浊气涌上,她赶紧捂住嘴,强行忍住。便又想,她肚子里有尚方宝剑呢,王府还有杨继想和离,门儿都没有。
至于这傻子,钟家可是绝无可能。
她出嫁前,曾特意请了自己以前刻意巴结的一些小姐妹上门,暗示解释并不是自己抢了乔盈儿的亲事,而是乔盈儿其实比外面传的还要呆傻百倍,乔家怕她嫁入王府招祸,才让她背了这个骂名,替嫁过去。
这些小姐妹中,就有钟家的一个表亲。她提到钟家不知实情,上门求娶乔盈儿的时候,那姑娘当场就气红了脸,说回家就要告诉她姑母去。
“你这死丫头,还会骗人了。快下来,赶紧回你的白草院去,别在这儿添乱!”众人都在发呆,只有沙夫人气急败坏,冲上前,亲自动手就去扯盈儿。
盈儿一甩手,就往炕里爬:“我不回,我不回,我就不回!”
筐儿筥儿在炕上滚来滚去阻拦沙夫人。
沙夫人就叫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动手。
可丫头婆子们也只敢去揪筐儿筥儿。
一群人正围着炕闹得不亦乐乎,就听有人怒呵一声:“这都是在干什么?不成体统!”
盈儿忙一喜叫道:“二哥哥二嫂子快来救我,太太非要赶我走呢!”
乔檄上前,拦在沙夫人跟前,满脸愤然道:“母亲,不就是一顿回门宴吗?盈儿在又能怎么样?非要在外人面前闹成这样沸反盈天,也不怕人笑话!”
叶菡也忙上前,扯住沙夫人道:“母亲,我刚听得婆子来传,说表姑爷在嚷要和离,到底怎么回事?”
沙夫人一听,顿时气得倒忘了要赶走盈儿的事,道:“可不是,你妹妹嫁过去三日,膝盖都跪烂了。我才说他几句,他竟然吵着要和离!你们听听,这不是在欺负我们乔家没人么?二郎!这事无论如何,你得替你妹妹撑腰!”
乔檄皱眉,看了一眼缩在炕里头的盈儿,见她像头受惊的小鹿,正揉搓着手腕,心头不忍,道:“母亲,你别一口一个妹妹的。我只有盈儿一个妹妹。”
柯碧丝闻言扯住沙夫人放声大哭,“姨母,丝儿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好可怜呀……”
沙夫人心疼得也跟着哭,又骂乔檄:“表妹就不是妹妹了!你们一个一个的,怎么就没点善心!”又抱住柯碧丝道:“你放心,就是打着骂着,我也要叫他替你出这个头。”
“唉哟,大家都在这气头上,越说越拧把,不如先去吃饭,两杯酒下肚,什么话不好说的!”叶菡只得赶紧挽住沙夫人往外走。
叶菡个儿小力气大,沙夫人叫她拖着走,又想吃饭时没了傻丫头搅局,倒也好。便就叫柯碧丝。柯碧丝更是巴不得赶紧离开,一群人呼呼啦啦全走了。
见他们都走了,盈儿一骨碌溜下炕,又叫筐儿跟筥儿一起跟上。
筐儿一脸懵:“姑娘不是说不去吃饭么?”
盈儿扬眉:“我就去那里坐着,一口都不吃!”
听了这话,筐儿翻起了大白眼。
筥儿却咯咯笑得在炕上直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