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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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再醒来时，看到赵奕担心的眼神，哭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说的是假的！都是假的！”
赵奕扭开脸，短短几个月，他的一头乌发已变得花白，眼睛失去原有的光彩，风发的意气消逝，呈现出一种疲态。
“如果没有我，你不会有污名，现在已经是侍郎夫人了。”赵奕的眼睛看着窗外，“是我的错。我不该起了不该有的贪心。我本想我们会长久，这一辈子你都不会知道这些，我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委屈。可现在……”
“你忘了我吧。别恨我。”赵奕起身。落寞的身影如冬日里掉光了树叶的大树，萧瑟无力。
芸娘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怔怔地看着他离去。
再醒来时，却见江逊坐在她面前。
“好些了吗？”江逊道，“芸娘，那人已离开了京城，再也不会回来。以前的事，是我的错。现在一切都和原先一样，我们还是夫妻，我会好好待你。”
芸娘无力地瞅了他一眼，面色苍白：“就像碗裂了，即使补好，裂缝也在，怎么会和原先一样？”
“碗裂了，那要看遇到什么样的修补匠。”江逊道，“好的修补匠，即便碗碎了，也能恢复如初。”
“可裂痕已经在心里。即使修补如初，那也是如初，而不是初始的样子。”芸娘默默起身，走到外边，看到小碟，问：“驹儿和骝儿呢？”
“公子带走了。”小碟道。
芸娘听了，不置可否，眼神无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初春的阳光携着暖意，却照不进她冰凉的心。
她想起幼时母亲逝去的时候，她哭了好久，盼望着睡醒后母亲会和以前一样回到身边。后来父亲走了，她却哭不出来了。因为她知道，逝去的将永远逝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被江逊休回娘家时，她把泪水咽到肚子里，一日一日地挣扎，只为有一天能洗净身上的污名活着。
那三个月里，她无时不在想，如果江逊知道了她受屈，会不会重新把她接回家？可日复一日，传到耳朵里的只有不堪的污言秽语。她心中的期望随着日子的递进一天天地消散。她知道，她不能再抱任何希望了。
年少夫妻的恩爱就像过眼烟云，转眼就逝去了。
可现在，当初的不堪被埋葬，她正开始幸福的生活，当初期待的那个人却来了。
一切明了，那无名的污水却来自开启她新生活的人。而原先休她的人却要找回她，可笑吧？
感动吗？
不，他们为何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所谓的爱而不管她的死活？
她是物品吗？他们觉得喜欢就可以想方设法夺去？谁抢夺过去就是谁的？她同床共枕的夫君，世上最信任的人却伤得她最深。
“芸娘！”江逊冲上来抱住她，“这些年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不在乎。你听我说，我并没答应要娶别的人，我会再一次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我心里只有你。”
“娶我？”芸娘苦笑。
“我知道你一下子想不开。”京城贵女争抢要嫁、炙手可热的江侍郎急急道，“你想孩子吗？没关系，我会让那人主动把孩子送回来。我会好好待他们，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你不要担心。”
两个人说的话何曾相似。
芸娘也相信，以江逊的修养，他会待两个孩子很好，就像赵奕待两个孩子一样。
两个爱她的人啊，却让她无路可走。
芸娘低下头：“你走吧，让我静一下。”
江逊想守着她，可手边的事务太紧急。他本来誓要雪当年被赵奕耍弄之耻，要让他在牢中吃够苦后再折磨他死去。最后却怕他死了，芸娘不知真相。他本想亲自告诉芸娘赵奕当年的所作所为，思前想后还是让赵奕自己承认更让芸娘相信，所以以芸娘为条件，放了赵奕一条生路。可他知道赵奕一介商人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能力不能小觑。
他终于把心中多年的恶气释放，夺回了芸娘，但以妨赵奕死灰复燃，他还要做最后的事。
……
江逊走后，芸娘拿出前些日子准备的药，那是她准备听到赵奕被杀的消息时，自己结果生命用的。
她信赖他，依靠他，还想着为他生个女儿，就如当初嫁给江逊时一样。
可现在，赵奕虽然还活着，她的污名被洗刷，但她却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即使江逊娶她做侍郎夫人，那又如何呢？
他如果真为她着想，怎会在她伤口上揭疤？再撒一层盐？怎会让赵奕亲口说出那些话？他想着他爱她，却不顾她的心情，为了报当年被赵奕耍弄之耻，不惜让她再受一次煎熬。
赵奕走了，她就会跟他在一起吗？他所谓的好，何偿不是一种自私？就如当初赵奕要夺取她，不惜在她身上泼污水一样。
男人啊，以为自己对她好，就能得到回报。却忘了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人。
就这样吧。
芸娘翻开箱奁，撇开赵奕专门让人给她做的一套套精美华贵的衣服，换上一套她以前常穿的布衣，喝下了药。
然后，芸娘平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她想起初嫁时，江逊羞涩喜悦的笑颜，想起少年夫妻的点点恩爱，还有那年少岁月里简单的欢喜。接着，江逊的脸换成了赵奕，换成了赵奕那无微不至的关爱，把她当孩子一样的疼爱。
芸娘的泪水流了出来。
他会把两个孩子照顾好的。
兄长一家现在生活富足，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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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去世的消息传到赵奕的耳朵里，他忽然发了疯一样，不顾他人的阻拦，让人掉转船头，连夜赶回京城。
江逊看到他，目眦尽裂，怒目而视。如果不是顾忌身份，二人直怕早就对殴起来。
赵奕却不怕他，大吼道：“你说你会照顾好她，让她做侍郎夫人，她怎么没了！”
“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江逊冷笑，“赵大公子难道不清楚，还要责怪他人！”
“那时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可你自己不相信她，把她休了，我才有了可乘之机。现在，你拿走了我的一切，把我驱逐出京城，我认了。可你为什么没好好看着她！”赵奕趴在芸娘的棺柩上大哭，“她现在还是我的妻，我得带走她！”
“哼，你用龌龊手段得到她，怎配拥有她！”江逊冷笑，“你要是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气。”
“我已落魄至此，江侍郎不用再威吓我。”赵奕冷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死。刚好我随了她去。可御史官员们却等着弹劾江侍郎呢。”
江逊看向赵奕，赵奕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就在二人僵持时，小碟拿出一封信道：“公子、江大人，夫人去前交给小碟一封信，请二位过目。”
赵奕眼疾手快，一把抓到手中，看了一遍，怔在了那里。
江逊看完，也默不作声。
信上只写了两句话：“我死后，请把我埋在爹娘身边。”
“她没再说什么吗？”赵奕道。
小碟摇头，她看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主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心里不忍道：“夫人说，她愿来世……”
“来世做什么？”江逊道。
小碟受惊，原本要编的骗男主人的谎言变成了芸娘最后说的话：“来世不要做女人。”
来世不要做女人。
那些爱她的男人，那些年的疼爱和甜蜜不能遮盖血淋淋的伤痕。
赵奕听后，泪水涌出，哈哈大笑着踉跄出门去，留下一脸阴沉的江逊。
只是吵闹时，众人都没注意到，刚刚五岁的赵伯驹冷眼观看了一切。在他转身追赵奕时，又回首狠狠瞪了江逊一眼。
因为这个男人，他温柔的母亲不在了，疼爱他的父亲也变了个样。原先温暖的家也没了，他们只能逃难。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家里的仆从说，因为他看中了母亲，利用手中的职权，把父亲关进牢狱，想把母亲抢走。母亲走投无路，为保清白，才离开了自己。
……
时光荏苒，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赵伯驹高中探花，娶了高门贵女为妻。
再十多年，赵伯驹苦心经营，把坐上首辅之位多年的江逊赶下了台。
江家被抄时，赵伯驹看到江逊除了身边的老仆，身无长物，妻妾俱无，非常震惊。他亲自在江逊的住处搜寻，最后搜出一张女子的画像。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美丽得让人不忍直视，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透明，像从未沾惹过世间的尘埃。
那是他的母亲。
京城的上空飘荡起两任首辅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传言。
也许有一天，赵伯驹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世，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谁知道呢？
当然，他最好不知道。
——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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