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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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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清让出生便由奶娘杨妈妈照料。直到六岁那年,才被父亲齐慕欢领到母亲面前。只一瞬间,他就知道,母亲不喜他,她的眼神里全是漠视。
嫡生子里,母亲和父亲器重的,是年长他两岁多的哥哥齐清澄,他们将他当作齐府的接班人培养。宠爱的,则是小他两岁半的弟弟齐清嗣,近乎千依百顺。
他自生来就被无情无视。
即使无视,但至少能呆在父母身边,于孩子心性的他来说,便也欣喜。
直到那件事情的到来。
父亲曾经考验他们兄弟的胆识。
那是一个家宴。
乱世中,高门大户里的家宴还是歌舞升平、热闹异常。他和哥哥齐清澄,弟弟齐清嗣围坐在一起打笑着,旁还有其他的异母兄弟,皆在一处围着寻乐。
灯红酒绿,热闹喧嚣。
突然!大队兵马从四面八方冲将进来,嘴里叫嚣着他们是西北边新朝的队伍。
毕竟事出突然,当看见乌鸦鸦的队伍,从四下里冲进来,还装备齐全见人就“砍杀”。这样的场景,全家上下莫不吓地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年仅六岁的他没被吓到。
他迅速地抢了正丢盔弃甲,打算逃跑自家护卫的刀,和那些“新朝”将士对砍起来。直到护卫们被他感染,跟着拿起刀拼杀,父亲才叫停,说是演习。
镇定自若、毫不慌乱、反映迅速、临危不惧是父亲给他的评语。
这一战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待他逐渐上心,但母亲,竟是愈发的厌恶他。
又是一日,父亲青睐的相士来家中看风水。当见到他们兄弟几人时,一时竟抱拳作揖道,齐相公好命,您虽暂未身居高位,但终有出头之日,届时当贵不可言。您的这些儿子,更是人中龙凤,皆为不凡之人。
齐慕欢诧然听得这等事,自然想问机缘,乃问,诸子谁贵?
诸子皆贵,封王拜相,次子当为人主。
齐清让永运记得那日。
他兴高采烈去向母亲请安,竟在进门前,意外听到自己敬重的母亲,和敬仰的哥哥,在秘密谋划想要除掉他,就因相士的四个字:当为人主。
虎毒尚不食子,这高慧君对他竟恨到这样地步?为了大哥未来能顺利接任父亲的地位,想要杀他?
他反应迅速冲到湖边,一刻也没犹豫地跳了进去。
他‘意外失足’被奴仆们救起,醒来后,就傻了。
每日掉着一道长长的鼻涕,也不知道擦拭。为人要不就沉默寡言,几日也不说一句话,要不就疯疯癫癫,做出惊世骇俗的行为。
母亲高慧君愈发厌弃,将他交给齐慕欢的一名侍妾裴蓉蓉抚养。
至此,齐清让以痴傻身份示人,让智商停留于七八岁小儿!
“阿敬,你怎么了?”
梅近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齐清让摇头,“没事。”然后他突然道,“我昨日去看了阿元。”
梅近春多么聪颖,“他叫阿元?”
齐清让点头,“大哥给他取名齐则元,取其第一之意。不过,大哥似乎不知道孩子乃你所出。我昨日见到嫂嫂,她也同你这般带着小帽子躺在床上,说是坐月。可她分明没有生孩子呀。我差点就说了,还是晏深拉住我,说这样会累你被韦锦娘再次迫害。可是,真的好生气哦!”
他像个小孩遇见不平事,言语中皆是抱怨。
梅近春苦涩一笑,“韦锦娘存心要抢孩子,连时间也刻意算好,哪里会有人知晓?自是做的滴水不漏。”
齐清让眨巴眨巴大眼,一脸天真道,“那你对大哥的感情如何?你既为他生子,却得不到名分,如今嫂嫂又抢走阿元当作亲子,你究竟如何想的?”
梅近春一愣,觉得他话中有话。盯着他看,齐清让却还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真好似孩童地随口一问。
齐清让被她瞧着,怔了一下,随即伸手摸脸道,“近春,我可是脸又脏了?”
梅近春瞧不出他试探的感觉来,略低了头道,“对他,我只是无感,最多觉摸着他会是我孩儿父亲,能护我一世衣食无虞之人。并无旁的感情。”
“?”
见齐清让和柳惠二人都是一脸疑问,梅近春轻笑,“最难的日子,是身不由己。奴籍女子,为奴为妾,容得自己选择吗?”
她咽了声,不再多说。
梅近春本为新朝梅氏皇族之后。却因乱臣贼子窃位,梅氏一族被全数屠杀,只她命硬躲在死人堆里逃过一劫。母亲临终咽气之时,叫她好好活着,别报仇。想来,她一届女流本也无法手刃仇人。而那新即位的闵朝陈君,对梅氏一族斩草除根,她只有携着与她一道死里逃生的丫鬟莫离,逃到韩朝来。本欲寻嫁来韩朝的姑姑庇护,却直到了入了韩都城邺州才知,姑姑早在新朝国破那日,已自尽身亡。辗转中,因无身份通牒,她们主仆二人阴差阳错被没入奴籍。再之后,被送入齐清澄府中为妾。
见梅近春神色怅然,齐清让知她定是想起伤心事,便不再问。
梅近春一直沉浸在过往中,再不说话。
齐清让只好开解,喋喋不休,“我知道,阿元被夺走,你差点被灭口,这些事情让你心中难过,但日子,总要朝好处想的。阿元如今养在嫂嫂名下,便是我齐氏长子嫡孙,不止有个大将军父亲,还有一个洛河韦家作倚靠的母族外家。这样想一下,是否心中好受一些?”
梅近春感念他一个六七岁智商的人,还想着法子来安慰他。也不知是谁教他这些话,他能记住这些话,又该废了多少心血?
连忙点头,“是。果然好受一些。难为你!”
柳惠不知何时已退出房间,屋里只余他二人。
齐清让面对她,坐在软塌上,笑盈盈道,“再过半月便是年节。我已算过,守岁那日你还在卧床之中,可想要什么礼物?或者想去哪里?”
梅近春听他这般说,突然忆起故乡昌州的景致来。
她自从被送入将军府,便困在那个偏院。已有许久未曾踏足偏院之外。旬日里,只丫鬟莫离与她相对。偏院景致不好,只两株海棠树孤零零的开在院中,是个寥落破败之所。
而她的故乡昌州,乃先新朝和现今闵朝的都城。那里四季如春,不像邺州,夏日炎热难捱,冬日寒冷刺骨。昌州境内有弥洛江,邬江,芙蓉溪三条河流穿城而过。度过她年少快乐时光的宅苑慎王府,就坐落在芙蓉溪畔。因母亲林予安爱水爱莲,慎王爷便在建造王府时,将芙蓉溪的一小段水,引流至慎王府中的花园里。
她家花园的那条小河,便自此四季活水,鱼儿成群,清透见底。
眼前突然朦胧,好似那些涔涔流动的水声,又在耳边响起,连带着年少时光里,跟父母兄弟姊妹的欢声笑语,一并忆起。
接着便是她出逃之前看到的那一幕,芙蓉溪水遍染红,鱼儿化作恶鬼,吞噬她亲族的尸体。
嘴唇轻启,“我好想,再看一眼那样清澈的水。”
话还没毕,眼泪已经先一步掉落,“我好想,去看清澈的水流,听叮咚的水声。”
齐清让一愣,这怎么哭了?手忙脚乱的拿起手帕,想帮她揩拭泪水,“别哭,我定想办法带你去看、去听。”
“这大冬日的,阿敬不要为难。是我提了个难以满足的愿望。”
梅近春发觉自己失态,连忙从他身畔拉开距离。
齐清让不动神色,还随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就在这时,柳惠的说话声在外面响起,越来越近。
直到进门来,梅近春才看到她面带笑容,和身后跟着的齐清让近侍魏晏深打笑着。魏晏深上一刻还在跟柳惠打闹,一见齐清让便恭敬道,“主子。”一边看着梅近春,“梅姑娘今日看着气色好些了。”
“多亏柳惠的照顾。”
梅近春虚福一下,指着柳惠答话。
柳惠大咧咧的立在魏晏深身旁,一手掌拍在胸膛,“嗨,不是我柳惠自大,这邺州城里再也找不到比我更会照顾人的丫鬟。”
魏晏深讥笑,“那是。这邺州城里,也再找不出你这样爱吹捧自己的丫鬟。”
柳惠闻言,拿起拳头锤了上去,屋子里响起两人的揭短声、打闹声。
齐清让不动神色的看了他二人一眼,两人随即噤声。
魏晏深瞪了柳惠一眼,正襟出声,“梅姑娘,你叫我打探的人,找不到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