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宁（重生）》秦伊

25、第 25 章

　　穆宁打发走了惊涛那厮之后，估摸了一下林嬷嬷出去寻大夫的时间，便不再犹豫，瘸着一条腿进了屋子的里间。

　　里间的家具俱全，只是将把那些个帘幕墙纱撤去，露出了灰白的墙面。墙与梁间挂着一片片的蛛网，地上也是灰突突，长久没有居住洒扫，积着厚厚的灰尘，只一脚便留了一个印子。

　　穆宁倒也不怕留了印子，只朝着屋内那架雕着婴戏图样的红木床走去，她伸手推开床架底下的脚踏，在铺着方砖的地上轻叩了数下，慢慢地便眯起眼来，虽记忆有些模糊，总是在这块地儿不是？为何叩击数下，始终就未曾听到空空之声？难不成……

　　她疑惑地歪头朝床下看去。

　　就在穆宁寻找之际，东苑外，林嬷嬷领着府里的赵大夫急急地往那走，她背着一个大药箱，转头对着后头走得慢吞吞的灰衣老者道：“哎哟，赵大夫啊，您老可快些走罢！”

　　赵大夫捻着胡须朝她看看，神色淡淡地说：“林嬷嬷，急什么，不过是崴了脚罢了。”

　　林嬷嬷皱眉道：“怎地，崴脚便不需焦急了么？”

　　“急症里头可没崴脚这一样。”赵大夫慢慢走着，“再者，老夫这腿脚也没你这么利落，要不，你自个儿先往前去？”

　　林嬷嬷心说，我自个儿往前去算个什么意思，我若不是担心那脚并非是崴脚，我还请你？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教这赵大夫听到，也就是这么想想罢了，她转头继续走。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一阵，才到得东苑。

　　林嬷嬷领着赵大夫径直往主屋去，她在主屋门外站住，朝那赵大夫伸手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赵大夫面色平静地看了林嬷嬷一眼，略微拎了一把长袍跨进门去。

　　林嬷嬷盯着赵大夫进了屋，才背着药箱跟着进去，一进去就见穆宁懒懒地倚着方桌，似在出神，并不搭理赵大夫，忙轻唤道：“三姑娘，大夫来了。”

　　穆宁闻言缓缓转眸看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林嬷嬷，只见她身边还站着一身灰衣宽袖的老者，她点了点头，问道：“要如何称呼这位大夫？”

　　赵大夫拱手，道：“鄙姓赵，三姑娘安好。”

　　“赵大夫。”穆宁笑了笑，“今后许是有多多劳烦之处。”

　　林嬷嬷见状不需多说，转头对着身旁的赵大夫说：“赵大夫快帮咱姑娘瞧瞧吧！”

　　赵大夫斜睨林嬷嬷，这老婆子瞧着倒似比上头坐着的三姑娘还心急火燎，并不说话。

　　林嬷嬷瞧他那意思是打算看诊了，忙走到穆宁脚边跪下来，伸手去卷她的裙角，不料，穆宁却缩了脚，她不解地抬起头来，问：“三姑娘？”

　　穆宁没搭理她，面色淡淡地看着那赵大夫，问道：“赵大夫可有寻常跌打膏药？”

　　“自然是有的。”赵大夫答道。

　　穆宁颔首，道：“我这崴脚不是什么大事，赵大夫也不需得看，你既然有跌打药膏，那便给林嬷嬷就好。”她说着从腕上褪下那只银色的镯子，随意地在桌上一摆，道：“这个，就当作赵大夫辛苦一趟的谢礼罢！”

　　林嬷嬷看着桌上那银镯儿，迟疑地看着穆宁。

　　穆宁垂眼看向林嬷嬷，淡淡一笑，说：“嬷嬷，拿去给赵大夫罢！”

　　林嬷嬷只得自地上爬起来，从桌上取了那只银镯儿，转身走到赵大夫面前，不是很高兴地努了努嘴，道：“赵大夫，可拿好了。”

　　赵大夫随意地看了一眼林嬷嬷递来的镯儿，心中不屑，面上便显了出来，拱手对着穆宁说道：“多谢三姑娘。”说罢，就从林嬷嬷手里将那银镯拿到了手里。

　　穆宁静静地看着赵大夫，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赵大夫拿着那成色一般，分量又轻的银镯，心说府外回来的小丫头，还学着人赏赐这么个不值钱的镯子，什么玩意呢！这般想着，就要将镯子收起来，不料，一眼瞥见了镯子环扣处，脸色微微一变，他猛地抬眼看向穆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嘴唇颤抖了许久，才将话问出口：“三，三姑娘，这……这个镯儿，这……”

　　穆宁托着下巴看着赵大夫那副要晕了去的模样，淡淡地说道：“噢，这个镯儿，说起来倒有些故事，赵大夫可要听我讲一讲？”

　　赵大夫连连点头，露出焦急的神色道：“要，当然要！”

　　穆宁闻言却未立时讲，她看向站在一旁有些目瞪口呆的林嬷嬷，道：“嬷嬷，给赵大夫看座！”

　　“不，不，不，”赵大夫摇头，“老夫站着便成！”

　　林嬷嬷看那赵大夫，这人见着那银镯后态度大变，倒是让她心里吃惊，她转头问询地看着穆宁。

　　穆宁笑了笑，说：“既然如此，那赵大夫可要站好了。”

　　赵大夫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穆宁，恭敬地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穆宁回视赵大夫，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起来，赵大夫应晓得咱们府上在城外的那个庄子。”

　　赵大夫道：“是，听闻三姑娘曾在那庄子里头修养。”

　　穆宁轻笑了一声，道：“没错，修养……”她顿了顿，“那庄子周围有几户佃农，其中有一家姓陈。”

　　赵大夫盯着穆宁，急急地问：“姓陈？”

　　“嗯，那家人口简单得很，只得爷孙二人罢了。”穆宁看着赵大夫露出讶然之色，继续缓缓地说道：“那家孙女平日里在庄子里做些洒扫的粗活，不过，因着那小女孩身边没有父母，常受皮小子欺负。”

　　赵大夫闻言蓦地捏紧了拳头，道：“他们怎么敢！”

　　“敢，为何不敢？”穆宁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那小女孩没得父母双亲相护，为何不敢？他们可恨不得时时踩上她一脚取乐呢！”

　　赵大夫看着穆宁，道：“这镯儿是那小女孩的！”话语说得坚定，仿佛认定了穆宁给他的并非她所有。

　　穆宁笑了笑，坦然地说道：“临着回府之前，她将个银镯儿塞给我，求我帮她寻一寻在城里的爹爹……”她没有再说下去。

　　赵大夫听着穆宁这么说，眼圈已然泛了红，他垂下眼，捏着那银镯儿，沉默不语。

　　站在一旁的林嬷嬷听了穆宁的话语，再看赵大夫这模样，先前不解为何见那镯子会得这般反应，现在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这赵大夫也不是独自过活，听闻他岳家开着药铺来着。

　　“环儿……”赵大夫看着那银镯低声喃喃。

　　穆宁看着赵大夫，眼中露出一抹厌恶之色，她垂下眼眸掩去那神色后，转头对着林嬷嬷道：“嬷嬷，我们回去罢！”

　　林嬷嬷刚想说穆宁崴脚还未上药来着，但旋即想起穆宁适才赠镯后的话语，心下认定她是为了那个庄子里的小女孩才故意崴了脚，这么一想，便不多说，将那背着的药箱在赵大夫面前一摆，反身扶起穆宁就要朝外走。

　　赵大夫猛地抬头，看着穆宁道：“三姑娘，环儿她……”

　　穆宁与林嬷嬷停了脚步，她转眸，似笑非笑地说道：“赵大夫，人生自古谁无过，端看各人能否改之，抑或任之罢了。”说完，她搭着林嬷嬷的手臂，缓缓地朝门走去。

　　赵大夫呆立在屋内，良久，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