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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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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顾老爷和顾少爷从荣城过来了,昨天夜里到的。夫人问您有没有空,如果空了,去前厅见一见客人。”小雅小心翼翼地看着从前天起就一直心绪不佳的陶纾。
“不去!”陶纾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门给我关好。我不出去,也别叫人来。”
小雅哦了一声,退出她的房间,将门关好。
陶纾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康婉如坐在书桌前闭目入定。
“人已经到了。”陶纾停在她面前大声说,“你可想好了?”
“我已经说过了。”康婉如低声。
“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万一那人是独眼或者三条腿呢?”
“我爹不会找那样的人让我嫁。”
“他是个武夫,万一喜欢动粗呢?”
“顾伯父也不会教养出这样的儿子。”
“你还真是铁了心要嫁呢,那裴亚樵怎么办?你之前离开家不就是为了他吗?”陶纾从康婉如的书里翻出裴亚樵的照片放到她面前,“你看着他说,你不要他了,你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多费口舌。”康婉如转过脸:“你不过暂时寄住在我身体里,不要妄图左右我。”
“你!”陶纾气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从明天起再对康婉如的决定多说半个字,她就是……是……
陶纾想了半天,把半截的想法又咽了回去。以她的脾气,才做不到不发表意见。哎,反正像康婉如说的,自己只是寄宿者,做客的。康婉如爱听听,不听拉倒。她瞪了康婉如一眼,心里越想越郁闷,推开门出去散步。
雨一直没停过,迷迷蒙蒙的。陶纾踏着鹅卵石,一想到跟康婉如的争执就生气。自己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际遇。魂穿就魂穿吧,结果穿到有主的人身上。做什么说什么,都还要看她人脸色。这老天爷倒底是吃错了哪门子药,犯这样的错。哼,必定是地府的那些个官差玩忽职守。
一想到官差,她又想到了谢先生。那个人笑眯眯的样子,虽然不吓人,但是康婉如却怕他怕的厉害。也正是因为看到他,康婉如才匆匆做了嫁人的决定。想来,婉如做这样的决定也不容易。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了逃婚可以一个人离家出走。先是失足落崖,后又陷入土匪窝。这种种艰辛都忍下来,无非也是想求得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不是康老爹病成那样,纵死她也不愿做这样的决定吧。既然做了这么违心的决定,最不好受的是她康婉如,而不是自己陶纾。
哎,凡事种种都是造化弄人。
陶纾想着这些前因后果,自己对婉如那样也确实不太好。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回屋,婉如一个人……一个魂呆着,没有自己在身边不安全。
她转过身,蓦然看到面前站着那个谢先生,惊叫一声。
“不好意思。”谢先生浅浅一笑,“我并不想吓你。”
“哦……”陶纾颤颤兢兢地点着头。想着婉如说他就是白无常,阎王要人三更死,他们就会如约来拘魂的鬼差。而自己刚才心里还骂他来着,莫不是听到自己腹诽要来找自己算账吗?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不要惹他为好。陶纾小心地道了再见,趁着他神思放松的当儿拔腿便跑。生怕慢了一步便万劫不复。
从荣城到鹿平,要先坐六个钟头的火车,到上庐之后再改乘船,行船也要约摸三个小时。火车在傍晚时分到达上庐,本来康家的管家卓安已经在上庐安排了旅社,预备让顾家父子住一晚再早起乘船。顾余年不想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连夜行船到了鹿平。
十几小时的舟车对顾骥遥这种惯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本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他在上车之前还被罚跪在祠堂。从回荣城,跟祖母请了安便进了顾家祠堂。整整一天一夜之后,祠堂门打开,父母都没说什么,便拉着他做了这场没有任何准备的八百里奔徙。不知他奔徙而来时,这场戏的女主角会做何想。惊讶、惊喜,又或者是惊骇。
站在木船的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鹿平的灯火,顾骥遥的心脏开始忐忑。在上庐就听卓安说婉如小姐因为老爷的病心情也不太好。可知,婉如没有去广州,在半路折回了家。这些天本一直担心她在路上不安全,后悔没有写几封信让她带在身上,若有不便可在沿途找同僚帮忙。现在这些担心都已不必,很快又能再见到她。想到临别时的拥抱,顾骥遥心襟摇曳。
但是,进康家当晚没有见到陶纾,说是已经睡下了。第二天一早仍没见到陶纾,说还未起。拜见过康伯父,坐在那里听父亲和康伯父满是感伤的叙话,也没有见到陶纾。她似乎是铁了心不打算见这未婚夫婿。
她不见,顾骥遥只好自己送上门去。
计英让丫头小雅带着他去小姐的闺房,门是紧闭着的。小雅敲门也没有人应声,便小心地推开,里面空无一人。小雅请顾骥遥坐,“小姐有时会在花园里散散心,不会太久,我去找找看。”
小雅走了,又是顾骥遥一个人。
在桐楼寨,天南海北的人尚可以不期而遇。而今明明在同一座宅院里,见个面倒好像困难重重。
顾骥遥打量着婉如的闺房。婉如看来是个不喜欢奢华的人,闺房中没什么精致的女孩喜欢的物件儿,多的是书籍和字画。这倒跟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有那么些不太一样。不过,这想法其实也一厢情愿的很。毕竟认识她也只有十几二十天的时间。顾骥遥在房中轻慢地踱着步子,一直不见人回来,不禁拿起书案上的一本书闲翻了起来。
刚看了不过四五页,门口听到脚步声。顾骥遥抬起头,就见个人影风似的跑回屋子关上了房门,插上插梢靠在门上气喘如牛。一边喘一边从门缝里往外看,看到外头没有人跟过来,才拍着胸脯说:“好在我腿脚灵活。婉如,我觉得那个白无常已经发现了什么。”
婉如没有回应。陶纾转身找她,才看到屋子里另外有人,并且还是个熟人。
“谭……谭一阁?”陶纾指着他大惊失色,“你……你是人是鬼?”
“人。”顾骥遥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她总是这样语出惊人。但看到她的脸,跟她这样说话,无疑是让人愉悦的。虽然相识不久,分开也不久。但这些时间好像都被思绪给拉得很长很满。以至于,他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分开了很久。再见面虽然不至于悲喜交加,至少应该是相对莞尔。她瘦了些,大约是因为这一路的颠波和父亲的病。
陶纾仔细将他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满脸疑惑,“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从桐楼寨跟到这里?”
“谭一阁是上桐楼寨时的化名,我真名叫……顾骥遥。”顾骥遥深吸了口气,淡定地报出大名,“那么,我称呼你陶纾,还是婉如?”
“顾……骥遥,顾骥遥是那个顾骥遥?”陶纾摸着下巴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迷惘。但很快她便清醒了,眼神随之变得戒备重重。
“是,荣城顾家的顾骥遥。”顾骥遥坦然面对,但从她一双明眸里没有读出任何跟惊喜有关的东西。她好像一下子跟他重新成为了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要程度深一些。那些在桐楼寨给她做档箭牌的事,她走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的事,好像全都不曾发生过。也许那些属于谭一阁和陶纾,现在则是顾骥遥和康婉如。
“原来你就是顾骥遥。”陶纾走到房间里的圆桌前坐下,瞥见躲在书架一角的婉如,“如果你是来退亲的,欢迎之至。”
顾骥遥放下手里的书,跟她对面而坐。
陶纾侧过脸,不想直视他。她承认,之前她是觉得谭一阁长得很不错。轮廓分明,但不锋利。剑眉星目,神采飞扬。在土匪窝里简直就像金凤凰似的。但是现在她不想欣赏他的脸。再好看,他也是顾骥遥,是康晋一定要婉如嫁的人。婉如嫁给他,就要背弃自己跟裴亚樵的感情。若是他能痛快的把亲退了,断了康父的念想能省下不少事。
“我上午去看过康伯父了,他的状态,不是很好。”顾骥遥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的划动。陶纾蹙眉,像是一下子被人抓住了软肋。
“康伯父和我爹聊了许久,他精神不济,但言语之中最担心是你的将来。”
“那么你到底是准备来退亲的,还是准备做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陶纾斜眼看他,词锋刻薄得像个小刺猥。
“我是来下聘礼的。”顾骥遥蹙眉,笑得有点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