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是本宫的影卫》容晚

3、最好看的人

　　夏日里格外闷热，杏书吩咐小厨房做了冰镇绿豆粥，也好让公主解解凉。
　　她单手托着盘子，撩开珠帘，正要开口，谁知紧挨着书桌那侧的窗牖大开，公主正趴在桌上，痴痴望着外面，手中狼毫笔无意识地在宣纸上划拉着。

　　杏书走近，轻轻把绿豆粥搁置在桌上，好奇地沿着公主的视线寻过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杏书，你觉得沈夜长相如何？”秦宁换了个姿势，用手肘撑住额头，视线片刻不离窗外。

　　杏书愣了半晌，才诚恳道：“沈大人剑目星眉，俊朗不凡。”
　　秦宁凤眉斜挑：“你不觉得他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吗？”
　　杏书：“……”
　　她承认沈夜容貌很是不错，但公主的说法也太夸张了吧。

　　“公主，若说清雅俊逸，奴婢倒觉得左相大人才是芝兰玉树，如画中仙人一般，还有……”
　　其实杏书想说镇北王也颇具英雄气概来着，但考虑到公主以前拿刀追着人家跑的场景，还是乖乖闭了嘴。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秦宁嘴一撇：“贺谨之那种小白脸能和沈夜相提并论？”

　　杏书不解，小声嘟囔：“可公主从前不是很喜欢丞相大人吗？”

　　秦宁不屑地哼笑一声：“大概是本宫以前眼瞎了吧。”
　　她以前可不就是眼瞎么。

　　“去把他叫进来。”秦宁端起绿豆粥抿了一口，吩咐道。
　　“是。”杏书忙不迭应下。

　　公主对这位沈大人当真极好，照理说，影卫初出，品秩都应为七等，日后立功再慢慢晋升，少数得圣上眷顾的，如时指挥使，当年也才六等，可公主倒好，直接去陛下面前逗乐撒娇，哄得陛下晕头转向，愣是把沈夜提为五等。

　　五等影卫，相当于朝中从五品官员了，出门在外，也是极受尊敬的。

　　而且自从沈夜来了之后，公主便消停许多，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再没整出过什么幺蛾子。
　　就这点而言，沈夜间接拯救了凤仪宫一众人等，也算得上功德一件了……

　　“属下参见公主。”青年一身黑衣锦服，腰束革带，身姿颀长。
　　秦宁献宝似的把刚刚写好的字拿给他，眼里亮晶晶道：“沈夜，你觉得本宫书法如何。”

　　沈夜微微抬眸，四字跃然于眼底：沈夜　秦宁

　　“属下身份卑微，名字不配与公主同列。”
　　“身份卑微？”秦宁笑得意味深长，凑近他轻启红唇：“沈大人可能不知，本宫素来偏爱身份低下之人，越是卑微，便越是喜欢～”
　　沈夜猛地后退数步：“若公主无事，属下告退。”

　　“干嘛急着走，这么经不得调戏么？”秦宁不乐意了，故作不虞，回身慵懒斜靠在梨花木椅上，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他真的一点儿都没变，高眉深目，直鼻薄唇，硬朗的轮廓因削瘦而更加分明，若非说有什么什么不同的，便是那双墨黑色的眸子，沉敛，深邃，当真是人如其名，黑眸如夜。

　　正如杏书所言，或许他的容颜并非顶尖，然而，她如今却爱极了这幅样貌，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好看。
　　瞧着他手脚僵直，秦宁轻叹一声，没再为难，只轻轻将宣纸放下：“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洛安城是大靖都城，早在几十年前，便拆除了墙坊，摒弃旧制，百姓可临街设店，居住小巷直通街道。
　　如此一来，极大促进了洛安商铺的发展，街巷亦十分繁华。

　　秦宁出门时换了件粉色的窄袖短衫，胸束纱衣薄裙，脚穿云头锦履，这身行头虽比宫里头的华服粗略许多，但乍眼看去，依然夺目，如此水灵精致的少女，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郎。

　　云景坊处于洛安正中心的地段，周围杨柳依依，河水粼粼，景致怡人，若是普通商户，即便有银子，也不一定能抢到哪怕一小块地。
　　奈何云景坊背后的主子是当朝丞相，能来这里的人，若非显赫至极，便是胸怀韬略，才高八斗。

　　父皇也是知道此事的，但他已然默许，同意贺谨之以这样的方式发掘人才，可见父皇对贺谨之的信任。
　　因此，除却三年一度的科举选拔制度外，云景坊亦成为许多才子向往的圣地，若能得左相大人青睐，无论是举荐一官半职或是入翰林院，都不比中举来得差。

　　这种方式的确为父皇笼络了一大批有识之士，可也间接埋下了些许隐患，相对于父皇，这些人大多更感恩于贺谨之。
　　知遇之恩，焉能相忘。

　　帝相意见一致还好，若意见不一致，他们是忠于圣上还是帮着曾经的知遇恩师？人的情感是最难揣测的，以情感和血缘为纽带的权利中心自古至今都存在，否则便不会出现那么多所谓的门阀世族。

　　事实上，几年以后，父皇便意识到了这种掣肘，然而那时想彻底根除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好在贺谨之并非野心勃勃的乱臣，前世听说慕薇凉不是没有过改朝换代的念头，但被贺谨之压得死死的，他可以接受皇权内部政变，辅佐幼帝即位，却不能成为叛国贼子，千古罪人。

　　秦宁大摇大摆着就要走进去，结果在最外头的正门口被小厮拦了下来。

　　她掏出一大锭银子丢给小厮，便想继续往里走，小厮仍然挡在门口，哈腰将银子双手还给她，解释道：
　　“姑娘，进云景坊需要的不是银子，您还是请回吧，”

　　秦宁挑眉，一脸不悦：“怎么，嫌给得不够？”

　　她当然知道想进云景坊靠的根本不是银子，而是贺谨之赠予的木牒，有才之士可写文章送至相府，若贺谨之看得上眼，便会回赠木牒，当做进入云景坊的凭证，当然了，若是身份地位十分显贵之人，即便无牒亦可进入，他们甚至还会提拔自己看好的后生或甄选善谋者为幕僚，毕竟，贺谨之若当真把云景坊做成一家堂，父皇也不一定能容他。

　　学子们进去之后，既可与志同道合者高谈阔论，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增长见识，又能结识许多贵人，可谓是难得的良机。
　　慕薇凉便是在此处与贺谨之相识相知，而李郢，亦是云景坊的常客。

　　小厮依旧是那副态度，不卑不亢：“姑娘请回吧，以免惹祸上身。”
　　这小姑娘没有左相木牒，以前也不曾见过，怕是哪个京中权贵家的小姐，一时贪玩儿，才会跑来这里。

　　“我偏要进去。”秦宁说着便要硬闯。
　　小厮伸手正想将她擒下，少女身后的黑衣青年却突然闪现，将他打退数步。
　　“都退下吧。”小厮捂住胸口，不知所措间，忽见丞相大人出现在门口。
　　“是。”

　　待到人都退完之后，贺谨之才上前一步：“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秦宁手背在身后，围着他上下打量：“贺大人，其实你早就在里面看着了吧。”
　　贺谨之面不改色：“殿下，此处并非玩乐之地。”
　　“本宫只是进去瞧瞧而已，即便是父皇知道了，想必也会应允的。”
　　贺谨之睫毛闪了闪，最终侧身：“殿下请进。”
　　秦宁微微一笑：“既然贺相也在，不如就领着本宫逛逛这云景坊吧。”
　　“下官荣幸之至。”

　　云景坊类似于民间的小坊市，里面有有一个个勾栏茶座，只不过这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人，不是看戏，也不是听书，而是讨论当今实事，讨论利民之策，若能论出个结果，便可报与各位贵人，以搏出仕之机遇。

　　由于从云景坊里出来的仕子越来越多，最近几年，不仅寒门子弟偏爱此处，就连一些世族大家的后生也总往这儿跑，一时间风头无二。

　　秦宁原想着弄垮云景坊，扳倒贺谨之，从根本上以绝后患，但仔细想想，这条路颇为困难，她的时间不多，贺谨之家族显赫，他本人更是精明得没边儿了，想在短短几年内将他连根拔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莽撞行事，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直接把他逼入慕薇凉的阵营。
　　思及此处，秦宁不禁蹙了蹙眉，她的外祖父虽也是政事堂内的丞相，但外祖父年事已高，又一心沉迷书画，手中的权利正一点点被贺谨之蚕食。

　　她知道，贺谨之与李郢，将会是日后的文官之魁与武将之首，除去极为特殊的御影司外，将来的朝廷几乎是他们的天下。
　　若不能一网打尽，便只能全力拉拢，至少得拉过来其中一个吧。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遍坊市，贺谨之随后引她上二楼雅座品茶。
　　秦宁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云景坊果然名不虚传，贺大人好本事啊。”

　　贺谨之依旧是那副清淡的模样：“殿下谬赞了。”
　　“贺大人今年二十又六了吧？”秦宁托着茶盏眼角含笑瞅着他。
　　“不错。”
　　“家中可有妻室？”
　　贺谨之眉头微颦：“暂时没有。”

　　“左相如此仙人之姿，竟还未娶妻，不如～”秦宁放下茶盏，站起身走近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嫁与你如何？”
　　这回不仅贺谨之抬目，连一直守在她身后的沈夜亦是一愣。
　　场面陷入诡异般的安静。

　　正僵持间，楼下传来一阵吵闹之声，秦宁丝毫不在乎屋内尴尬的气氛，转而饶有兴致地探出脑袋，放下茶杯，循声而出，凭栏而望。

　　那女扮男装的俊哥儿不是慕薇凉是谁？还有与她对峙着的，不正是对她一往情深的镇北王李郢吗？

　　“从边关回来后，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李郢一袭华贵紫服，腰佩镇北王府特质玉牌，身份之显赫，无人不识。
　　慕薇凉一脸冷漠：“王爷等我做什么？”
　　李郢心中一痛：“你为何……跟了他？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他出征不过半年的时间，她竟成为了皇上的女人，那他们之前的誓言算什么，难道就因为他的不辞而别，她便能如此狠心吗？

　　慕薇凉嘴角嗤笑：“王爷出身勋贵，我自然是高攀不起的，过往种种便如过眼烟云，王爷趁早忘了吧，告辞。”
　　李郢眸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手越攒越紧。

　　楼上少女看着这一幕，遗憾地摇头：“当真是可惜，今日宝刀忘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