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前因: 虚实之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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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脱离身体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穆江也只是觉得恍惚了一下，又再次回到了方才那间办公室，但穆江清楚地知道，这地方并不真实。
他能看见“自己”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仿佛一只人肉壳子，小太岁精正用他胖乎乎的小白手在他眼前晃，显得大惊小怪的，一点也不像一只见过世面的妖精。
“真是没出息！这就忘了谁才是你哥了！”
有人一脚踹在太岁精的圆屁股上，直接把他的虚像踹得就地滚了三滚。穆江被这杵天杵地的气势吸引了目光，便看见桌子上凭空冒出来一个人，也不知刚刚是从哪扑过来的，这会儿正吊儿郎当地歪坐在桌子上，高高曲着一条腿，手肘架在膝盖上，另一条灵活的大长腿踹完了人，就在桌子边荡呀荡。
“嗨，”少年人热情地挥了挥手，唇红齿白，笑起来很好看：“小仙不才，正是谷雨。”
乍看少年人这如画如琢的长相，穆江微微愣怔了一下。
原来所谓的神仙看起来竟然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啊……
这份讶然短暂地从穆江脑中闪过，继而还有着接连不断的讶异席卷来，神仙固然是比人生得好看的，但穆江的讶然却不完全因为谷雨“很好看”，他还莫名地觉得“非常眼熟”，而这种没来由的熟悉感，没能平添多少好感，反倒是古怪极了……带着这丝古怪，穆江不禁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位“小仙”，那股熟稔感又渐渐被一股子无奈压了下去……迷彩T恤、机车夹克、黑皮裤、马丁靴、脚踝那里还镶了一圈铆钉，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位神仙，穆江几乎要以为是谁家叛逆期跑出来混社会的小流氓。
穆江盯着谷雨，终于把之前那些“紧跟潮流”的语录和眼前走在“时尚尖端”的造型划上了等号。
“嗯，”穆江稍微消化了一下与时俱进的神仙审美，有些犹豫地拱了拱手：“幸……”会字还没吐出来，眼前一道黑影扑上来，这手被人抓住，接着肩膀上就挂上了半个人的重量，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的小神仙偏偏要“哥俩好”似的勾住他的脖子，拽得穆江一栽歪。
“我说穆大作家，大家都这么熟了，就不必寒暄了吧！”谷雨这么说着，忽然从小腿一侧抽出一把银亮的匕首，嘻嘻笑了一下：“时间紧迫，咱赶紧去现场剖尸！”
谷雨说话语气豪放，用词却时不时带点旧时代的习惯，再加上他整个人流里流气的打扮，违和感不是一般的强烈。纵是穆江这般内心强大的人，这会儿也是被震惊到了，这一惊，让本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他，直到被谷雨拽出第一个幻景，进入罪案现场时，才避之不及地挣脱了他。
但也怪了，刚刚拉拉扯扯时不觉得，这一离开，穆江竟觉得身上裹着一层湿凉，脚下也像是黏滞着什么拖沓极了。
“我是神仙，你是游魂，贴着我当然舒坦，你还非要不识好歹……愚蠢的凡人！”谷雨哼唧了一下，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地方像个神仙，唯独这一头长发，三千烦恼丝又垂又顺，齐及腰窝，这会儿，他颇嫌碍事地用拴铃铛那根红绳把长发高高束起，朝着江边努努嘴：“尸体就在那，但你可别满处瞎跑，好好跟着我，只有这铃铛声你听得见，魂魄才不会散。”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尸体跟前，再次进入幻境，一切又被重置，尸体此刻完好无损地静静睡着。谷雨抬起手腕：“现在是7:30，你只有45分钟的解剖时间。”他报出时间时看的却不是普通的手表，表盘是石刻的日晷，熹微晨光正将指针落下一道细黑的影子，正因为这手表的特殊性，谷雨所说的时间，恰恰就是这张幻境照片拍摄的真正时间。
“3:30-4:00.”穆江低声自语着。
“什么意思？”谷雨探过头去，见穆江木然站在那，盯了尸体好一会儿，才往前蹭动半步，又等了会儿，像扫雷似的，再往前半步。谷雨无语地拍拍他，递上匕首，穆江瞥了他一眼，才接过去。
怪人。谷雨瘪瘪嘴。
这时候，穆江蹲下身在死者身上略一翻找，很快找到了之前谷雨提及的手表，表盘上是一层水雾，依稀能辨认出指针停止的时间是3:30。
“推测他的死亡时间是3:30-4:00,”穆江说着，已经克服了方才的迟疑，亲手检查了一遍尸体的眼睑和外部体征，他本就是个话不多又气场冰冷的人，进入推理模式后，又多出了几分阴郁和凌厉，眼下他头也不抬地查看着尸体，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熟练，语速则是比动作更快些，毫不见外地吩咐起谷雨来：“你去看看那边搜证的警察手里有什么。”
这个凡人，进入状态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难道不该稍微吃惊一下，以示对这个精妙幻境最起码的尊重吗？
“啧！”谷雨一百个不爽地在尸体旁边的小警察身侧蹲下，一把抢过人家辛辛苦苦搜罗好的证物袋，一个个拆开：“iphone手机一个，泡水泡坏了。”谷雨像个典当行伙计一样拉长了声音报告，说完一件丢一件：“酒店房卡一张，房号107。”再丢：“身份证……呃，这个人叫做冯思淼，这名字还真是有水劫……诶？你用不用记一下——”谷雨转过头去提醒穆江，发现后者已经将尸体开膛破肚，双手在一团血肉模糊里翻来搅去，抓出了一颗心脏……
“呕！”谷雨猛地别开脸去，整个仙都不好了。
而此刻，穆江高度沉浸在线索梳理中，根本无暇他顾，他的大脑超负荷工作着，双眼有如高清扫描仪，连贯的视觉画面在脑海中迅速成像，像胶卷一样摊开，而思维运转产生的逻辑推论，则像灵感流泻一般在头脑中形成文字。
死者肺部没有积水现象，反而心脏有出血点，除此之外，无中毒或内脏损伤现象。
——死者真正的死因不是溺毙，而是某种原因引发的心脏猝死。
尸体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只是面部表情夸张，非常惊恐。
——排除创伤性死亡，推测死者生前受到极大惊吓导致心脏骤停。
尸体口鼻以及喉咙都被灌入河水和藻类，手表坏停时间与推测出最早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排除死者在落水前受惊死亡的可能性。
死者肩、臂、腹、大腿肌肉非常发达，但肌肉线条流畅，发质及肤质呈干性，身体有大面积晒痕。
——死者体格强壮且水性极好，排除因身体原因，不耐受河水刺激，产生喉头神经性痉挛，声门关闭导致窒息死亡的干性溺水情况。
结论：死者落水后，因受到某种精神上的刺激，发生干性溺水现象，当场死亡。
——这种死法，与他小说中水鬼案的受害者死亡原因，完全一致。
只是，在小说中，凶手的杀人手段是无可复制的——那个角色太具有传奇色彩，他的身世和天才大脑决定了他高明的杀人方式——在《欲加之罪》一系列案件里，凶手使用自制的次声波发射器，用低频信号导致死者心脏衰亡，尸检结果与心脏猝死完全一样，根本查不出证据。
而很显然，现实中很难存在次声波发生器这种高危性武器，一切只是凶手该死的障眼法。
“穆江！这个韩队手里有一截麻绳！”谷雨不知道小说家已经得出了推论，还在积极地寻找着线索，他把人家刑警队长的衣兜翻了个底儿掉，得意洋洋地向穆江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麻绳？”穆江忽然看了一眼水面，因为时间在这场幻境里是静止的，水波也静止不动，他无法分辨河水的上下游，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穆江忽然极轻地冷笑了一下。
“你干嘛呢？”谷雨已经捏着证物袋走上前去，手里一并攥着的还有厚厚一沓身份证。
“你干嘛呢……”穆江无语地瞥了一眼这位小神仙搜集到的“线索”。
“动机啊！”谷雨晃了晃身份证，超厚的一摞就好像在手里抓了个板砖：“你们凡人的名字，各个都登记在生死簿上，这为善为恶都有记录，身上背了人命的，那名字就红了，背的命债越多，就越鲜红。我可以帮你走走后门，让判官好好查查……”
谷雨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证物袋就被穆江给抢走了，后者看了一会儿袋子里的绳截儿，猝不及防的，直接把上衣给脱了。
“你干什么？”成年男性光溜溜的上半身晃得谷雨一愣，小仙官脑袋里骤然闪过“非礼勿视”的同时，已经把“非礼”的东西看了好几个来回，等到他反应过来“哎呦”一声捂住眼睛时，脑子里已经自然形成“身材真他娘的好”这种会引发自身不适的赞美，谷雨口是心非的那句“成何体统”还没说出口，不成体统的凡人穆江先发了话。
“这不是第一犯罪现场。”
“哈？”谷雨从指头缝里看人。
“时间静止影响了我的判断，这地方应该不是下游。死者刚死亡4小时，尸体不会漂浮，也不会被水流冲刷到这里，你发现的麻绳，很可能就是凶手运尸的工具。”
“但是尸体上没有勒痕，绳子绑在哪呢？”谷雨很是疑惑。
“也许，还有我们没发现的藏尸工具。”穆江说着，瞥了一眼尸体脚踝处的血掌印：“也许，答案就在那只爪子上。”
“水鬼？”
“这应该问你才对。”
“我……”谷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来听侦探故事的，他尴尬地轻咳一声，视线也落在那寸血掌印上，发现自己确实对这种爪子没有任何知识储备：“我不认得这个爪痕，但我能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那绝不是任何一种鬼魂的爪痕。”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前因: 虚实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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