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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宫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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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时段过去,咖啡馆里有些冷清。
收银台小哥笑嘻嘻地招呼南宫娅:“小姐,想吃点什么吗?”
“呃,”南宫娅局促地抬起手,指着窗子的方向,“我看到外面贴着招聘收银员广告。”
“您想应聘,对吧?”
“嗯嗯。”
“可以先在网上投递简历,如果条件合适的话,我们的人事部门届时会安排您来面试。”
“哦,谢谢谢谢!”南宫娅连声道谢,很想再打听点儿什么,但她素来缺乏急智,爱临场忘词,总是事后才想起有个重要问题没有问。为了表示谢意,她还买了一杯卡布奇诺。
地铁口的连锁便利店门上也贴着招聘广告。南宫娅看了很高兴。到处都在招聘啊,工作看上去并不难找。
在地铁上,南宫娅接到妈妈的电话。
“小娅,你在哪儿啊?”
“地铁上,才面试回来。”
“面试?你在找工作?”妈妈有些惊讶。她一直忙于自己的生活,对女儿的学业甚少关注。南宫娅从小到大都是散养状态。
“是啊,年后就要毕业了。”
“面试怎么样啊?”
“感觉不太妙啊,是一个很厉害的公司,要求可高了。”南宫娅想起仕成公司,禁不住有些惋惜。
“听说现在工作很难找。”
“也不是啦。”南宫娅想起咖啡馆和便利店,认为自己完全能胜任那些工作,那些店也没有理由不雇佣自己。
“实在找不到工作,就找个老公算了。”妈妈在电话那边嘻嘻笑起来。被前夫抛弃后,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谈恋爱,男友交了一个又一个,不知怎么搞的,就是谈不到结婚的地步。
“老公更不好找吧?”
“也不是啦!”妈妈说到这里就激动起来了,“小娅,大鼓眼向我求婚了。我总算找到新老公了,我再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南宫娅惊呆,“不会吧。”
“千真万确,他这次真的离了,离婚证我都看到了。早上在街上看到他老婆,哦不,前妻,那个女人看到我两眼直冒火呢。你还记得她以前说过的话吗?‘离婚?休想!想进我们王家门也不是不可以,过来当小老婆,给我端茶,倒洗脚水’,那个拽啊,还不是被我摆平了?”
“你是怎么摆平她的?”南宫娅对大鼓眼的前妻印象深刻,那是个非常彪悍的女人。
记得有一次,南宫妈妈琼瑶病发作,跑到王家给她下跪,“姐姐,我求求你了,把他让给我吧。我和他是真心相爱。”
大鼓眼的前妻轻蔑地说:“既然是真心相爱,还在乎什么名分呢?”
回到当下,只听南宫妈妈说:“她的儿子生病,急着用钱,大鼓眼的钱都在我手里。”
“你们也够狠的啊。”南宫娅暗叫惭愧。
“哎,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怎么帮着别人说话?我不搂钱,你的学费生活费从哪里来?”南宫妈妈立刻就不高兴了。
“我的意思是说——”南宫娅刚说到这里,电话被挂断了,以为是妈妈怒挂,拨回去,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您的话机已欠费,请缴费后再拨”。出地铁口续费后,南宫娅却没有再聊的兴致了。她和妈妈越来越无话可说了。
梅娟这天面试的是一家汽车网站,发挥得不错,心情因此很好。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她对南宫娅说,“我这次会成功,也许是我和这家单位有缘分吧。”
南宫娅却觉得,梅娟的预感并不准确。梅娟最开始面试时,每次回来都眉飞色舞,觉得自己发挥得很好,希望多多,但连一次二面也没有进过。后来两个女孩猜测,可能是那些公司的HR太有修养了,以至于经验不足的应届毕业生把他们的礼貌客气误当好感和认可。
梅娟还一度抱怨过,“如果他们对我不满意,为什么不明白地告诉我,给我那么多美好的错觉,让我空欢喜一场。”
可是,如果HR表现太冷硬,落选的应聘者可能又会说:“就算我不符合条件,他们有必要给我白眼吗?礼貌一点儿会死吗?我是去应聘的,不是被羞辱的,大家地位平等。”
从食堂回来,梅娟接到那家网站的电话,邀她去二面。这间公司的面试只有两轮,第一次面试时已经沟通过薪资等细节,能进二面,基本就算被录用了。虽然公司名头差强人意,薪水待遇只能算一般般,梅娟还是高兴得跳起来。这年头,有个饭碗捧就算不错了。
宿舍底楼大厅的布告板上贴了张告示,401寝室的女孩已经搬空,遗弃许多个人物品,大家可任意取用。
越是优秀的毕业生,越早找到工作。有的女孩年前就开始到单位实习了,只有在沟通论文时才返校。南宫娅感觉得到,随着越来越多的寝室成为拾荒目的地,宿舍楼越来越冷清了。大家都在各奔前程,大学生活已经进入尾声,自己却还困在原地,前途一片茫茫。
梅娟一腔欢喜无处发泄,拉着南宫娅直奔401,“走啦,去捡破烂儿。”
在401乱翻了一通,梅娟什么也没看上眼。现在,她和那些丢东西的女孩想法一致,自己赚到钱之后,可以买更好的。
南宫娅倒是捡了一只真人大小的兔八哥毛绒玩具,清洗干净,天天晚上搂着睡觉,同床共枕,好不亲密。好在是残冬,挤一挤还觉得很暖和。
梅娟看了摇头,“你真是童心未泯。”
二面敲定后,梅娟也开始实习,业余时间到处跑,找出租公寓。她是个谨慎的女孩,总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对公寓所在的社区十分挑剔。然而,她的预算有限,想要租好地段的公寓,哪怕是一间次卧,也必须找个室友合租。
这个城市的房租真是天价啊,中介公司明目张胆地贪婪欺诈。像梅娟这样孤弱无依的女孩,一出社会背上就被踏上无数只脚。
梅娟起初不适应种种烦难,哭得比较多。
第一天实习回来,她的两只眼睛红肿。南宫娅问怎么回事,原来是被指导老师训斥了。
“那个女人有名的难缠,我做事稍不合她意,就是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当着办公室全体同事的面,声音尖利得好像要刺穿天花板,真是太恐怖了,我简直没脸见人了。”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
梅娟只怪自己没出息,“我总告诫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动不动就掉眼泪。可是每次她一开腔,我就觉得特别委屈,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这样一说,她的眼圈又红了。
南宫娅劝她打退堂鼓,“不行的话,你还是别在那里做了。”
梅娟惊讶地抬头,“那怎么可以?”
“不是所有单位都那么极品啊,你没听别的同学怎么夸耀他们的单位吗?什么租房补助、打车补助、下午茶、生日蛋糕的,简直不要太美好。不合就走人,你又不是卖身为奴。”
“不行啊,”梅娟立刻否定,“工作太难找了,我还是先忍忍吧。实习期的工资攒下来,可以缴房租呢。”
她租房的路也颇不顺。网上认识的合租伙伴看房时挑三拣四,随便什么公寓都嫌贵,砍价砍到中介不耐烦,最后连眼皮都懒得抬。梅娟劝她市价如此,多说无益。
那个女孩反倒不高兴了,怒而拆伙,“我和你这种立场不坚定的人实在没办法打交道。”
结果是梅娟非但没租到房子,连合租伙伴也飞了。
“其实她也很难,如果不是太捉襟见肘,她不会这么没完没了地讨价还价。”梅娟对合作伙伴并无怨怼。
同届毕业生陆续不断地搬出,昔日熙熙攘攘的寝室楼,如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难得一见。
“我觉得自己好失败。”梅娟有些精疲力尽。
“谁说的,你很厉害,比我强多了。”南宫娅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想了下,又补充,“当然了,你才不要和我比,哈哈。”
寒假开始,梅娟因为实习,不能回家。南宫娅剩她在寝室,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心里十分抱歉,但南宫妈妈马上要办婚礼,需要女儿回去帮忙,南宫娅推脱不开。
南宫家住的还是外祖父的老房子,木质结构,有百年历史了,木头经风吹雨打,已经变得乌黑朽腐。南宫娅小时候,一到风雨之日就担心,怕这老房子突然垮掉,现在住在里面也不是很踏实。
南宫母女俩懒,二楼和左右厢房都空着,只在一楼打扫了三间房出来住着,摆了几件破破烂烂的二手家具。
南宫妈妈不爱收拾屋子,常说:“有钱要使在刀刃上。”
她所谓的刀刃就是自己那张脸,纹过眉,割过双眼皮,天天千元一罐的面霜涂抹着,头发染过无数种颜色,打过来历不明的肉毒素和美白针,副作用太大,住了两个月的院,差点儿挂了。
南宫妈妈自己经营着一间理发店,大鼓眼则在对门开了间棋牌社,都属于不很正经的行业。南宫妈妈时常去棋牌社里大牌,大鼓眼时常到理发店来刮脸洗头,两个人就是这么勾搭上的。
南宫妈妈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房东。
十年前,租住厢房一对情侣吵架,男朋友拿刀捅死了女朋友,南宫家从此成了凶宅,无人问津。
南宫母女没钱买不起新房子,只好担惊受怕地住着。南宫妈妈本来就喜欢一惊一乍,三天两头活见鬼,更加神经衰弱了。
大鼓眼和原配老婆闹翻后,也搬到这里住。
牌客们打趣他,“晚上有没有艳鬼到访啊?”
南宫娅进门时,看到门楼上下堆了无数空啤酒瓶,很奇怪,以为妈妈和大鼓眼改行收废品了。
大鼓眼说:“不是哒,这是防御工事。”
“防御工事?”
“我老——以前的老婆的弟弟很不讲道理,听说我要娶你妈妈,领着狐朋狗友来闹过两回,都被我用酒瓶击退了。我刚刚研究出来怎么做□□,威力十足,婚礼那天他们再来闹,叫他们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他们打算婚礼那天来闹吗?”
“反正是这样叫嚣的啊。”
虽然是二婚,结婚究竟是喜气洋洋的场合,被人闹场终究是不吉利的。何况听大鼓眼的描述,闹场的还很暴力,要是见血或惊动派出所,那就大大地不值得了。
“有没有考虑过旅行结婚?”南宫娅的意思是,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南宫妈妈第一个叫反对,愤愤地说:“我是嫁老公,又不是偷汉子,干嘛要躲躲藏藏?话说,现在难道不该是那个女人没脸见人了吗?这把年纪被抛弃,恐怕不会再有男人要她了。”
南宫娅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