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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夺魁 ...

  •   嫏嬛宿醉,一觉睡到金乌西沉,醒转后习惯性摸了摸髻上发簪,熟悉的触感安定心神,看了檀木小几上的纸条,恍然想起今日画试。

      她对陆探微的画功颇为欣赏,原本只打算聘个普通画师,画技不是太不堪入目即可,毕竟这世间真正懂画的能有几个?号称喜好丹青者多属附庸风雅之徒,能看懂的不过是价格标签,标价越高,在他们眼里便越有价值。有这样的买者,也无怪嫏嬛这等奸商横行。她存着糊弄之心,却不曾想,竟聘来个真画师。

      虽然陆探微的画被她刻意摆在显眼的位置,也少人问津,若不是这几日行价疯涨,还真难卖出去。倒也难怪,陆探微用笔如锥刀,刚劲有力,与时兴的飘逸婉转画风截然不同,故而格格不入。如嫏嬛这等透过世俗浮华,识画中神骨的当世少有,便也只能待世代更替,浮华尽去,才能辨识明珠。因而,嫏嬛毫不担心他一举夺魁从而辞去画馆工作。

      倒是抟风这种信手涂鸦的水准也敢凑这热闹,叫人百思不解,思来想去只能将其行径归纳为财迷心窍。这红尘阿堵物竟教一代海皇堕落如斯,嫏嬛为之唏嘘。

      ·

      抟风与陆探微结伴回来的时候,嫏嬛正在清点这几日赚取的散钱,准备叫瑟瑟拿去银铺融成银锭好收藏入库,这日子才过得安稳。

      “嬛嬛,我们回来啦!”抟风满面春风跨过门槛,拉了瑟瑟问,“我嬛嬛大人呢?”

      瑟瑟如实道:“馆主在房内数钱。”

      抟风摇头叹息:“女王大人堕落了。”

      瑟瑟看了看抟风的春风得意,又看了看陆探微的不波不兴,小心问:“画试考的什么?难么?”

      抟风顿时眉飞色舞,坐到椅上翘起二郎腿:“跟你说啊,据说画院这次大试是皇帝出的考题,命我们各画一幅美人图。这有何难?美人图我最拿手了!当时我就草拟了一张交上去了,第一个出的画院,要不是为了等陆兄,我早回来了!”

      瑟瑟是见过出自抟风之手的美人图,贴在门口辟邪是很拿手,他这次画试要能取中,瑟瑟能把自己名字倒着写。

      抟风见她默默不说话,顿时恼怒:“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在偷偷腹诽本座,肯定是本座要能考中,你把自己名字倒着写,是不是?”

      瑟瑟大惊:“我并没有说出来……”

      抟风更不依了,戳她额头:“嗨呀!臭丫头还真这么想?!”

      瑟瑟涨红了脸,躲到陆探微身后,抟风非要她向自己道歉。陆探微一场画试下来,略感疲惫,他可没有抟风这等好精力,被二人闹得头晕,不由脱口道:“贤弟要是取中了,愚兄给你做一个月的油焖虾如何?”

      抟风骤闻“油焖虾”心花怒放,便饶了瑟瑟,拉着陆探微亲切道:“陆兄今晚就不要打地铺了,咱兄弟同榻可好?”

      ·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魏宫画栋飞甍,雕梁绣柱,宫灯未歇。

      皇帝寝殿里,画院掌院及几名画待诏趋步前行,手捧成沓画卷,躬身禀报:“陛下,臣等遴选出百份画卷,已按名次排列。”

      金兽熏炉香烟袅袅,魏帝元恪一袭素缎袍,倚在七宝沉漆榻上,俊朗五官在玉勾云纹宫灯下透出几分憔悴倦色:“呈上来,前十份。”

      掌院依言捧上,躬身榻前。元恪抬起云袖,苍白的手指拂过画纸,一张张揭看。几名画待诏在十几步外悄悄抬眼,留意元恪神情。

      画技乃末流,不及读书举业,选入画院的待招们不过是为取悦皇帝,比乐府伶人高贵不到哪去。元恪御极七载,未曾被人揣测出什么喜好,优伶画工无一得幸,却突然诏令画院甄选最好的画师,以充宫廷。画院上下无从揣度上意,莫非圣上忽然间雅好丹青?

      掌院深知这是难得的机遇,举全院之力,办了场浩荡画试。过后又拨了百名画师昼夜阅卷,反复筛选,方遴捡出一百份画卷,再从中捡出前十,为此,画院吵嚷数日才定出高下。一份画卷,十人便有七八种评断,自上万份卷中取十,绝非易事。

      元恪倦怠的容色未有所动,目光掠过一张张画卷如浮光掠影,不带痕迹。几名画待诏有些不安。别说前十的卷子,就是百名以后落选的,都有功底不俗的。这前十怎么说都是翘楚里的翘楚,竟让魏帝无动于衷。

      掌院不敢抬头,只能感受到自己手捧的画卷被魏帝翻阅的动作,原本的气定神闲也免不了浮出躁气,垂下的袖摆有了颤动。

      元恪揭到了最后一张,终于停顿了一瞬。掌院不知这是全军覆没的惨败,还是侥幸一息尚存的险胜,半晌未聆天音,他悄悄掀了掀眼皮。

      原本半倚榻靠的元恪陡然坐直了身躯,手指僵硬地捧起最后一张画卷,那画上似有魔力,将他视线牢牢黏住,许久,画纸有了水纹一般的波动,那是元恪的十指不受控制地发颤。

      掌院是惊喜而欣慰的,他故意将魁首垫在前十的最底下,便是希望魏帝在翻阅前面的画卷后,能有耳目一新的发现。如今遂他所愿,惊喜的心情却又生出疑窦。阅卷时,这幅美人图确让他神情一震,但又何至于令魏帝如此激动?

      ·

      画试过后,嫏嬛画馆生意一落千丈,又恢复以往门庭冷落的旧貌。瑟瑟百无聊赖地清扫灰尘,陆探微坐在正堂画案前,没有客人,他便随意作着画,既作消遣,也是练笔。每日十余张,从不歇笔。

      瑟瑟在画馆待了多年,多少有些鉴赏力,对于馆主聘来的这位画师锥刀般的画风非常忐忑。打折都卖不掉几张,担心哪日馆主心情不好便会辞退陆探微。瑟瑟曾向陆探微展示时下流行画,委婉示意什么画风好卖。陆探微接受了她的好意,然后继续自己的锥刀画风。

      瑟瑟无奈,只得将他那些卖不出去的画卷一并打包送去厨房,也算尽了点微薄用途。

      晌午的光景,日头偏移,将半扇门的光影投进画馆。僻静清幽的巷子只有光影浮尘在喧嚣,瑟瑟却忽然听见隐隐的锣鼓声,自远及近,从巷子口一路随日光蔓延。一同涌来的还有看热闹的市井百姓,潮水般席卷整条巷子,至画馆门前。

      瑟瑟惊怔:“陆先生,这是……”

      陆探微搁下笔,心中有了点预感,叫瑟瑟出门迎看。

      瑟瑟丢下扫帚,拉了拉衣角,不安地跨出门去。不怎么宽敞的巷子塞满了人,百姓们自觉与前面提锣的官差拉开距离,都兴致勃勃朝画馆里面张望。瑟瑟惧怕与官差胥吏打交道,慌张问:“官爷有何贵干?”

      打头的官差手持黄绢,打量了画馆匾额,满头大汗笑盈盈道:“可算寻着了,嫏嬛画馆,你们馆里的画师中了榜魁,快出来领旨吧!”

      瑟瑟扶着门框,一脸震惊:“啊?榜、榜魁?什、什么榜魁?”

      围观众人哄笑,有人打趣道:“这姑娘,吓傻了吧?你家画师中了画院画试的头甲第一,赏金可有千两呢!”

      陆探微在馆内听见这话,顿时热血上涌,整个人淹没在鼓点般的心跳里,他定了定神,整衣走出。

      众人见出来一俊雅男子,便知是榜魁了,纷纷拱手道贺。陆探微压抑着激动,拱手回礼。

      官差见人来了,展开手中黄绢,念道:“今岁画试头甲第一,嫏嬛画馆画师,祖籍北海,虞抟风!”

      领旨的陆探微被一瓢冷水当头浇落,淋了个透心凉,他怔怔问:“今岁画试头甲第一,是谁?”

      “正是阁下你,虞抟风啊!”官差以为榜魁不敢置信,要多听几遍自己的名字,便如他所愿,“北海虞抟风,取中第一名,诏入宫廷面圣受赏!”

      一旁的瑟瑟也是呆若木鸡,喃喃:“这怎么可能……”

      众人见这两人都不领旨谢恩,反应完全不是预想中的样子,喧嚣声静了下来,莫非弄错了?

      人群后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嗨呀!我中了!啊哈哈哈……诶,麻烦让一下,别碰到我的虾……”

      意识到闹了乌龙的官差见人群里走来一个神采飞扬的青年、两手各提一串活蹦乱跳的虾,当即丢下呆愣的陆探微,迎上提虾男子,谨慎恭声问:“阁下是?”

      抟风不客气道:“虞抟风就是我,你方才不是说我中了么?”

      官差拱手作揖,笑容又堆上眼梢:“原来公子才是榜魁,恭喜恭喜!虞公子请接旨,陛下召您即刻入宫受赏!”

      抟风两眼放光:“嗨呀这么突然,叫我入宫?我还没有吃饭呢……”

      官差赔笑:“宫廷宴席,难道不及公子的家宴?”

      “说的也是,那我就不跟皇帝客气了!”抟风往四下一看,将手里两串虾塞给陆探微,嘱咐,“陆兄等我回来再做油焖虾啊,一个月的油焖虾,说好的!”

      陆探微收了虾,依旧魂不守舍,却下意识叮嘱:“早点回来。”

      抟风被官差及百姓们簇拥着走远,喧嚣也被一并带走,陆探微还站在画馆门口。瑟瑟不忍心,走过来扯了扯他袖角:“陆先生你没事吧?抟风怎么可能夺魁呢?太蹊跷了!”

      周遭静了下来,陆探微头脑得了清醒,摇了摇头:“我没事,没什么要紧的。抟风贤弟有此机缘,当祝贺他才是。我的画卖都卖不出去,又怎会取中,是我妄自尊大,才闹了今日的笑话。”

      瑟瑟安慰他:“陆先生的画虽然还有改进的空间,但抟风的画简直是不堪入目,这里面肯定有鬼。等馆主回来,我得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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