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楼》晕想衣裳

12、第十一章（已修）

　　话说前一回，贾氏本打算忙过年事便回娘家小住，谁知天不遂人愿，除夕刚过便忽然病来如山倒，每日虽请医问药，却始终无甚好转，几日后更病势加重，连起床更衣却是都不能了，归省一事只得作罢。
　　幸好此时林海朝堂上还未开印，尚在休沐之中，是以虽日夜忧心，却也未曾因此乱了方寸，一面叮嘱妻子安心养病，一面便把一应家事都交由了两个行事稳妥的姨娘处理，自己又在外督管坐镇，倒也稳妥。
　　如今且说这两位姨娘，与府中众姬妾不同，却皆是出自清白人家。年长的一位姓梅，府里人皆唤梅姨娘，原本是林家老太太暮年时一直陪侍身边的大丫鬟。虽其人颜色寡淡，容貌中并不出挑，但因出身没落人家，识文断字，且有些才情，是以年轻时便看不上府里的小厮、管事。林家老太太故去前怕她日后无靠，便给她开了脸，做了儿子的房里人。
　　另一位姨娘姓莫，便称莫姨娘，本是当年贾敏嫁入林府时的陪房，因容貌秀丽，被林如海收了通房，后来贾敏做主，又抬成了姨娘。这两位皆是林海身边的老人儿，如今都是三十几岁年纪，往常贾敏未病时，府中事务繁杂，便是这两位姨娘一直在旁辅助，因而如今倒也不见慌乱，府内之事不过按例办理，偶有人情往来，仍进来请贾敏示下，并不自专。
　　然而阖府上下，几百人口，每日大事小情，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纵是贾敏在时亦是日日烦心，何况如今这两位姨娘！且林家业经几世，府中更多得是几代都在府中伺候的世仆，此种人祖辈为奴、父辈为奴，本最是无能至极，谁知到了儿子女儿这里，竟反还成了体面，人前人后的抖了起来。
　　平日里因贾敏地位尊崇，为人又精明强干，这些人尚还有个畏惧之心，然而如今贾敏病重，众人见府中只有两个姨娘掌管家务，便纷纷懈怠起来；又不忿两个姨娘掌事，因而不上□□日，府中大大小小便出了好几乱件事，起初不过是误了时辰一类，渐渐更不服钤束，互相推委起来。虽最后都被处罚，只是两个姨娘权柄有限，又不欲以后宅之事令林海分心，因而反而使这些刁奴胆气越壮起来。

　　且说这一日，教主行功完毕，通身上下出了一身热汗，黏腻非常，便吩咐丫头们备水沐浴。谁知吩咐下去，左等不来、右等不至，半天不见人回，最后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方见福儿、禄儿气喘吁吁拎了两个铜壶回来。
　　想这两个七八岁的女孩能拎多少水来，一路跌跌撞撞，又不知泼撒出去多少，余下倒在浴桶里的，不过将将只够沤湿一个桶底而已！
　　春绮走来踮脚往桶中看了一眼，怒极反笑，问道，“怎么？今天水房的人都死绝了吗？竟用这么一茶碗的水就把你们打发了！你们也是死的吗？给你们便接着！不会兜头给她泼回去？”
　　听了这话，福儿禄儿立时便红了眼圈儿，她两个方才拎了装满开水的铜壶回来，又重又烫，本就辛苦，如今被这么一骂，心中更加委屈，忍气道，“谁知道那些妈妈们都跑到哪儿去混耍了？我们两个到了那里一个人也没有，还是太太房里正看着熬药的红儿姐姐帮我们捅开炉子，这才烧了这两壶水。出来时碰见水房里管事的王妈妈，还数落了我们一通，说我们烧错了柴火……里头外头都骂我们，可关我们什么事呢？”说毕，两个都呜呜哭了起来。
　　众人亦皆知府中风俗，实怨不到这两个才入府的小丫头身上。春绮因拉过两个孩子，掏出帕子给两人擦了擦脸，笑道，“既知不关你们两个的事可还哭得什么？我不过是气那起子不省事的罢了，捎带说你们两句，值得就成这样！”说得一屋子人都笑起来，福儿、禄儿两个听了，虽还委屈，抽搭搭还不时掉下几颗眼泪珠子来，却也不再出声了。
　　夏韵等又命几个婆子再去重新烧水提来。那水房里的管事婆子知道厉害，便也一同前来告罪。教主在屋内只听外面春绮不冷不热向其说道，“劝妈妈还是收敛些吧。虽说太太如今病着不管事，且还未出正月，两位姨奶奶也没很拘着你们，可妈妈们也该知道分寸，莫到将来后悔，把几辈子的老脸都丢了！难为我们两个孩子，好心替你遮掩，自己受了累、烧了水，临了倒还被妈妈骂了，可道是好人难做！”那婆子听了这话，连忙转身又向福儿禄儿赔礼，再三谢过方才去了。
　　此时屋内丹桔、翠柳几个正伺候教主沐浴，见那婆子就这么去了，便纷纷为福儿、禄儿不平起来，“真是便宜她了！春绮姐姐也忒仁义，还告诉她这些好话，依我说，合该把她送到太太那里去，狠狠罚她才是！”
　　正说着，夏韵捧着一个盛着油脂香膏的漆盒走了进来，将漆盒放在旁边小几上，挽起袖子，一面从水中抱起教主，用软布轻轻拭干全身，一面冷笑道，“你们才进府几天，懂得什么？莫不是忘了方才是谁帮着福儿禄儿烧了那两壶水？——咱们何苦做那恶人。”见两小丫头闻言似恍然大悟，尚可教导，便又郑重说道，“且学着些吧，以为在这府里只会伺候主子便无事了么？哪一处没有许多耳朵眼睛听着看着呢！咱们做下人的，自己管好自己个儿的嘴罢，否则自己挨了罚不要紧，若是给主子招了祸事，罪过儿可就大了！”说得几个小丫头便都不敢言语了。
　　至晚上，教主便听说贾敏扎挣起来，重罚了府中几个吃酒打牌误事的奴才。第二日教主再要水沐浴时，已换了几个低眉顺眼的婆子过来送水，原来的婆子已然全不见了。
　　却说这贾氏虽是沉疴，且来势汹汹，但因此时寿元未尽，也还不甚真正危急，又兼延医及时，经每日良药调理，过了元宵，便已能起身与众人同坐一会了。及至林海公事重启，朝中复又开印，贾氏更见大好，便依旧统掌家事。

　　转过正月，又有贾府的媳妇进来请安。黛玉虽早慧，心知母亲病体初愈，不堪车马劳顿，然到底年幼，仍不免蠢蠢欲动起来。而贾敏亦因多年未曾归省，也甚挂念娘家亲眷，是以便旧事重提，仍旧预备要过贾府去小住几日。
　　可巧这一日正是归宁之期，林府仪门外本已备好车马，贾氏领着一双儿女也已在门内暖阁上轿。不料二门外却忽有家人来报喜，说朝堂上圣人已经钦点了林如海新任两淮盐政，升至正三品，吏部颁下令来，着十日内交割衙门内公事完毕，三十日内启程赴任，任期十年，一应家小有随赴任者，亦上报登记，以便任上官署酌情处理。（不用质疑十年任期，晕晕看过曹家档案，任期就是十年）
　　不一时，又有正式文书送入府中。阖府上下皆喜气洋洋。贾氏虽心中亦得意，只毕竟出身官宦望族，知晓此中厉害，于是一面命人往贾府中送信，告罪不能前往，一面即刻便命府中各管事媳妇家人全数厅前听令，打点赴任行装。
　　一时间府中上下皆忙碌起来，那两淮之地远在千里之遥，因而沿路衣食住行皆要一一打点妥当。幸而自林如海入仕以来，便时常外任，是以贾氏行事亦十分游刃有余。只林如海却因日间要完成交割等事，晚间又有一干同僚等轮番请客送行，因而倒比平日忙了十倍不止。然诸事种种，亦不需赘述。

　　然而且说林海此番升迁外任，虽林海夫妻各自不动声色，只天下皆知这鹺政乃是人人眼红的肥差，因而但凡能在这夫妻面前报上名号的，皆蠢蠢欲动。有自认奇才，毛遂自荐的，亦有荐亲荐友，想从中得些好处的，是以仅仅不过数日，这林府门槛都被踏破了几层铁皮，府里上下亦是人心思动。
　　因此次任期日久，林海夫妻便商定举家前往。只是外任官员赴任携带多少眷属朝廷却是自有定例，不好逾越，留守都中府第亦用不了许多人，因而一连几日教主往嫡母房中请安，都见其在花名册上圈圈点点，房中往来人等也俱是脸色非常，只可惜贾敏治家甚严，也无人敢上前探问。
　　又过了两日，林海衙门中事也已交割完毕，又有各外管事进府回事及亲朋好友荐来的清客幕僚上门，府中便更热闹起来。
　　然外面如此喧嚣却也不干教主何事，此时教主肉身不过垂髫稚龄，人小言轻，便是有寻门路的也寻不到他头上，倒是他身边两个伺候过林海的两个大丫头这几日颇有些炙手可热，总有相熟的丫头媳妇找上门来，叽叽咕咕，亲热异常，然归根结底，所求的也不过“利益”二字，简直让人烦不胜烦。
　　这一日一早教主收拾妥当，正要前往父母房中请安，未想一出院门便被人绊住了。原来这几日贾敏借林海即将外任之机，竟将府中人口从上至下清理一番，施恩放出去若干、分配各处若干，只除林海与教主身边人口不变外，从贾敏、黛玉自身往下，及各姨娘姬妾，每人身边人口均减去一半。拦住教主一行去路的是个面熟的小丫头，她一家子都在被放出去的名单中，老子娘都是外面做粗活的，和上面有头有脸的说不上话，只她自己在小姐院里做着打扫的活计，只是小姐是个不理事的，她也说不上话，就求到春绮这里来了。
　　只不等她说完，春绮便冷笑道，“先不说我算是哪个名牌儿上的人物，说不说得上话，只说你们一家老小，也忒不识好歹了！又不是如我们姐妹一样，自小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无亲无故，出去没个靠山。你们一大家子，太太又许了安置银子，出了府去脱了奴籍，或置几亩田，或做些买卖，哪个不比伺候人强！你也求、他也求，可都是为的甚么！莫不说我在主子面前说不上话，便是说得上我也不去说去，你爷娘老子糊涂，你自己也想不明白么？还不快走！冻着哥儿，都落不着好儿！”说完，也不管那小丫头如何，伸手拢了拢教主身上的斗篷，便先走了。
　　然而到了贾氏正房里，这几日也不安静。因林海幼时乳母一家也在施恩外放之列，因而人前人后很是闹腾了几日；中间又有几个宠妾前来吵闹身边无可用之人。
　　可惜闹也无用，贾敏事前已经知会林海，是以这几只出头之鸟最后无不铩羽而归无功而返，其中更有一年轻貌美的宠妾恃宠而骄，闹得太过，恰被林海撞见，竟被鞭打一番之后当晚便被发卖了出去，自此后便再无人敢闹了。
　　到了三月中旬，林府内外俱已打点完毕，除大小器皿装了几车以外，随行赴任的家下仆小便只有区区七八十人而已，其余分配各处人口亦重新登记造册。贾敏看似柔弱，然而行事却有雷霆之威，借此之机前后竟裁减了府中三分之一的人口，有贪杯误事、偷懒耍滑等等劣迹的更是一个不留。府中气象一新，人人各司其职，虽减了人手，却不见忙乱。不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依旧未改一字，顺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