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楼》晕想衣裳

11、第十章（已修）

　　前一回话说贾氏闻听下人回禀，有娘家遣的四个女人进来请安，连忙命人带进来。
　　不一时，便有丫鬟们引着贾府的四个媳妇进来。
　　这四个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通身上下穿戴之物，竟比主子也无甚差别。请安问好毕，贾氏便命拿了四个杌子来，她四人再三谢过，方才坐下。
　　贾氏便问，“我母亲身体可还安好？两位哥哥并两位嫂子如何？”四人忙起身回说俱是安好。
　　当中一个穿戴尤为齐整的女人走近两步笑道，“这便是府上的两位哥儿姐儿吧？怪不得人都说姑奶奶是最有福气的，这一瞧可不是么，姑奶奶本就生得福相儿，如今再有身边这金童玉女，活脱脱就是庙里的菩萨了！只是姑奶奶也忒小气，有这么好的孩子竟藏着不让见人，可难为我们这些拙嘴笨舌跑腿儿的，回头老太太、太太们问起，可让我们怎么回？只府里哥儿姐儿这通身的气度我们就说不出。
　　“我们临来时，老太太还特意嘱咐了，让我们问问姑奶奶，年后可是得不得空儿？若是得空儿，老太太便再派人来接。老太太还说让姑奶奶把府上的姑娘和哥儿都带上，说姑表兄弟姊妹总要从小玩玩闹闹的才更亲近呢。”
　　贾氏因笑道，“可巧我们娘儿们刚也正说着呢。只不是我小气，你们可不知道，我这两个小冤家外面看起来倒是都好，但要说是带着出门，我是真心里怵得慌——一个天生的娇小姐，一个现世的混魔王，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我们黛玉，你们府里是都知道的，生下来头一年连屋子都没出过，漫说经风见雨带出门去，小时在她身边说话我们都要悄声，养到现在才算好些；再说我们家这小魔王，从小儿倒是精精壮壮，可就是太淘气，只怕到老太太身边去，老太太连一日都受不了。前几日我眼错不见一会，就闹出了天大的祸事来——牛心左性儿的非要到那还不及半寸的冰上去，临了大冬月里在池子里洗了个澡，不但自个儿在阎王家门口转了一圈儿，好悬不得回来，便是唬得我们也都吓掉了半条命，俱不得安生。”
　　眼见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惊怪起来，贾氏笑着又道，“可说即便这样，这小祖宗还不记着呢，每日吃着药也不得闲，如今这府中上下见着他都绕道走，连他亲姐姐都不待见他。不过，我们明哥儿也有一点好，就是孝心。今儿见了他外祖母给捎来的东西，正问着什么时候要去给他外祖母请安呢。只是回去姐姐们可得在老太太面前铺垫好了，别等我们去了老太太倒后了悔，再烦我们娘儿们，说我们带坏了她的宝贝金孙。”
　　地下四个女人听了又笑，忙说道，“姑奶奶说笑，哥儿总要淘气才好呢。我们府里平素也热闹得很，要不是老太太护着，二老爷早不知打过宝玉多少板子了。那兰哥儿平日虽不爱言声儿，身后也得七八个跟着，一时一刻都不得错眼儿的。”
　　贾氏听说起兰哥儿，因问道，“我记着兰哥儿同我们晞哥儿应是一般大，过了年也四岁了吧？”地下四个女人都笑道，“可不是么，姑奶奶家送信儿的人到我们府上时，正赶上兰哥儿落草，前后脚儿就差一个月而已。因着那时老太太高兴，当天就给府里的人们每人赏了一吊钱，那一月的月钱也赏了双份，所以我们到现在还都记着呢。”说完这四个女人又都站起来，笑着要给教主道万福，打趣他生的时候好。
　　贾氏笑着赶忙让人拦住，“他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受礼，仔细日后长不高我可怨你们。”说完一整颜色又道，“我原也说兰哥儿那孩子有些不爱说话呢，想是心重。可怜珠儿去了也两年了，留下孤儿寡母的，让人揪心。我昨儿听过去给府里送年礼的媳妇们回，说我二嫂如今吃斋诵佛已不大管事了，府中都是琏儿媳妇在帮着料理家务是不是？一个新媳妇，倒也真是难为她。”
　　四个女人听了这话，彼此看了一眼，笑道，“姑奶奶这话可说差了。您这一年事儿忙，总不到府里来，可是不认得这一位。人难为她？她哪天不难为我们就烧高香了！”又道，“琏二爷成亲那会儿姑奶奶来了，想必也是知道的，这琏二奶奶原是二太太的内侄女儿，未出阁时便常到府里来，打小儿我们就见过她，都叫她凤姐儿，如今老太太还‘凤丫头、凤丫头’的叫她。只那几年您和姑爷不在京里，因而没见过她。说来这琏二奶奶可与我们珠大奶奶不一样，素日是最爱揽事，好卖弄才干的。您想若是别人家的新妇，公婆俱在，你便是让她管家也是不肯的，谁知这一位，略推脱几下便应了，如今哄得老太太高兴，府里上上下下大事小情儿都是她管着，脸酸心硬，一时恼了，凭你是几代的脸面，说罚就罚。”
　　贾氏本是担心那琏儿媳妇年轻压服不住下人才有此一问，如今听女人们这样一说倒是笑了，说道，“我虽是早嫁出来的女儿，但你们府里的事也是都知道的。你们这些老人儿们啊，仗着几辈人都在府里，很是不把主子们当回事儿，如今可该出这么一位好好整治整治你们。依我看，整治的还轻，她再怎么年轻也是主子，瞧你们可说的什么话，可是没上没下惯了的。”
　　一席话唬得女人们都站了起来，笑着求道，“好求姑奶奶嘴下超生，我们不过不当姑奶奶是外人才抱怨几句，当着旁人可不敢说。要是被府里那位听见，不活扒下我们两层皮才罢休呢。”一时众人都笑了，这时又有家人进来询问除夕祭祖等事宜，那四个女人见贾氏事忙便起身告辞。贾氏命人把备好的尺头拿出来赏与她们，又命外面厚赏一同来的男人们，这四个女人再三谢过，方才去了。

　　至晚间，林如海亦从外回来，一家人用过晚饭，贾氏便说了年后要携两小儿回家小住几日等事。林如海年后本无事，亦无何不可，遂点头答应了。
　　因此事已定，且不说教主如何满意，娘儿三个当中最为高兴的却是黛玉。其后几日，教主每每在嫡母处见她，必一定是在追问外祖家事，从家中人口到日常摆设，事无巨细，必要惹得贾氏烦不胜烦才告罢休。而教主素来在一旁装乖卖巧，因此不费口舌的也探听了不少。
　　原来这贾氏闺名贾敏，是本朝开国元勋四王八公中荣国公的后人。当日荣国公与宁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荣国公为幼，是以其敕造府第便挨着，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两宅相连，竟将整条街都占了，因此那街巷便称宁荣街。
　　如今两位老国公早已仙去，两府里住着的都是其后代子孙。宁公去后，长子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子贾敷，八九岁上就死了；只剩了一个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别事一概不管。幸而早年留下一个儿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做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这位珍爷也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四岁，名叫贾蓉，已经定了朝中一个五品小官儿的女儿，眼见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荣国府中，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是金陵世家史侯的小姐为妻，这便是贾敏的生父生母。贾代善也已经故去，如今两府中最为年长的便是贾敏的生母史老太君。
　　史老太君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如今长子贾赦袭了官，次子贾政因代善临终一本，皇上怜念先臣，又将这贾政赐了个额外主事职衔，叫他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教主察言观色，疑心嫡母贾敏似与那大舅舅贾赦不太亲厚，倒是对那二舅舅贾政还算称道，言其为人端正方直，只是又嗔其迂腐太过，亦不太亲近。
　　这贾敏本还有两个庶出姐姐，早年俱是远嫁外埠，经年不走动，去岁又经其家人先后报丧，竟是都已经故去，因而更加疏远了，也不需赘述。
　　如今荣国府中，虽是长子贾赦袭爵，其正房却是贾母携次子贾政一家住着。其中原因贾敏虽未明说，但教主话外听音，也知那贾赦为人恐怕是有其不妥之处，因而不被其老母亲所喜。
　　此时荣国府中人丁还算兴旺。大老爷贾赦生有三儿一女：长子夭折，二儿子名叫贾琏，便是贾敏唤作‘琏儿’的，今已二十多岁，亲上做亲，娶的是二叔贾政夫人王氏的内侄女，便是那如今管着家事人人畏惧的‘琏二奶奶’；三儿子贾琮，今年方两岁，懵懂无知，尚不知日后如何；唯一的一个女儿亦是姨娘所生，名叫迎春，现同姐妹们一起养在史老太君那里。
　　二老爷贾政，生得三男两女：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儿子名叫贾珠，十四岁进学，后来娶了国子监祭酒李守忠的女儿为妻，可惜不到二十岁，一病就死了，留下一个名叫贾兰的幼子；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因而取名元春。又因这小姐比大老爷房中的迎春要大上几岁，是两房女孩儿中的头一个儿，因而迎春的名字便是从她这里排下来的，从了一个‘春’字，她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叫做探春，东府中那个烧丹炼汞的敬老爷还有一个更小的女儿，便叫惜春。这姐妹几个一同养在史老太君身边，端是不错。
　　此外，政老爷还有两个儿子。二儿子便是那个叫宝玉的，只比黛玉大一岁，因其衔玉而生，因而被那史老太君爱如珍宝，现如今还与众姐妹娇养一处。
　　教主本以为这宝玉想必是有大造化的，然而冷眼旁观，察觉嫡母似乎对此却并不认同，而后听嫡母言说那宝玉抓周时闹出的笑话，又说其最爱内帷厮混及爱吃丫鬟口中胭脂等语，教主便暂且把这猜想放下了，更疑心那‘衔玉而生’恐怕是那贾政夫人王氏争宠之举——因在宝玉之后，那政老爷的爱妾便又生了一个庶子，名叫贾环。嫡庶争斗向来花样百出，狸猫换太子尚且成了，何况偷偷往婴儿嘴巴里塞上个把物件儿呢？想必更是轻而易举。
　　教主本是投机之人，攀附嫡母娘家原本也是打算日后借些势力，谁知如今听贾敏如此叙说，却原来这荣、宁两府也都萧索了。除二舅舅贾政在工部领得实差之外，贾珍、贾赦两人俱是世袭的官职，平素只食俸禄，并没有甚么实权在手的：大舅舅贾赦虽袭了个一等将军，却已年过半百，手下半个兵丁也无；而那贾珍只袭了个三品爵威烈将军，更是空有其名。一干侄儿兄弟，贾琏、贾蓉、贾宝玉，听着个个金尊玉贵，可惜俱是带了个“假”字，无一看着像是日后可以顶门立户的男儿大丈夫。教主如今虽是肉身修行未满，尚不敢妄演天机，但也知这膏粱大户人家多不肖子孙，多不过几代便要败落了。如此一想，每当黛玉再问起贾家诸事时，教主便有些恹恹，不似先前那般踊跃了。
　　及至过完除夕，教主本以为还要践前言过贾府虚与委蛇一番，未想贾氏却因劳累过度，于大年初二便病倒了。未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未修一字，顺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