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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追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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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等这个孩子等了七年,虽然是个女儿,但她依然想要生下来疼爱,她一直认为人来到这世上不易,既然都出现了,那就没有被剥夺生存的权利。
只是她这个未出生的女儿终究没有保住,在早上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两腿之间直接流血了,痛的她抱着肚子呻/吟,虽然是冬天,却依旧满头大汗。
当时谢怀一个人在门市部,其他人都出去干活了,邻里看见她倒在地上,本来以为没事,谁知道听到了呼救的声音,急忙打了120急救。
救护车来的很快,到医院之后直接进了急诊室。
那时候没有手机,只有电话,除了谢怀没人知道赵展在哪里干活,消息传递不方便,一个多小时后才知道,急忙赶回来了。
谢橘灯到医院一栋一栋楼的去找,好在最外边只有左右两栋楼,她恰好摸了进去,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谢橘灯一边哆嗦一边等待,像是秋风中瑟瑟发抖的秋叶,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一样。
邻里觉得小姑娘可能是吓着了,急忙把她按在旁边的座位上,赵展进来的时候听到缘故后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给了谢橘灯一巴掌,骂她:“你去哪儿了?要你干什么吃的!”
他大概气急了,下手不知轻重,谢橘灯却被打的傻了一样,邻里急忙把她拉在身后,其他人去按住赵展,说“别生气了,你跟她气什么?”
谢橘灯只觉得脸火辣辣的,手脚冰凉,眼睛痛的厉害,但也不敢哭,哭的话会被觉得丧气,会被骂做“巴不得你妈死是吧”,她强忍着,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但仍然奇迹般的忍住了。
关于流/产之类的话题,谢橘灯也只偶尔在电视上看见过,她这时候想到那些人里有说什么大小平安、或者都保不住的话,想到这些发生在妈妈身上,就觉得无法忍受。
她在那一刻甚至想过,如果谢怀妈妈走了,她也不要活了。
这时候门忽然打开,一个护士出来,拉开口罩,赵展在外边来来回回,这下见到护士,直接上前了解情况。
护士说了长长的一串,谢橘灯离得远,只捕捉到两个信息,一是谢怀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二是谢怀估计要做手术,她估计以后很难怀上孩子了。
赵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湖水很大概是见惯了这种情况,语调平稳,说话迅速而有条理,让他赶紧做决定,毕竟人命关天,时间就是生命。
赵展皱着眉头抽烟,护士声音冷厉,“这里禁止抽烟。”
赵展把烟放下来,笨拙的签字。
护士收起纸,又进去了。
急诊室外的走廊上人来来去去,赵展索性去了绿化带,只要穿过急诊室旁边的长廊,尽头的门口便是。
这里不禁烟,他一根接着一根抽,从前他不抽烟,只是喜欢喝酒,而现在抽着烟,蹲在门口,脸色很白,捂着自己的胃部。
谢橘灯走过去,“爸。”
赵展抬眼看是她,声音冷漠而无情:“滚。”
谢橘灯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
赵展看起来很疲惫,他撑着自己站起来,打了个趔趄。
谢橘灯想要上去搀着他,被他甩开了。
有些东西再努力都得不到。
因为从开始就输了一筹。
赵展走的很快,谢橘灯近乎赶不上,她又叫了一声“爸”,声音中带着恐惧。
赵展转身,看着她的眼神很像陌生人,“我不是你爸。”
谢橘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她的身高只有赵展的一半多一点,瘦的只有赵展一半宽。看起来瘦骨伶仃,脸也很黑,活脱脱非洲难民。
医院的灯已经亮了,白惨惨的。
“我女儿没了,在那里。”赵展指着急救室的方向,“你不是我女儿。”
谢橘灯停在原处。
赵展只是看着她蹙眉,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因为隐忍,因为骨子里还剩的老实,没有说出来。
谢橘灯看着他的背影,发觉有些佝偻。
她猜的出来那没有说出来的话大约是什么。
为什么你那么多余,还非要在这里?
为什么……离开的不是你?
*
绿化带这边人很少,赵展离开之后就只剩谢橘灯一个人了,旁边有一棵树,冬天了,树上没了叶子,只剩下旁边还有四季常青的蜡质矮木丛,这些东西很多地方都是,谢橘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她觉得很难受,难受的人都没有办法站直,因为脊梁都被人打断了,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做事。她本来觉得不怎么委屈,因为她一直都跟着谢怀妈妈,她已经很幸运了,比起那些在街上乞讨的小孩,比起那些被弄得四肢不健全的小孩,太幸福了不是吗?
至少她遇见了一个好妈妈。
但现在谢怀妈妈随时可能离开她,之后她就无家可归了。
顾准这点说的不对,倘使一个人,连脊骨都没有长成,该怎么在这世界生存?她觉得她做不到,以前的那些东西,都只不过是空想。
她的立足点都这么低,她的脊梁都没有,她怎么去站直了面对这个世界?
谢橘灯在这空无一人的绿化带旁,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她这一年,好像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绿化带的另一边是住院处,三层小楼,其中一处窗户旁,站着一个男孩,看着她的背影。
顾准的眼睛也是红的,他昨晚一天没有睡觉,因为妈妈的病复发。
宫颈癌是什么呢?他读过很多书,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从医生那里知道,得了这个病,老天随时都可能收走人的生命。
顾茗年轻的时候做过一次手术,那之后怀孕的几率就很低了,之后和顾准的父亲因某种分歧分手,说好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却没想到意外的有了顾准。
顾茗思考了一下,决定离开B市,婉拒了企业递来的橄榄枝,回到老家,未婚生子。
这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但顾茗不后悔,只是觉得老天未免不公平,让她没有足够的时间,看着顾准长大,只能陪他走到这里。
其实能走这么多年,已经很幸运了,只是时间再多都不嫌多,但显然老天吝惜再施舍。
父母年事已高,顾准还小,但这么多年教下来,他已经足够早熟,并且为人处世上还算是娴熟了。
顾茗着手安排一切后续,再过几天,她就要从这里转院到B市,去那里化疗,还有,见顾笙。
顾茗顾笙听起来像兄妹,但两人确实只是曾经恋人,这么做,倒是省了改姓的麻烦。
顾茗躺在病床上如是想。
“在看什么?”顾茗看顾准站在窗边很久。
“我的一个朋友。”顾准转身,“妈,我能下去一趟吗?”
“去吧。”顾茗道,“别忘了回来吃饭就好。”
顾准离开后,顾茗从床上下来,站在了窗边,看到窗外绿化带那一幕,顾准把手里的纸巾递给了那个女孩。
女孩低着头,隔这么远,顾茗看不清他们到底在交流什么,但对那女孩也没有排斥或者其他想法,因为顾准懂得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她不担心他节外生枝。
换句话来说,倘若顾准把握不住前进的方向,那以后也没有人能手把手教他怎么做。就像顾茗可以将他留在自己父母这边,但终究没有这么做一样。
怨恨也好,不理解也好,这些顾茗都没办法也没有时间感受了,她能做的就是揠苗助长,总好过顾准脱离了羽翼,以后没有办法生存。
谢橘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顾准,她本来低着头哭,冷不丁身边多了一个人,也着实吓了一跳。
"顾……顾准。"谢橘灯接过了对方的纸巾,没办法,她一哭就涕泗横流,刚才还忍不住发愁来着。
顾准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边,脚踢了水泥铺的小高层,开口:"对不起,我失约了。"
谢橘灯摇头,想起来这并非一般场合,疑惑之下,还是大着胆子问顾准:"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准眼睛里是抹不开的悲伤,他强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妈妈住院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谢橘灯很想说一句"真巧啊,我妈妈也住院了。"
只是这巧合,万望这辈子莫要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