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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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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明几净,屋子里面拾掇得十分素净的模样,暖洋洋的阳光从外面射进来,照着阳台上几根细溜溜的水仙花上面,几个花苞支楞在细细长长的枝条上面,不蔓不枝,这几分雅趣给屋子平添了几分清静的味道。这间屋很深,帷幔层层叠叠,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模样,但是在其中却确确实实充斥冷寂的味道。
小丫头秋容端着一碟子苦药进去,进去不久,却听见里面“碰”的碗碟破碎的声音,然后便是少女惊吓的低呼。
阮崇白在外面等了好久都不见秋容出来,正在暗暗不耐,突然听见阮西泠的惊叫,怔了怔,连忙走进去。
只见屋内躺在床上的少女穿着一身洁白的内衬,身体纤细,仿佛就要全部陷在厚厚的被子里。一头黝黑的长发不梳不绾,直直披散到被子上面,衬得一张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儿更加楚楚,苍白的小脸挂着愁容,惹人怜爱,只有一双点漆的眼睛格外明亮,漂亮得人无法直视。
“秋容,怎么这么鲁莽,把东西收拾下去。”阮崇白淡淡吩咐。
秋容惶恐地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本来即使阮崇白是阮西泠的哥哥,但是这个哥哥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名不正言不顺,按理说这样闯进来是极为唐突的,然而阮崇白却像是没有注意到阮西泠穿着内衬一样,直直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来。
阮崇白此时已经换上了惯常穿着的中山装,眉眼温雅,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毫无战场上凌厉的气势。
阮西泠一点不怕他,她任由阮崇白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唤了一声,“白哥哥。”
阮崇白因为这个透明到好像立刻就会消失的笑容心里狠狠一抽。
这个妹妹,总是让他这么难过。
阮西泠不知道他会想到那么多,但是只要阮崇白来看看她,她的心情就会格外好,从前几天女高的同学来看了她的高兴,到最近她的好朋友看上了哪家好看的教授的风流韵事,都被她絮絮叨叨说了个遍。
阮崇白居然也不嫌弃她啰嗦,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头发,满脸温柔笑意。
阮西泠自小身子不好,虽然年岁不大,稀奇古怪的病却像是得了个遍,学校课程从没有读过一个月的,三天两头换一剂药,把阮家的大夫弄得满头银丝,却只见身体时好时坏。
虽然阮西泠生性活泼,常年躺在床上让她格外难捱,但是因为阮崇白时不时的陪伴,阮西泠现在也不大在意了。
只是阮西泠的未婚夫却嫌弃她这病秧子一样的身体,不久前和她解除了婚约。
阮崇白觉得这个未婚夫不大配得上阮西泠,因而也没有阻拦。
阮西泠也没有太过伤心的样子,阮崇白觉得阮西泠对这个整天惹是生非的未婚夫没有什么好感,倒是放下心来。
不知道过了几时,阮西泠都昏昏沉沉的模样开始靠着阮崇白打起呵欠来,秋容才把药端进来。
阮崇白接过秋容手里的碗,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去了这么久?”
秋容被他看得一心惊,吞吞吐吐说,“大少爷,药,药盅打碎了。”
“让你来照顾小姐,你却这么不小心?”阮崇白虽然话语一直是低低沉沉没什么起伏,但是秋容却听出来隐含的怒气。
秋容忙低头认罪,说出来了来龙去脉,原来是因为三少爷黎昕那条放养的小土狗性格凶悍好斗,阮西泠养的那条小洋狗不知怎么的惹怒了它,就被它咬缺了一只耳朵。
被咬坏了耳朵的小洋狗发了疯一样在院子里面乱窜,秋容一时没有注意到,被冲过来的小狗撞翻了药盅,只好再重新煎了一盅。
阮崇白脸色沉了沉,却没有说什么。一时无言,秋容静悄悄退了下去。
阮崇白一勺一勺把药喂到阮西泠嘴里,阮西泠乖乖把药吞下去。
好不容易把药喝完了,阮西泠脸都皱成了一团包子。阮崇白默不作声地笑了笑,然后从旁边摸出一只盒子喂了一个果脯给她。
阮西泠甜滋滋吃完,说了声“还要”,可是阮崇白却不理会她了,把盒子关好,还吩咐秋容把东西放好,不要让她碰到。
就算阮西泠可怜兮兮了好久,阮崇白也没有丝毫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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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睡了不知道多久,隐约听到自鸣钟敲过八声,才迷迷糊糊听见门打开又关了的进出声音。
黎昕懒洋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果被人一把掀了被子冷得一抖,黎昕这才醒过来,而阮崇白已经穿着收拾得妥帖的中山装站在黎昕面前,明显是拾掇好很久的模样。
黎昕乍然闻到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辨认出那是阮崇白。然而他瞪着面前微暗的光线,却一时因为睡在阮崇白床上高兴得发愣:不知道哥哥起来了多久了,自己这么晚才醒会不会给他留下懒惰贪睡的印象?可是睡在哥哥的床上,觉得好开心……
黎昕心里转过几个心思,阮崇白却很不耐烦了,他敲了敲床柱子,提醒黎昕起床来,“黎昕,你的药热好了,快起来喝了吧。”
因为前不久阮老太太念叨着自己孙子眼睛看不见成什么话,阮崇白受不了她的再三念叨,就算再不屑黎昕这个夺走了老太太大部分关心的假弟弟,也派人找了最好的洋医生来给黎昕看病,后来又听说一个号称华佗后人的不世名医,把他请来,洋医生和赛华佗双管齐下,才让黎昕的眼疾渐渐好转,只是每天吃的西药和中药,比起阮西泠还要多。
所有的小孩在阮崇白面前都是老老实实不敢造次,黎昕也不例外,他听见阮崇白严厉的声音,只得乖乖翻下床坐在椅子上喝药。可是黎昕端起下人递过来的汤药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今天这药怎么这么苦?”
下人觑了一眼坐在书桌旁翻看书本的阮崇白,见他没有什么表示,才开口说,“大少爷说小孩子这个年纪就正当是磨砺心智的时候,该吃的苦就要吃,该受的累就要受,所以,就让我们把甘草和木樨两味调味的药去掉了。”
黎昕一听是阮崇白吩咐的,一点话都反驳不出来,只是暗暗揣度今天怎么哥哥突然关心起自己来。
这碗比平常苦了好几倍的药花了平时的好几倍时间才喝完,黎昕把碗放下,龇牙咧嘴地从下人手里拿过糖果,却被阮崇白喝止住了,“宁珠。”
被唤作宁珠的下人手一抖,忙把盒子拿开了。
阮崇白点点头,“我说过,小孩子要多多吃苦,以后不要吃过药以后就要糖,我已经吩咐了你院子里的人,让他们不能总这样惯着你。”
黎昕被吃苦药以后没有糖这件事打击得不能自已,可怜地看着阮崇白,可是阮崇白是一个太过冷淡,不喜欢孩子的人,所以他故意对黎昕小动物一般祈求的眼神视而不见。
阮崇白一边翻着桌子上的地理志,一边漫不经心地对黎昕说,“听说你最近养了一只小狗?”
“恩,”黎昕忐忑地看着阮崇白,他知道阮崇白强硬冷漠的个性,所以不认为他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小狗会是什么好的原因。
“既然养了它,就要好好照顾它,就像喂养一个孩子一样对它负责,如果让自己的小狗到处为非作歹欺负其他的狗,那么你做好了主人吗?”阮崇白静静看着黎昕。
黎昕却突然明白过来阮崇白说的什么事情,“明明是二姐那只小哈巴,它欺负小胖,总是抢小胖的食物。”
小胖就是他那条除了一样土气,和名字一点都不符合的瘦条条的小黄狗。
“可是我只看见了西泠的小哈巴耳朵鲜血淋漓了,我看见它尾巴都被咬断了半根,我觉得,要是你的小胖比它还惨,你早就来告状了吧。”阮崇白淡淡地说。
黎昕被戳破了心思,可是还是理直气壮地用哭唧唧的眼神看着阮崇白,好像他受了天大委屈。
阮崇白却不再耐烦和他玩这种孩子的游戏,“所以我只是警告你,要是有下次,我不会轻饶你。我相信,你也不愿意在自己饭桌上看见一盘狗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