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塘》晴空勿语

1、01

　　夏日的暑气炎炎，知了匿藏在树上发出了吵人的鸣叫。

　　杨柳垂塘，墨绿色的池面不时泛起丝丝的细纹，白底红斑的锦鲤无声地滑过，在那浅浅的水底里畅游。

　　忽然哗啦的一声，一只白玉般的小脚伸进池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平静的池面瞬间被打破，肥大的锦鲤纷纷逃难，往池的另一边游去，偏偏小脚的主人没有自觉，还把自己另一只脚也伸进池里，好不惬意地晃动着。

　　小脚的主人懒洋洋地靠在池边的湖石上，杨柳的垂叶轻轻拂过他的脸，他无声地打了一记呵欠。

　　「公子！桂塘公子！」远处的小婢大呼小叫地跑过来。

　　「吵甚么？」他不悦地皱起眉头，精致的小脸上尽是不耐烦。

　　「公子，管家问老爷房里的白玉观音是不是被你打破啦？」小婢气呼呼地跑到自家公子身边，喘着气问。

　　「是我又怎样？就那破观音，打破了也没甚么吧？」桂塘完全不在意，摆手道：「一边去一边去，热死我了。」

　　「公子，我就问一句。」被嫌弃的小婢委屈地说。

　　「老爷也不管这事，你随意打发掉他不就可以么？你这个樟木头脑，教你多少次了？」桂塘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晚上裘府的老爷回来，桂塘随意地说：「今天去你书房找书看，把你的白玉观音打破了啊。」

　　「嗯，我让人换过一件摆件。」裘老爷不在意地说。

　　桂塘冲着站在门口的管家得意地笑，管家和气地笑了一下，继续跟裘老爷回报今天府里的各项琐事。

　　晚上睡觉时，裘老爷说了一句：「安生点，最近世道不太安全。」

　　桂塘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放在心里。

　　＊

　　天气热，桂塘恨不得把衣服都脱光，不过裘府老爷绝对不容许让他这样做，他占｜有｜欲｜太强，桂塘是他的人，不会让人白看去。

　　「我要死了……」桂塘厌厌地趴在红木的圆桌上，小脸上香汗淋淋，看上去好不可怜。

　　「公子，要不我再找几个人来给你扇风？」小婢的手都扇红了，还是尽职地建议道。

　　「不要。」桂塘厌恶皱起眉头：「我讨厌那些人。」全府也就自家小婢不会碎嘴，虽然人木了点，但用着还是可以。

　　「那你去睡午觉啦……睡一睡就不热了。」小婢说。

　　「公子。」门口突然跪了一个仆人，身上穿着最低级的粗布麻衣，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你是谁啊？不知道看门的不能进来内园吗？滚滚滚，那破样子看着就心烦。」桂塘依旧懒洋洋地说着刻薄的话。

　　「桂塘公子，我家老爷求见。」那人一动不动地跪着，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多大的反应。

　　桂塘嗤笑了一声：「我这闲人管甚么事？得了吧，要求也不是求到我身上来。」

　　虽然说他现在得宠，可是裘府的老爷也不是轻易出手帮人的，以前求到他身上的人不知有多少茬，桂塘完全没兴趣管。

　　桂塘不知裘府的老爷有多了不起，反正他的营生他也不懂，也不打算懂，人啊，最烦恼就是懂太多，像他现在这样不就挺好？

　　「我家老爷希望能见公子一面。」那人坚持着。

　　「滚！」桂塘没好气地说。

　　「陆三公子，就是见一面又何妨？」一个年轻的青年摇着扇，轻笑着走进房内。

　　桂塘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嘴上说：「不知道裘老爷最讨厌不问自进的客人吗？你要见我，还得去门房下拜帖，就这样，于礼不合啊。」

　　「陆三公子说笑了。」那人稳稳当当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今日在下来，是有一笔交易想和公子你谈一下的。」

　　「做生意我不懂。」桂塘打了一记呵欠：「小桃，回去睡觉。」

　　「公子也不用多使力。」那人的声音微扬：「只需要在裘老爷面前说一句话说好了。」

　　桂塘嘲讽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哦？那我有甚么好处？金银财白我不缺，不要费事了，你去使动管家还比我好说话。」

　　「只要裘老爷的心意确定下来，事成之后，在下让裘老爷带公子出门踏青如何？天气虽热，出门避暑还是不错的。」

　　「哈哈，」桂塘笑了几声：「我要出门不就是吩咐一声的事？」

　　「公子可以考虑一下。」那人不生气，拱手：「只消公子与裘老爷说一声，放过东门大街的洪府就可以了。」

　　桂塘头也不回地进了内间，天气真热，他还是依小婢的建议睡个午觉吧。

　　＊

　　晚上，裘府老爷难得又回了府，看着桂塘那厌厌的样子，不知挑动了那一条筋，生出了兴致。

　　完事后，桂塘修长的双腿挂在他的腰间，放任着裘老爷在他身上亲吻着。

　　他推了一下裘老爷，带着一点厌烦：「那个荣府是不是给你送小宠了？」

　　「怎么？」裘老爷撑起自己，皱起眉头：「又有谁在你面前说碎话了？」

　　「啧，还不是那下人，今天听到说甚么荣府给你送小宠了，你乐意得很，桂塘公子要失宠了的话，我不管你在外面干啥的，要是你不喜欢我了，就放我出去吧。」桂塘不开心地说。

　　「哼，想也别想。」裘老爷觉得桂塘用来顺心得很，样貌也是顶好的，还没有打算把他打入冷宫。

　　「那就管管那些人的嘴，烦。」桂塘说完后，踢了裘老爷一脚：「走开，热死啦。」

　　裘老爷坐在床边，神色有点莫明，唤了人打水来洗澡，对着桂塘说了一句：「这种事你不用多管。」

　　「谁要管了？天气都够热了，还要听那些人嘴碎……」

　　过了几天，裘府发卖了一批下人。

　　又再过了一个月，下人都在传着荣府倒霉了，洪府借机起来的事。

　　桂塘踩着水，对着池塘那四处乱窜的锦鲤，得意地笑着。

　　＊

　　天气渐渐发凉，树叶慢慢变黄，标示着又到了秋天的季节。

　　桂塘也从天天打雷不动地去池塘骚扰金鱼，到现在窝在室内，打开窗乘凉，口中吃着梨子，舒服得半天都不想动一下。

　　「公子，老爷吩咐管家收拾东西。」小婢跟自家公子报告。

　　「嗯？又要出远门了？」桂塘对于自己的饲主不太关心，也就是他这样的态度才在裘府安然地渡过了十年。

　　「好像说是有人邀请老爷，去打猎甚么。」小婢的消息也不算灵通，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报告着。

　　「打猎啊？打猎挺好啊……」桂塘把梨核往地上一抛，拿出手帕擦手。

　　「管家也让人收拾公子的行装了，公子啊，你说是不是要和你一起去？」小婢不解地问。

　　「甚么？」桂塘坐直：「这是真的？」

　　「真的啊公子。」小婢纳闷，平时都没见公子这么激动，怎么一说可以出门就激动成这样。

　　桂塘笑了起来，明亮的双眼瞇成了一条缝，打了一下小婢：「再去打探，看是不是真的收拾我的东西了？」

　　小婢脸有点发红，虽然跟了自家公子几年，可是还是抵不住那美丽的笑容啊，如果这张脸生在女人身上，这是当皇后娘娘的份儿啊。

　　她暗自打了自己一巴，这话在公子面前可说不得，公子最讨厌人家拿他那张脸说话了。

　　「哦，我就去打听打听了公子。」小婢顺便把梨核拾走。

　　裘老爷最近心情不错，恰巧又有好朋友约他出门打猎，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桂塘。

　　桂塘跟了他十年，都没有正经地出过门，现在去山庄别院住几个月，没他陪着又觉得没味道，裘老爷就想，带他一起出门吧。

　　要带人出去不过吩咐一下，管家就自动整理好一切行装，桂塘随意地让小婢拎着一个小包，就和老爷出门去了。

　　坐在马车上，小窗用了纱网隔着，桂塘由小窗看出去，街上的东西透着朦胧，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一直不肯关窗。

　　十年了。

　　足足有十年了，他贪婪地看着这些与裘府完全不一样的景致。